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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rifsom
听说唐僧不愿取经了。
这消息一夜间传遍了长安城。一时间,人心惶惶。
一
皇帝亲临金山寺。
“法明住持,还是替我做一下御弟的思想工作吧,毕竟这是国之大事,《心经》《瑜伽师地论》《成唯识论》等,皆是无上密宝。西行取经并非我们这代人的业果,造福的可是大唐的子孙后代啊。”
“陛下,老僧明白的。”
......
皇帝走后,他用两指捏灭了屋内的烛火。一个身影推门而入。
“青莲,你怎么看。”
“听闻陛下最来噩梦缠身,梦到长安被万鬼包围,要分他的肉,食他的骨。”
“阿弥陀佛。”
“陛下真正要的非其他,可能只是大乘佛法。”
“是啊,大乘佛法可度亡脱苦,寿身无坏。”
“师傅,这经,咱能不取么......”
“你说呢,这饭能不吃么。”
“是弟子愚钝了。”
“流儿还是不愿去么?”
“他迷恋上了长安郊区的一个姑娘,说再过几个月要还俗!”
“可惜啊,谁让他对《般若心经》和《小乘佛法》的理解最为通透,辩经的分数也是最高的。”
“实在不行,我让城东那匹老黄牛拉着他去。”
“青莲!”
“弟子失言了。”
“取经路上磨难众多,但对僧众来说,却也是求佛证道的最好机会。讲究的是缘,是自愿。西行大计不能再拖了,要是流儿实在不愿去,你就替他去吧。”
青莲听了这话,噗通一声跪下来。
“师傅我,何德何能......”
“别说了,青莲,一切皆是缘。流儿悟性是比你高,但他不想,便是强拉去了又有何意义。或许,注定了是另一人担此重任。”
“那陛下那边怎么办?”
“陛下册封御弟时,举国欢庆。但谁都知道,他还没见过这个要去天竺的‘唐僧’。理论上,谁都可以当。”
禅房里,青莲久久跪拜。
二
清晨,青莲已穿戴整齐,看着还在沉睡的江流儿。
晨钟敲响六下时,江流儿条件反射般坐起来。
“师兄,我醒啦!我已经醒啦!别泼水,别泼凉水!”
却看到青莲端着饭菜站在自己的面前。
“师兄,太阳打西边出来啦,你给我送早斋?”
“后厨的快被吃完了,就剩这么点了。”
“师兄,你对我这么好,我很害怕啊。上次的话题说一千遍了,我知道你们很难过,很失望。但我这种人,真的不是取经人的料。”
“行了,快吃斋吧,吃完上早课。”
江流儿一愣。盯着青莲看了会,眼睛一亮。
“难道师傅他老人家!”
“嘘,师傅昨日是有些松口。说,说要......”
“说啥!”
“说可能换我做取经人。”青莲的声音低下去了。
“我靠!”
江流儿起身在禅房内狂奔,逮到机会,还在青莲的脸上亲了一口。
“我今天很开心,你开心么?西行一路危难艰险,妖魔鬼怪众多。我一出长安就死了,你就不一样了。师兄,你这一去,我太想太想你了。”
“少来,你别把嘴上的粥擦我身上!”
“师兄我爱你啊。”
“滚开!”
江流儿疯够了,转身去大殿诵经。
青莲叫住了他。
“师弟,你在这十七年了,真的对佛法一点兴趣都没有?”
江流儿比了比小拇指。
“一丁点都没有。”
“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当个动物园园长。”
“还是那个久姑娘?”
“是啊,她真是又美又可爱,又相信我,又理解我,又有爱心,又......”
“打住打住,师弟,你是不是中邪了。”
“神经,我这顶多叫发春。”
“师弟,难怪师傅说你悟性高。有时候,我真的听不懂你说的话。”
三
一名少女挤在一堆妖怪中间,向外张望。
“大师来了没?”
“别急,阿久,目测还有一千三百六十五步。”
“胭脂快给我啊!鸡宝宝。”
“那边跳火圈的,能不能努力一点啊。虎宝宝。”
“阿久,还有三百步。”
“好好好!”
