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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电影院 | 一张让人自杀的票

脑洞故事板  · 公众号  · 杂志  · 2017-04-18 12:00

正文

图/ 权-



1



镇上只开了两家电影院,一家坐落在镇中心,另一家则在小镇的最西边,每次阿莫和女伴要去看电影都要走很大一个圈去最西边看电影。


女伴不去镇中心是因为她害怕看守那个电影院的老头,老头平日里不苟言笑还好些,可偏偏一笑起来脸上岁月的沟壑被挤压的无限可怖,她只是看过一眼便吓到哇的一声哭出来,惊得阿莫赶紧将她带走。


而阿莫不去却是因为大人的禁令。


应该说,全镇的小孩子都曾收到过来自大人的禁令:不许去那家名叫少年的电影院。


起初阿莫也是质疑,可是后来母亲却和他说,这个禁令就是老头放出来的。


那个时代也是音像城卡拉OK大当其道的年代,鲜有一家电影院还神神秘秘的遮掩着,这一点就足够镇上所有孩子内心的好奇种子发芽。


2



据说老头曾经是某个开国将军的贴身护卫,在战争结束后他跑来这小镇过着避世的生活。就连电影院的开放也是任性到每个月一开,心情随他定,观众由他选,选好了便亲自将票送到家。


以前阿莫与父母说起少年电影院,妈妈夹菜的手顿了顿:“那个字是三声的少,不是四声。”


阿莫刚想说什么,就被父亲打断:“和小孩子说这么多干嘛,吃饭吃饭。”


晚饭结束后阿莫回房,便听见客厅里父母的争吵,阿莫默默关了灯坐在黑暗里好一会儿,直到争吵声渐渐平息了,他才蹑手蹑脚的打开房门,来到母亲平时存放贵重物品的衣柜旁。


衣柜抽屉打开的时候有轻微的吱呀声,这种声音在安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阿莫的手心都开始出汗,险些打湿粗糙的票根。


老头是去年才给阿莫家人送电影票的。全仰仗着这电影票,本来吵着要离婚的夫妻竟然在看过一场电影后和好如初。阿莫问起过电影内容,他们也只是说那是一场回忆往昔和预见未来的电影。


只是当时还发生了一起怪事,镇上的李奶奶,在看完电影回家后第二天,就服了耗子药自杀,警察局的人来了后,将她家里翻个底朝天,除了一封简短的遗言,也没找到有关于他杀的任何证据,只得干脆的将这案件归为自杀定案。


阿莫问过妈妈案件的细节,妈妈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死有余辜。


到底有多余辜呢?


几年前镇上回来了一个漂亮的女人,上李奶奶家里闹了一场。阿莫从街坊邻居的闲谈里才得知,原来李奶奶当年为了能生一个儿子而卖掉了自己的几位女儿,也就只剩这一个女儿因为被有钱人家收养过得还算不错。钱被砸到李奶奶身上时,老太太还很厚脸皮的将钱一张一张的收起来,说女儿大了的确是该孝敬自己。


几天后她便接到了老头子送来的电影票,次日她便自杀了。


镇上谣言四起,说少年电影院的老头实际上就是杀人凶手,没进去过的人将里面渲染的无限恐怖,进去过的人都一再强调那只是个普通的电影院。


3



站在电影院门口,阿莫只觉得自己手心依然潮湿,他将汗津津的票根递过去,老头子也只是将眼神从卷烟上挪开了一会。


“偷东西是要遭天谴的。”老头说完这句话的功夫,他已经熟练的将烟叶卷好,打上火吸了一口,烟草香混合着焦灼的味道冲进阿莫鼻子里,他猛地咳了一下。老头并没理他,只是将他手里的票根拿过来,放在烟头的位置烧了。


“连只烟都受不住,你还是回去好好看动画片。”老头摇了摇头起身就要回到电影院里。阿莫连忙叫住他。


“只要我能受得住烟味,我就可以进去了吗?”


“幼稚。”老头关上了大门,阿莫看着那一张满是皱纹的脸隐匿在黑暗里,活像是小人书上画出来的阎王爷。


所以要如何受得住烟味呢?家里不抽烟叶,平日里父亲都是买一盒一盒的红双喜来抽,倒是他记得前几日曾经在学校后院看到高年级的不良少年们聚众嚼着嘴里的烟叶。


再见不良少年时,他们三五成群的聚在少年电影院门口,连阿莫都实在搞不清探索一个不可能进去的地方究竟有什么意义。


少年们听阿莫要烟叶哄笑出声:“怎么,动画片看腻了?想换个口味?”


