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说起贫困户首先让人想起的住在贫民区带领一群孩子的黑人妇女,为了能够领取救济金,孩子的父亲通常选择逃离家庭。
在中国农村,什么样的家庭最容易成为贫困户呢?
笔者近期在中部某省农村做扶贫调研,发现了一个值得深思的现象。
文 | 魏程琳 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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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1日下午,笔者随同驻村第一书记来到贫困户关民家里,关民家的门楼房顶已经坍塌,正对着门的三间青砖瓦房也凌乱地倒在地上,旁边是三间红砖瓦房,东边是两间厨房,
厨房靠外边一间的房顶已经露天了
,关民在里面一间煮饭。
对关民来说,煮饭是件挺麻烦的事情,他更喜欢吃泡面。正屋里一片狼藉,桌子上摆着开水瓶和吃剩下的方便面调料包,
卧室里分不清哪里是垃圾堆,哪里是卧室
,剥落的柜子上摆着一台黑白电视机。
由于屋里屋外实在无法下脚,
关民也找不到一条没有落满灰尘的凳子来
,第一书记忙着为他打扫卫生,帮他把门前厚达三公分的树叶粪肥铲去,再将他扔了一地的烟头扫开,书记一边帮他打扫,一边告诉他,“
扶贫不扶懒,你这样可不行
”。
大家可能会猜测关民应该是一个老弱病残人员,然而,他却是一个48岁的壮年。他的厨房、门楼、正房都是刚开始漏一点雨,他不做修理,后来再大一点,这边漏雨,他就搬到另一边去,
后来房屋就都全塌了
。现在他住的是弟弟的房子。
单身可能是关民不愿意打理房间的主要理由。
成为贫困户,很大程度上是村民对这个单身汉的同情,有人说他是个二百五,因为他一个人在家里会敲桌子打板凳大声歌唱,出了门却很正常,从不与人争执。
更多的人认为他精神上没有什么问题,很正常,就是太懒,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关民也种地,但只有把钱花完时他才去建筑队干点杂活(80-90元/天),自去年当上了贫困户,政府发了钱,他出去干活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有人告诉我,上面要来检查,不让去干活”。
当问他有什么困难时,他说“也没啥难处,”后来想了想说,“现在还没有电动车”;问他有什么规划,他反问我们说:“
不愁吃、不愁喝、房子不漏雨,不就行了吗
?”关民喜欢抽烟,两块五一包的散花烟一天要两包,他抽烟不是为了清醒而是寻找快感和麻木。
离关民家不远处是贫困户高邮,高邮1980年出生,37岁的他一直单身,他说小时候被父亲用皮带打成了精神病,
自己有精神残疾证,加上父母年老,他们家就成了贫困户。
高邮的父亲性格暴躁,对他和哥哥动辄皮带抽打,哥哥受不了,十几岁的时候就跑出去了。2004年冬天,高邮在集镇上抽奖,老爸很生气,将他衣服扒得只剩下小裤衩,再将他两手捆住,用四轮车的皮带抽他一路。这次使他得了精神病(二级残疾)。
他还经常进派出所,前几天刚刚从派出所出来
。
四五年前,经人介绍,高邮与大他20多岁的陈女士相好,经常去帮陈女士做农活,前不久高邮开着四轮车去她家里,见陈不在家,就躺床上睡觉,醒来后,陈还没有回来,
高邮就把陈女士放在鞋底的四五百元钱拿走了
,还拿了陈女士两包黄鹤楼烟(价值二十元)。
陈女士报了警,说高邮偷了她的钱和摩托车,高邮说摩托车是陈女士让他开回去修理的,他有修车的手艺。最后,高邮还是被拘留了十多天。
高邮进拘留所不是一次两次了,村干部告诉笔者,高邮喜欢偷人家的东西,有一年春节偷人家手机被抓住了。
高邮性格暴躁,父母不敢在家,村干部在的时候,
他还恶狠狠地瞪父母,父母怕有意外,就跟着小儿子在广东拾破烂
。家里的四五亩地由高邮种,收割时父母和兄弟帮他收了。
高邮整天游荡,不务正业
,去年政府给了他扶贫款后,他就更加不干活了,他用扶贫款买了个2000多块钱的智能手机,还在自家门前安装了摄像头。
关民虽然懒惰但从不惹事,高邮不但懒惰还到处惹事,有时甚至装疯卖傻占人便宜。
村民同样不认为高邮有精神病,只是性格怪异,游手好闲而已。
高邮不与关民搭腔,理由是关民的脑子不够用(有点傻),还说关民根本没法跟他比,因为他家里有冰箱、洗衣机,还有摄像头。当问及他准备何时脱贫,他说这是兜底的,兜底就是管到底,管到底就是管到死。
坪村40户贫困户中有13个大龄未婚青年,在农村这些人被叫做“光棍”,那些年龄稍微大一点(40岁左右)、
身体或精神有点不正常的单身汉
通常会得到村民的怜悯,把他们选为贫困户。
他们的贫困并非是缺乏劳动力,而是劳动力闲置所致,之所以不愿意拼命干活,是因为他们没有干活、积累财富的动力,对未来生活没有预期。
单身汉的经典生活方式是“干多少吃多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不积累财富,不走人情”。
相比普通人家,单身汉不知道积累财富要干什么,更不要提建个好房子了。
这批人在道德上属于弱势群体,在行为上通常有些怪异,是村落社会的边缘人。村庄通过对他们的道德怜悯,使他们获得了基本的物质生活保障和边缘性的社会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