江流儿到了长安边郊,前方是一处大村落,里面有奇奇怪怪不下百种妖怪。牌匾上挂几个大字——长安野生动物园。
目的地到了。
“大师又来讲经啊。”
“是啊,阿久姑娘。小僧刚巧路过。”
江流儿的僧袍上一片污泥,金山寺到这里要三个时辰,好一个‘刚巧路过’。如此想来,阿久心下一甜,很浮夸地把肩带拉下来一点。
“要不,我们继续上次的佛法吧。”
“好啊。”
江流儿搬了个小椅子,大大小小的妖精都凑过去听。
“久姑娘,你这本是个迷途妖怪的栖身之所。虽然长安大大小小的妖怪各隐于市,官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这么多妖怪聚众在一起,还是会招人话柄。”
“大师好提议,说的真棒,身临其境,生动活......”她要起头鼓掌。
“我其实还没讲到重点。浮夸了,浮夸了。”
“好好......”
“所以,上次的提议呢是开一个动物园。此举又亲民,又能有经济上的收益。”
“对对对。所以我昨天刚把申请提交至官府。若是被允许,我亲自拿来给你看。”
江流儿点点头。
“希望可以批准。那上次教你的咒,你还记得嘛。”
“不仅记着,背得还滚瓜烂熟呢。”
江流儿看向一旁的妖怪,不论是狐妖,虎妖,鹿妖,长颈鹿妖等等,毛色全给染成了粉红色,头戴蝴蝶结。
“再报一遍给我听听。”
“虎妖要叫虎宝宝,鹿妖要叫鹿宝宝,兔妖要叫兔宝宝。猪妖要叫......”
一旁的猪妖在颤抖。
猪妖道:“你们两个够了吧!”
“我们讲到哪里了,久姑娘。哦,对了,你今天又比昨天更美一点了。”
“讨厌,可能我用了新款的胭脂吧。嘿嘿嘿嘿。”
猪妖忍无可忍道:“你们两个唧唧歪歪的,我实在受不了啦!”
它从野兽幻化成妖怪形态,冲向两人。
“久姑娘,试试我上次教你的那一套咒。”
“好!”
久姑娘吹起了口哨。
那旋律清新甜美,如越过山涧的溪流,如飘过大海的晨雾。猪妖竟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
冲刺的猪妖突然停下了。
一瞬间,两人便将其捆绑了。
“大师果然厉害!还不知这套咒法的名字?”
“此咒唤作《卡农》,复调音乐的一种,原意为“规律”。是后世人创造的曲子。”
“哇,大师是怎么知道后世的事的!”
“我做梦时,偶尔会做到一些光怪陆离的景象,后来幸得佛祖点拨,方才明白,那是后世之事。”
想继续这个话题,突然发现有经过的路人。门外,一个妇人带着一个胖童。一脸惶恐地向里张望。
江流儿与阿久两眼放光,迎了上去。
“我母子二人迷路了,请问两位,如何回到长安城内。”
“迷路了就不妨享受一下闲暇时光,进来看看啊。”
江流儿牵着两人入内。
第一处关的是虎精,妇人刚一踏足,就看到联排的巨齿,里面透着一股血腥。
“别怕别怕,刚喂了食,用这个能让它乖一点。”
妇人结果一根稻草棒,挥了挥,虎妖立刻泛起肚皮打滚,异常温顺。但当稻草棒掉地上,虎精又如同受了奇耻大辱,向着她撕咬吼叫。
“哇!”
她逃窜到了一处巨大的琉璃鱼缸前。
“这是我们新推出的深海种鱼。”
妇人探头往浑浊的水里望去,只瞧见一个小灯笼,随后是一张恐怖的脸。那张脸笑了笑,一口水就此喷出,射在妇人的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
胖童一个劲地傻笑,却被妇人拉着往外跑。
江流儿用抱歉的眼神看向阿久。阿久有点委屈,然后转向了妖怪们。
“你们几个给我滚出来!”
虎妖和鱼妖首当其冲,低着头扳手指。
“都给我站好,平时是怎么讲的,客人的体验是第一位,客人的体验是第一位。能把客人吓到尖叫么,能把客人淋湿么......”