阿莫怀里多了一个油纸包,怕被父母看见,他是藏在衣服底下的。离开时阿莫还能看到老头坐在电影院门口抽着嘴里的纸烟。


4



阿莫最终还是没有学会抽烟的技术,那个油纸包在他还没来得及藏好的时候就被母亲发现,在母亲的再三追问下,阿莫才哆嗦着说出了实情,母亲一言不发径直扔了那个纸包。


几天后,老头开始送出新的电影票。与往常不同的是,老头来到了学校。


阿莫就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昏昏欲睡,眼皮打架间他就瞥见一个穿着蓝色布衫身形佝偻的老人拄着拐杖走到教学楼后的小树林里,给聚众抽烟的少年们递出去几张纸。


阿莫看着少年们拿着手里的电影票得意洋洋的冲着老头的背影吐唾沫,老头子步履蹒跚,临走时还往阿莫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惊得阿莫赶紧将头扭回去,希望那只是老头的随意一瞥。


那天下午放学,阿莫想了想还是选择走了经过电影院的路,正巧碰上三五成群从里面走出来的少年,他们没了平日里仗势欺人的气度,阿莫迎面走过去的时候他们还瑟缩了一下,眼神很是闪躲。


但是阿莫没看出他们的情绪,反而冲上去询问电影的内容,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终于有一个站出来也只是告诉阿莫,电影很好看。


那天阿莫做了一个噩梦,梦见的是不良少年满身是血的跪倒在自己面前,双目空洞无神,一只手臂抬起又无力的垂下去,嘴里喃喃:救我…


阿莫被惊醒,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外面救护车的声音大作,他跳下床拉开窗帘,与阳光一同映入眼帘的是满街的行人和停在那里的救护车。


“发生了什么?”阿莫光着脚跑出来问妈妈,妈妈摇摇头:“听说那个给你烟叶的孩子们自杀了。”


5



尸体是被盖上白布单带走的。


他们昨天去看了电影回来已经是十一点多。少年的母亲们和到来的警察说,家属们情绪突然激动:“一定是那老头捣的鬼!不然我们的孩子好好的凭什么就自杀了!”


阿莫只觉得可怕,小心退出人群。


在他的裤兜里藏着另一张电影院的票根,是他今天早上趁着母亲不注意从抽屉里拿出来的,他想反正抽屉里东西那么多,少一张纸他们是不会发现的。


本来他今日是有课要上,可是巨大的诱惑摆在眼前,他更愿意踏进那个未知的世界。


手里的电影票被交出来,阿莫不卑不亢,完全没有上次嗫嚅的气势,老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又偷东西?”


“没偷,家里的东西只是拿来用。”


“都算偷。”老头拿过来那张票根,凑到阳光底下仔细看了看撕碎,指了指身后的电影院大门:“劝你早点收手,不然最后命运被改写的时候谁都救不了你。”


遮盖着银屏的红布被拉开,电影的标示缓缓显现出来。阿莫目不转睛的盯着。


那似乎是一个很长的电影,一开头就是阿莫从来没见过的城市生活。男主角从小镇出来,在城市里一番打拼最终走上巅峰的人生道路,一生顺遂平稳,偶有波折他也能轻松应付。


完全没有问题的一部电影,为何就有了不能见人的魔力?


阿莫看得有些发困,正想闭着眼睛睡一会,当眼皮即将合上时,他突然发现荧幕不知道何时暗了下来。


男主角已经俨然一个成功人士,他此刻站在一个很空旷的场地里,手里端着一份爆米花,场景倏地一变,阿莫便看到男主角坐在电影院里,只身一人吃着爆米花。这时候镜头打在电影院里的幕布上,是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电影院里,目不转睛地看着荧幕的画面。


阿莫背脊一凉,连动都不敢动。


男主角看的电影里的主角赫然就是现在的阿莫,画面还会随着阿莫的移动而挪动。明明没什么好看的,而男主角却还看得津津有味。


之前看过的电影情节在阿莫脑海里串联起来,从小镇出来的少年,也叫做阿莫的名字,长大后独自来到城市,一番打拼后终有作为,有一天他来到电影院看电影,而电影放的恰好就是自己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的画面。


阿莫只觉得脑子乱的要爆炸,他下意识起身就跑,电影里的人物也跟着起身,阿莫在逃出去时还能瞥见荧幕上由于奔跑晃动的画面。


老头就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拿着把破旧蒲扇一下一下的给自己扇风。阿莫大口大口的喘气声灌入老头的耳朵里,他眼皮抬了抬,笑声在阿莫耳边炸开,“害怕了?”阿莫摇头,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这电影院放的所有电影都是预言,你刚才看到的都是你的未来。”破旧蒲扇一下一下的摇着,午后的日光慵懒,老头的声调缓慢的似乎下一秒就要进入梦乡:“但是别太轻信。”


