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东：“每一次阅读都是翻译”——评《必要的角度》

黄灿然小站 · 公众号 · 文学 · 2024-09-10 12:03

正文

“每一次阅读都是翻译”

《必要的角度》是诗人黄灿然评论文章的一个结集。这本尤其着重深究翻译问题的书，体现了作者开阔的阅读视野；其引人注意的阅读视角，则要让我们把翻译问题更另眼相看。这不仅因为，按照黄灿然在书中一篇短文中引用的帕斯的说法，“每一次阅读都是翻译”；这还因为，翻译是作为写作的阅读——只不过“诗人写作时，他不知道他的诗将会写成什么样子；译者翻译时，他知道他必须把摆在他面前的这首诗再创造出来。”——接着被引用的帕斯的这段话，是否是黄灿然题写其书名的恰当理由？

从“必须把……这首诗再创造出来”的角度，黄灿然评说了“译诗中的现代敏感”和“汉译与汉语的现实”。围绕这两个话题的数篇文章里满是黄灿然阅读的细节。他挑剔译错和译坏的句子，给出他认为准确的译句，赞叹会“扎痛读者”的佳句。那些将华兹华斯，或狄伦·托马斯，或洛厄尔的诗节的不同汉译对比剖析的段落极具说服力，即使对一个不掌握半点具体的翻译手艺的读者来说，这样的段落也大有兴味；黄灿然论翻译的文章，则正好主要是由这样的段落连缀起来的。从一个词，一种句式，一个词的几次替换和一种句式的几番颠倒——从如此细微的地方入手，去找出那也许隐藏着的关键。这既是他的风格，也是他的技艺。而他所强调的翻译理念——“直译”和“敏锐”，如果不会是汉译的最高原则，也会是汉译最有效的手段，这被他的阅读、被他阅读中那么多小小的重大发现有力地论证着。

值得赞赏的是他关于汉语、尤其是用以汉译的汉语不避“欧化”的主张。就像“中国人习惯于这么说”的汉语是一种汉语，一种汉语的过去和现在，“中国人还不习惯于那么说”的被指为“欧化”的汉语也是一种汉语，一种汉语的现在和将来。并且，正好是后者，已经拓展、并仍在拓展着汉语的疆界。黄灿然说：“我的兴趣是：寻找新的语言，新的刺激，新的想象力。”只有这种刺激想象力的新的语言，才有可能“把……这首诗再创造出来”，才有可能启发一个阅读中的诗人投身于新的“他不知道……将会写成什么样子”的诗篇的写作。这就是为什么他对那些“恶化”的汉译，对那些“汉化”的、“古雅”的、为了“要像中文”而“大胆改动原文的结构”的意译，对于“汉语原教旨主义”式的纯化汉语论调强烈地反感和反对的原因；这也就是为什么在阅读、翻译和评介像淮远、康夫、冯至、穆旦、多多、沃尔科特、希尼、布罗茨基、蒙塔莱、金斯堡、歌德和曼德尔施塔姆等诸多同行的时候，像他描述中的布罗茨基一样，他“醉心于细节，醉心于具体描写，醉心于名词，醉心于发现”的原因。对更为新鲜甚至新奇，更具活力甚至挑战性的汉语的期待，成为他认定的翻译的必要性，阅读的必要性和批评的必要性。

2001

————

书讯｜黄灿然译《奥登诗精选》出版

奥登：无人爱者永远有力量哭泣（黄灿然译）

奥登：我们肩负着使新一代失望的责任（黄灿然译）

奥登：诗十二首｜黄灿然导读

奥登：我们实际上逐渐喜欢上我们的积垢（黄灿然译）

奥登/卡瓦菲斯：亚特兰蒂斯/伊萨卡（黄灿然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