江流儿靠在门栏上笑,夕阳照在阿久的颈脖上,勾勒出细细的汗珠。
原来她训斥起妖怪来,也是这么美。
四
一月后 长安 大明宫
“这位就是朕的御弟么,果然是器宇轩昂,一表人才。”
青莲身着锦澜袈裟,手持九环锡杖,在大殿上鹤立鸡群。
“此次一去,不知何日归来。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陛下,小僧不可饮酒。”
“今日高兴,陪朕饮下这几壶素酒吧。”
“好吧......”
宴席举行了三天三夜,江流儿跟着混吃混喝,好不开心。但当他真的看到师兄骑上马,走出长安时。
还是难受了。
这个世界,多了一个取经的唐僧,少了一个每日催他起床的师兄。多了一个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的高僧,少了一个和他辩经,又永远辩不过的傻大个。
他低头走了许久,再抬头时,天已经黑了。自己到了阿久那儿。
看到一只白熊精从外面进来,欲要做乱。动物园里的妖怪没有一个是它的对手。全躲在阿久的身后。
“你别再过来了!我这里是有人罩着的!”
阿久声音颤抖,却没有退后一步。
“我,我和你说......我可是妖王孙悟空罩着的!我,我是他的关门弟子!”
白熊怪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下,不敢再向前。
“就问你怕了没!”
“真的么?”
“不然,为什么能收服这么多妖怪。你你你,你别过来,小心我使出一套猴拳。”
“......”
一人一妖,相持不下。
这是江流儿第一次看到阿久的日常,原来自己不在的时候,她是这个样子的。
作为一个驱魔人,靠的是连哄带骗。
突然之间,一股熟悉的口哨声响起,如高山,如清泉。
是他教她的《卡农》协奏曲。白熊听到这股旋律,竟然安静地坐下了。
三秒后,他的身体就被绳子捆绑住了。
“放开我!放开我!坏女人,你使诈!”
“什么使诈,这可是大师教我的最厉害的服魔咒。”
一旁的江流儿,不知不觉笑出来了。
那个胆小,又爱逞强,总在坑蒙拐骗的身姿,在他的眼中熠熠生辉。有那么一瞬间,他迫不及待地希望头上长出头发,希望还俗。
西天取经这般功德大业,比不上和喜欢的人坐在一起看夕阳。
“小心!”
江流儿看到白熊精分出一部分元神来,赶忙打碎旁边一个封印的花瓶盖住它。
“大师,你又碰巧路过啊。”阿久的眼睛里开了花。
“是啊,小僧又刚好碰巧路过这里。”
“今天讲什么佛理?”
“今天练习定力。”
“如何练呀?”
“闭上眼。”
阿久姑娘闭上了眼睛,她感觉有一股微热的气息,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
他的唇吻了上来。
“大师,这......”
“这就是修行。”
“亲嘴......也是修行么。”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我们每个人都需要修行心性。”
江流儿的脸火辣辣的,有点害羞,想跑。
“大师......”
“怎么了,是不是太快了。”
“不是,我想......我还想再修行一下。”
“那行,那继续吧。”
五
青莲走后不久,听闻从西域来了一只百尾孔雀,到处找人辩经。
第一日,天鹰阁的住持与之相辩,失败,自杀。
第二日,白马寺十二圣僧与其同辩,无一幸免。
第三日,这百尾孔雀来到了金山寺,顿觉这里山气清新,灵气逼人,心下有了一丝敬意。
于是,化作人形,成了一个清俊的公子。
他问一个小僧弥,贵寺谁的悟性最高,辩经最为出色。
小僧弥答,我也是新入寺的,但论辩经必然是青莲师兄,他是当今陛下御赐的取经人。全寺上下,最为通透。
百尾孔雀,化作遮天的鲲鹏,飞离出去。
一周后,青莲的尸身被挂在金山寺的大殿上。血已干涸。
晨钟敲响了六下,寺内大小僧众齐聚大殿。
江流儿从下往上望去,那确实是自己的师兄,那张坚毅的脸饱经风霜。和一月前完全不同。
原来取经路真的那么苦。
尸体之上,站着一个妖怪,翅膀遮挡了太阳。
“真是叫人失望。这个人还不如之前的。西方的圣文就让这种人去取么。他连望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全寺上下,无一不是悲恸万分。江流儿脑袋嗡嗡地叫,哭不出来,他觉得这一切没有一丝真实感。
法明和尚抹抹眼睛,站出来。
“天鹰阁和白马寺的高僧都是你杀的么?”
