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张佳玮写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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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勤于社交的独居青年?因为更珍惜乐趣与自由吧

张佳玮写字的地方  · 公众号  · 热门自媒体  · 2017-01-10 19:26

正文

约稿。



2004年秋天,我升大三,领了一笔版税,寻思租房住。找租房中介,在大学附近的所在看房子,看中了一处单间,租了。当时房间里,一张棕棚床,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一个衣柜而已。房东走后,我躺在床上看天花板,觉得自己自由了——以前,在家里住,在宿舍住,任是与人关系多好,终究有忌惮。这之后,天地依然宽广,但有一处地方,算是自己的了。


开始独居后,第一个按捺不住的习惯,便是熬夜。先前住家里,住宿舍,每晚总有个定时,需要强制睡觉。独居之后,无忧无虑,时间倒转,常熬夜。那年冬天,长夜孤单,经常写写字、打打游戏,不觉就天将四五点。那时写完字了,不着急睡:冬天凌晨,凄清冷寂得很,睡也睡不着;于是坐着,带着松软的倦意看会儿闲书,慢悠悠等,到五点半,穿厚实了出门,摸黑买第一屉大包子,买还烫手的豆浆,买煎饼、鸡蛋饼、萝卜丝饼,买菜粥,消消停停吃完,天开始放亮,车水马龙逐渐响起来。回家,在饱而暖和,以及闲散无事的快感中躺下,等晨光慢慢起来,外面开始生机勃勃喧嚷起来的时段,像刚出屉的白馒头那么松软、温暖、活泛的睡意来了,于是舒展地进入梦乡。


独居没两天,周遭的饮食馆子也熟了。偶尔也一时兴起,自己做饭吃。开始想得很美,真开始做了,才明白艰难:初次单个进菜场,被叫卖声惹得前俯后仰,如进迷宫。见了菜肉贩们,也说不清自己要什么,期期艾艾,惹得一寸光阴一寸金的对面大爷大婶们冷脸以对,就差没喝令我“脑子理理清再来!”

之前写过:有那么两年,每当心情不好,好像要在太阳穴那儿凝结成块时,就去买香肠、鸡蛋、青豆、青椒、毛豆和胡萝卜。在锅里下一遍油,把青椒下去,炒出一点味道,捞走;把五个鸡蛋打进青椒油里,看着它们起泡;再下一遍油,把冷饭下去,拿铲子切了米饭,让鸡蛋卷裹着;再下一遍油,把切好的香肠和胡萝卜,外加青豆和青椒倒下去。我妈这时就在远方开个窗提示我:别下那么多油!鸡蛋要分块儿!我不理她,继续炒。等蛋炒得浓黄香,眼看要焦黑时,停火起锅。把炒饭盛一大盆,花一小时吃完,一边抹嘴边的油,一边烧水煮茶。喝一口热普洱,打一个饱满的油香十足的嗝后,不好的心情就飘走了。

——其实懂厨的都明白,这就是个偷懒混炒饭,最适合独居年轻人。不费事,一次性做一锅,吃饱为止。


但自由这事,也是容易厌倦的。过了最初的兴奋与新鲜感后,便得处理各色琐碎事务:自己生病了,得挣扎着去医院;房间弄脏了,自己打扫;我倒不是容易寂寞的人,但起居饮食不规律,多少会情绪和身体不太跟得上。

而最不容易明白的是:独居的人,会习惯给自己找乐子;久而久之,与人交际的能力和欲望,会多少退化。

我是在熬夜一段时间、身体和情绪都出了点问题之后,意识到这点的。从此之后,我开始规律了下来。


我开始懂得善用周遭的公共资源。图书馆、公园与绿地。不时切换一下环境,会避免独居环境如沼泽吞没一棵植物般吞噬你。我跟超市的阿姨、茶叶店的老板、馆子的掌柜们成了朋友。未必多熟,但出来进去,能有个话说。

人是需要有点反馈的。市井之间的社交未必多么高端,但是朴实温厚。


现在想起来,我租房独居的那两年,培养了我后来作为自由撰稿人的一些基本知识。比如:

——收拾家里,会让心情变好。

——光照与体表温度,决定你的情绪。

——培养强化一些不需要社交的爱好,比如阅读,比如打单机游戏。

——饮食与睡眠规律之后,人的生活质量会提高许多。

——自由独居意味着较少被他人影响,有一定的自由,但滥用自由,身体会惩罚你。


以及:

当一个人的自我管理足够规律后,理论上,就可以还原到生活最简洁的姿态。人类理论上,只需要摄取一定的物质食粮和精神食粮,就能活下去并且愉悦;大多数人的生活方式,是出售自己的时间与劳作,换取一些生活资料和精神食粮;但一个人独居时,很容易明白:一个人需要的东西,其实没那么多;许多东西,是为了社交,为了精神食粮,为了维持自己的社交地位而付出的。