当阿莫再一次从电影院里走出来时,天色渐红,残阳如血一般打在阿莫身上,他轻笑出声,偷来一张电影票预见自己圆满又顺遂的未来,世上无人再有他这般好运,这等好事不信才傻。


6



此时已是深秋,肃杀的风卷起落叶,叶片落下来的时候阿莫正好拖着行李箱出现在小镇入口,明明没走多久,他却累得要停下来歇一歇脚。


距离上次归来已经是十年,阿莫抬头看着小镇入口上巨大的地址标识,什么时候这里叫了青木镇呢?多难听的名字。


大巴慢悠悠的开进了客运站,阿莫吸了一嘴的汽车尾气呸呸呸的走了进去。一切都与十年前不一样了,原本开在镇西的电影院如今被一栋崭新的政府大楼取代,街上的行人也都换成了一批年轻的孩子,本来就不大的小镇,阿莫走了一会竟然都没碰到几个熟人。


“阿莫回来了?”


阿莫礼貌谦卑的打着招呼:“是,我回来了,这是给你们的礼物。”


“孩子走了就这么有出息,不像我家那个崽子哟,出去半年就不肯再呆了…”


阿莫应付熟人的寒暄几乎要笑僵,只得随意编了个父母在家等候不便多聊的谎言就匆匆离开,临走时他还能听到长辈们在自己身后对自己无限的褒奖。


“这娃娃就是有出息,在外面打拼这么辛苦,还谋得了一个那个叫什么COE?”


“那叫C-E-O!一看你就是个没文化的!”


“你最有文化,怎么不像阿莫似的,出去几年衣锦还乡哦。”


呵,如果不是他在公司里机智,偷了公司的机密卖给竞争对手,他能顺利坐上CEO的位置?


只是最近着实出了点事,这几年他染上了赌的毛病,赌徒的狂热一向都是这样,赢了不想收手,输了想翻盘。


不过阿莫还是经常翻盘,只因为他有一双能出老千偷东西的手。也许是年少时偷电影票的经历使然,他总觉得自己拿别人钱财总是顺手。


因此他也遭到了报复,某天的赌场狂欢里,他被对手抓着强行喂了一点粉,在头晕目眩异彩缤纷过后,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这种白色粉末。


他偷偷的拿着粉末去查,才发现自己是沾上了海洛因。


起初他还有闲钱去从各种渠道购买毒品,闲钱用光了就用公司运营的资金,只是现在公司的资金也快吃空了,众多员工聚在公司楼下抗议,阿莫不得已只能跑回家躲着。


一切好像都和电影的情节相差甚远。


阿莫脚下速度更快了,他在心里暗暗祈祷着,希望那个熟悉的电影院还在。


当他终于站在电影院门口时,因为激动身子剧烈颤抖着,透过门口售票亭的玻璃,他还能看到老头在里面安详的睡着,如今他手里的破旧蒲扇换成了一个小小的微型电风扇。风吹过来,掀起了老头身上的蓝色布衫。


“爷爷?”门是虚掩的,阿莫也没敲门,直接走进去喊了一声。老头眼皮动了动。


“我是阿莫,你还记得吗,曾经在你这看过电影的。”阿莫将手里的袋子放在老头的床头边,坐在了屋里唯一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入口极涩极酸,阿莫只觉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爷爷,等我下次回来给你带点信阳的毛尖。”


“不必。”老头翻了个身,面朝阿莫,只是眼睛还是闭着:“不喝偷来的东西。”


阿莫心虚的笑,终于开门见山:“你曾说过我看到的是我的未来。”


“我最近出了点事,电影里可从来没这么说。”阿莫搓着手心,似是很紧张。


老头慢慢睁开眼睛坐起来,拿了枕边的卷烟,阿莫狗腿的上去点烟,袅袅的烟雾喷到阿莫脸上,他的目光却焦距在了老头放在枕头边的那一沓电影票。


烟头已经快烫到老人的手,可他依旧没有要熄灭卷烟的动作,阿莫见他眼睛闭着以为他又是睡着了,阿莫便悄悄伸出手去摸上枕头边的电影票,刚一碰上他的手就被一双粗糙的手按住。


“平日里没少这么干吧。”老头扔掉化作灰烬的纸。


阿莫没说话,老头又说:“你是永远收不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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