“并不是,只是我们打赌,输了便将大雄宝殿的佛像给毁灭。他们都输了,没保住佛像,自刎了。”
“为何执着与人辩经,又那么在在意输赢。”
“佛法无边,人不配张望其中一二。”
法明眉头皱了下,没有说话。
“我本来没有杀他的欲望,不过他冲上前阻挠,说不要去找金山寺的诸位。七情粗粝,六根又未尽,西行之路让这种人去走,不如让我来。”
“我来和你辩经,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要去找其他人了。就让老衲做你最后一位辩经人吧。”
“我为何要答应你。赌注呢”
“老衲的命。”
百尾孔雀想了想,淡淡道:“可以。”
两人相互席地而坐。
“凡是无常,都是知觉。”
“凡是无常,都是知觉吗?”
“同意。”
“凡是无常不都是知觉,因为声是无常而不是知觉故。”
“声是无常。”
“错。”
“声不是知觉。”
“错一次。”
法明的额上冒汗。
“声,应是无常,因为时所作性故。”
“因不成。”
“声,应是所作性,因为是已生的法故。”
“错两次!”
百尾孔雀由坐变站,目光直视法明。
“不,是你错了......”
人群中有一个微小的声音传来,百尾孔雀看去,是一个眉目清澈的年轻僧人。
“流儿,你别管!”法明叫到。
“有人说;‘凡是颜色,都是红色。’”
“什么?”
“有人说;‘凡是颜色,都是红色。’”
江流儿挡在了百尾孔雀和法明之间,声音洪亮,如一头狮子。
“凡是颜色,都是红色吗?”
“同意。”
“凡是颜色,不都是红色,因为黄花的颜色是颜色而不是红色故。”
“前因不成。”
“黄花的颜色,应是颜色,因为是黄色故。”
“你眼中的颜色就一定是我眼中的颜色么?”
突然之间,辩经的风格大变,百尾孔雀楞了一下。
“若我是色盲,那红色便不是红色,是绿色,是黄色,是黑色,是万物色。”
“色盲是......新词教典中的新词么?”
“颜色没有固定的衡量标准,那应该如何界定?”
“如何界定......”
“颜色不过是视觉中的一种波长。”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既然你不明白,那么我告诉你,你差了我们金山寺三百年,滚回去修炼再来吧。”
百尾孔雀呆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目漏凶光。
“你要杀我容易,但是辩不过便杀人,便是你的佛么。”
“你没有按照辩经中的规格来,又如何判别我是辩不过。”
“辩经中有扰乱敌手神思的句子,你脱离了原本的语境没再回来。是你输了。”
百尾孔雀沉默了片刻,终于笑了,那是他来到长安第一次笑。
“小和尚,你很有意思。”
江流儿表面淡定,内心却惊涛骇浪,害怕的动不了腿。他觉得百尾孔雀身上的味道很熟悉,总感觉在哪里闻到过。没过几秒,他想起来了,这味道来自于阿久那个动物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百尾孔雀淡淡道。
“你怎么会知道。”
“你想的那个人马上就会出现的。你的心已经乱了。”
就在此时,金山寺外面,阿久拿着一纸文书进来。
“大师,批文下来了,我们可以办动物园啦!”
他突然想到,今天是和阿久申报的动物园,批文下来的日子。也是他还俗之日。
“别过来!”
百尾孔雀向闯入者吼叫了一声,阿久的步子慢了,一点一滴,血从她的鼻子里滴下来。
江流儿冲过去。却被百尾孔雀翅膀扇起的风打出去了。
“你和她关系好像很好啊,作为佛门弟子,真的好么。”
“我马上就要还俗了啊,再说,她和我没有半点关系的,你放开她!”
“现在开始,我重新与你辩经。你错一次,我便扭断她一只胳膊。”
阿久突然间吹起了口哨。
“女人,你一直在打扰我。”
“这是大师教我的降妖咒。”
“降妖咒?”百尾孔雀看向江流儿,“这就是你教别人的降妖咒?”