这并不是鼓励一个人断绝社交,仅仅是:当你有了独处的时间,你会多少来得及对自己的生活状态自我审视,明白自己其实是自由的,只是被某些社交需求牵制了太多时间。

就是因为习惯了这种“不呼朋引伴也无所谓”的生活,所以从上海到巴黎,我都没觉得有什么文化障碍——出去了是一个城市,回来了,还是过自己的日子。


两年之后的秋天,若来到上海之后,那就是另一种生活方式了。




之前提到过,我在巴黎,认识那么几个人。


——一个是做按摩的东北大姐,老家是辽宁盘锦,后来去南方嫁了人,跟着老公过来法国,但老公哎一言难尽,于是就自力更生,先是去中餐馆当过厨子,后来因为有点手艺,开了这个按摩店,帮人正骨拿肩做做按摩,有时也帮一个福建邻居:背着器械,去修水管。

她每天大概开店按摩四小时。其他时候,逛街,溜达,跟一群华人姐妹欢天喜地地打牌打麻将,谁打输了,谁叫份越南粉外卖。偶尔去老华人酒吧,去跟一群老广东赌马。

她的另一个兴趣,是看越南馆子里播的配中文字幕越南电视剧,或者中文配音老港剧。看电视嫌不够,买碟,买一大堆。


——一个是位上海先生。他住在圣丹尼一带,家里阳台看得见塞纳河与埃菲尔铁塔,言谈间,会流露上海腔,但承认上次回上海,也已是2010年世博会了。“现在回去看,上海都不认识了……也不一样了。”

他生在石库门里,说到上海,便回忆起五加皮、德兴馆、大光明电影院,以及姚慕双、周柏春二位先生,甚至还有20世纪80年代,外滩某商厦门口摆的真人大米老鼠造型。

——一个是巴黎十三区陈氏超市斜对面的烧腊店,剁鸭子的师傅,说他出生在广州,只会广东话、法语和一口堪堪能听懂的普通话。剁鸭子到最后,他会问“脖子要?送给李。”然后自嘲地笑笑,“送给李,送给泥……你。我发不好啊。”左邻右舍是越南菜和潮汕茶馆,对门的酒吧,一群老广东在看赛马下注,听许冠杰和梅艳芳。他觉得自在,“这里比我老家更像广州呃!”


多说一句:这几位,都是单身,独居。

他们的生活方式,自然不尽相同,但在我看来,有一个类似处:他们都没有,所谓“融入当地主流文化”,并不是典型的结婚生子模式。但他们都活得,由内而外显出来的,开心。他们背井离乡,在大城市生活。他们自力更生,劳动获取收入,然后,利用大城市的资源,自得其乐:看电视、逛绿地、打麻将、看电视剧。


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单身流浪的他乡游子。但如果已经决定独立了,其实也就无所谓了。世界很大,容得下所有的他乡游子,容得下那些并不融入当地文化,也可以好好生活下去的人们。如果并不追求“按照某种方式生活”,其实平静地独自度日,并不那么难受:自己平衡住就行。


这或者就是大城市与大城市的共通之处。如上所述:我是在上海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这种“不呼朋引伴也无所谓”的生活,在巴黎才不会觉得寂寞——出去了是一个城市,回来了,还是过自己的日子。



挖财和百度外卖共同发布的《孤独而灿烂——空巢青年生活报告》显示,独居青年,或曰,空巢青年,3年内收入增长率为53%,高于普通青年的47%。

以及:“空巢青年”更倾向于月光和提前消费,比普通青年更为任性。

以及:“空巢青年”,在独处的日子里有自己的生活情趣,他们排解孤独的主要方式不是狂欢,而是阅读和看电影,选择这两种方式的比例分别高达40.01%、46.87%。

爱好当然也不尽相同。南京的喜欢养宠物,成都的爱旅游,杭州的爱美食。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分析:

“空巢青年”中有很大的比例,是主动选择了独处(而非无可奈何才独处),他们也更有时间去通过阅读和看电影来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他们出入图书馆、咖啡厅等公共空间的频次也更高。很多接受独居观念的女性,已经把自己从琐碎的家庭生活中解放出来,不仅能掌控自己的生活,而且活得很有品质。

——看这些时,我觉得很眼熟。


之前我聊过:我和我这类人,并非性格多内向,多怕和人打交道,只是很怕麻烦——怕给自己找麻烦,怕给朋友找麻烦。我们贪图希求的,是乐趣,而非其他。

跟朋友一起吃饭玩儿,我们很开心。看见朋友开心,我们也很开心。

但如果这种社交开始没乐趣了,开始成为彼此的负担,那就没必要勉强继续了。比如,“哪怕我跟他们在一起相处不开心,但为了各类因素,还是得强装笑脸”的这类社交关系,我们并不喜欢。



《生活大爆炸》里,谢尔顿-库珀在给霍华德和伯妮婚礼时的祝词,前半段就算了,后半段:

“或许我自己太有意思,无需他人陪伴。所以我祝你们在对方身上得到的快乐,与我给自己的一样多。”

这是作为一个喜剧台词出现的,但我完全理解这句话,就像我理解独居的空巢青年。不是我们孤僻或内向。只是单纯地贪图简单清晰的关系,喜欢敞亮的友谊,喜欢更高质量的生活。就像22岁时的我,并不是多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是自己太能找乐,并不太急着到处找一个人:

有那么一个人当然是最好,没那么一个人,我们也可以过得很好——你们随意,但是我过得,真的很好。



挖财和百度外卖共同发布一份以“空巢青年生活状态”为主题的数据报告,更多有意思的数据可以点击“阅读原文”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