他轻轻挥手,阿久被吹在大殿的柱子上。
口哨声断断续续。
“阿久,别吹了!”
“误人子弟。”
江流儿的心神全部乱了,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阿久要来。
“有人说;‘凡是颜色,都是红色。’”
“什么?”
“有人说;‘凡是颜色,都是红色。’”
百尾孔雀大声说。
“凡是颜色,都是红色吗?”
“同,同意。”
“凡是颜色,不都是红色,因为黄花的颜色是颜色而不是红色故。”
“不,不是这样,黄花是红色,红色......”
“错一次。”
“啊啊啊啊啊!”
他看到阿久的左手被扭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形状。
“黄花是红色......”他哆哆嗦嗦,眼泪已经全部模糊了。
“错两次。”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金山寺其他的和尚都冲上去,却被气浪给打出去。
“你不是很能辩么,大师。”
“我错了,你放过她吧,我求求你了。是我误人子弟,我根本什么都不会,还好为人师。佛理也学的一知半解,整天说胡话。可是,我是真的好喜欢她啊。只有她相信我说的话,不会觉得我是个疯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这条命你拿去吧,别折磨她。求你了。”
“可惜了,亏我对你还有一点期待。身为佛门中人,六根未净。”
久姑娘的两只胳膊都坏了,一只腿也断了,只剩一只腿,一点一点走近,挡在江流儿面前。
“你,咳咳,你别欺负他。”
她又要吹口哨,被百尾孔雀一掌拍飞。
“我讨厌你的声音。”
“别吹了,阿久,这不是真的降妖咒。呜呜。”
“大,大师,今天,今天《卡农》的,的咒语好像没起作用。妖怪太,太厉害了。你快跑。我拖住它。我和你说,我的老大是妖王孙悟空,我是他的......”
话还没说完,百尾孔雀就抓起阿久飞向天空。
“咚。”
片刻,江流儿看到阿久重重地从天空掉下来,发出一声闷响。
他伸手去摸,只摸到一只软软的手。
一直觉得阿久力气很大,原来她的手腕这么细的。”
“别怕别怕,没事的,我和皇上关系很好的,我会叫御医来的,阿久你会没事的。我马上要还俗了,我追你好不好,我们就一起开一家动物园。每天喂喂狮子喂喂马。”
体温从女孩子的身体里逐渐流走。
他抱起她,拼命说话,眼泪一颗一颗地掉。
“大,大师......”
阿久很努力地说话。
“动物园的,批文,下来了,可以开了。”
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衙门,的,人,说,园长,只能填一个人的名字。”
“嗯嗯,你先别说了,别说了。”
她抓着他的手。
“我就觉得,大概要,填你的名字,,但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大师,所以来,问你......”
“我叫江流儿。”
她已经听不到了。
六
大殿静默无语。
只有一个男人哭泣的声音。闻者动容。
百尾孔雀正离去时,它发现那个小和尚变了一个人,地上一层人皮,如同脱蛹而出的茧,他重新站起来,放下姑娘的尸体后,一步一步向着自己走来。
“你......”
他从人形变成原本面目,尾巴如剑雨般飞射出去。
但下一秒,江流儿就在自己的背后,将他的尾巴一根一根地拔掉。他废了百尾孔雀的左手,之后是右手,然后是脚,随后一个下蹲,拉着他跳到了天空中。
坠落。
就像他折磨她时候的那样。
就在江流儿要结果了它时,百尾孔雀的周身架起了一个无形的罩子。
“金蝉子,你终于回来了。”
大殿中,出现了一个金童,全身散发着金光。江流儿很眼熟,是开园时,和一个妇人一起来的孩童。
“如来,还是你,你找了我好久。”
“是啊。应该说等你好久了。”
“十世了,取经人送命的也数十人了,还要逼我么。”
“你躲在本相之里已经太久了。”
“等我结果了这个混蛋再说。”
“你要做的是感化他,不是杀死他。”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做不到你的假仁假义。”
无数只金手打在罩子上,但罩子不破。
“你让我杀了他!他的业障太大,却口口声声佛理辩经,我感化不了他。”
“你感化不了他,只是因为你内心有愤怒,他杀了你最爱的人。并不是你认为他业障太大。金蝉子,面对自己的内心。”
“是啊,我承认。我根本不想去取经,你放我走吧。”
“我何曾有过逼迫你。我只是一直在等。”
江流儿一掌打在金童的身上,角落里又走出来那个妇人。
“你还要逃避多久。”
“如来,我和你不同。我只想做个普通人,有一个小的家庭,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普通地出生,普通地相恋,普通地失恋,普通地结婚,生子。”
“你觉得普通的人生就比取经要简单么?”
金蝉子楞了一下。
“这种大道理,我辩不过你!我他妈就不想保护这么多人,我只想保护几个人,但是那几个人都死了。去他妈的取经人!去你妈的西天。”
眼前一亮,江流儿几乎要睁不开眼睛。
“师兄,你说久姑娘她会喜欢秃头么,怎么快点让头发长出来啊。”
“师兄,帮我捏个背。”
“师兄,女孩子的身体怎么这么好闻啊。”
“师兄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我就是随便说说,你把金刚杵先放下好么。”
“请问大师,我好像一直看到你啊。”
“是啊,我住的离这里不远,也就三个时辰的路程。”
“哈哈哈,大师,你真有趣,倒是挺闲的。”
“不忙不忙,经常会路过。挨!你这里这么多妖怪啊。”
“是啊,我祖上是驱魔人,降服的妖怪又不知道怎么安排,只能住在郊外,怕是吓到长安的百姓。”
“我倒是有个点子,这么多牛头马面的,不如开动物园吧。”
“大师,这么巧,你又路过啊。”
“大师,这么巧,你又路过啊。”
“大师,这么巧,你又路过啊。”
“大师,这么巧,你又路过啊。”
......
回忆,一条一条的印在江流儿的瞳孔里。
“众生皆苦。这只百尾孔雀又何尝不是如此。”
如来手中有一个光球,把他前世的苦难都交到了他的手中。江流儿握着这只光球,默默留下眼泪。
“你还记不记得,前几天为了捉捕白熊精的元神,打碎的那个花瓶。那就是封印它的牢笼。现在的一切,都是你最初犯下的。就算你今天杀了一只百尾孔雀,明天还不是有其他的百尾孔雀。生生世世,杀戮轮回。《大般若经》《心经》《解深密经》《瑜伽师地论》《成唯识论》,没有这些东西,人间的疾苦度化不开,终是要饱尝业果。”
“.......”
“只想要保护几个人,可是,你保护的了他们么?”
“一人既是众人,众人既是一人。”
“金蝉子,现在明白了么。”
江流儿在地上坐了会,落寞地笑了笑。随即,他大吼大叫,一直在绕着柱子跑。他大概跑了有一百来圈。一直到双腿抽筋,跑不动了。
他走到百尾孔雀面前,摸着他的额头,那百尾孔雀突然之间变成了一只孔雀,向着天空飞去。
“我会一只在天竺等着你。”
突然之间,江流儿的脖子上多了一条狗链,链子一直延伸至西方。
随后消失不见。
“如来,我没求过你吧。我把那个混蛋孔雀给度化了,你能不能把......”
“那姑娘是么。”
“她是无辜的,阳寿应该未尽。”
“我可以,不过需要一点代价。之后在她的世界,都见不到你了。”
“那她见到的是什么?”
“众生。”
七
“婆婆,我们这里的动物园就要开张了。要不要来看看。”
“好啊。”
这是他第一百二十七次与阿久见面,每一次见面,阿久眼中便是不同的人。不同年纪,不同容貌,不同语言。只是不再有江流儿。
这次是一个老婆婆。
“喂,阿久姑娘,这个动物园是你一个人管理的么?”
“还有一位大师,不过他啊快要还俗了。哈哈哈,就是最近不怎么出现,可能在忙吧。”
“如果他有一天不出现了,你能经营好这个动物园么。”
“我会经营的很好,等他回来。”
金蝉子笑笑,转身便走了。
后人听闻,唐僧在西行路上逢人便会说上一句。
喂,你们知道么?
长安有座动物园。
图片作者: rifsom
图片来源:https://www.pixiv.net/member_illust.php?mode=medium&illust_id=44351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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