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走后不久,听闻从西域来了一只百尾孔雀,到处找人辩经。
第一日,天鹰阁的住持与之相辩,失败,自杀。
第二日,白马寺十二圣僧与其同辩,无一幸免。
第三日,这百尾孔雀来到了金山寺,顿觉这里山气清新,灵气逼人,心下有了一丝敬意。
于是,化作人形,成了一个清俊的公子。
他问一个小僧弥,贵寺谁的悟性最高,辩经最为出色。
小僧弥答,我也是新入寺的,但论辩经必然是青莲师兄,他是当今陛下御赐的取经人。全寺上下,最为通透。
百尾孔雀,化作遮天的鲲鹏,飞离出去。
一周后,青莲的尸身被挂在金山寺的大殿上。血已干涸。
晨钟敲响了六下,寺内大小僧众齐聚大殿。
江流儿从下往上望去,那确实是自己的师兄,那张坚毅的脸饱经风霜。和一月前完全不同。
原来取经路真的那么苦。
尸体之上,站着一个妖怪,翅膀遮挡了太阳。
“真是叫人失望。这个人还不如之前的。西方的圣文就让这种人去取么。他连望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全寺上下,无一不是悲恸万分。江流儿脑袋嗡嗡地叫,哭不出来,他觉得这一切没有一丝真实感。
法明和尚抹抹眼睛,站出来。
“天鹰阁和白马寺的高僧都是你杀的么?”
“并不是,只是我们打赌,输了便将大雄宝殿的佛像给毁灭。他们都输了,没保住佛像,自刎了。”
“为何执着与人辩经,又那么在在意输赢。”
“佛法无边,人不配张望其中一二。”
法明眉头皱了下,没有说话。
“我本来没有杀他的欲望,不过他冲上前阻挠,说不要去找金山寺的诸位。七情粗粝,六根又未尽,西行之路让这种人去走,不如让我来。”
“我来和你辩经,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要去找其他人了。就让老衲做你最后一位辩经人吧。”
“我为何要答应你。赌注呢”
“老衲的命。”
百尾孔雀想了想,淡淡道:“可以。”
两人相互席地而坐。
“凡是无常,都是知觉。”
“凡是无常,都是知觉吗?”
“同意。”
“凡是无常不都是知觉,因为声是无常而不是知觉故。”
“声是无常。”
“错。”
“声不是知觉。”
“错一次。”
法明的额上冒汗。
“声,应是无常,因为时所作性故。”
“因不成。”
“声,应是所作性,因为是已生的法故。”
“错两次!”
百尾孔雀由坐变站,目光直视法明。
“不,是你错了......”
人群中有一个微小的声音传来,百尾孔雀看去,是一个眉目清澈的年轻僧人。
“流儿,你别管!”法明叫到。
“有人说;‘凡是颜色,都是红色。’”
“什么?”
“有人说;‘凡是颜色,都是红色。’”
江流儿挡在了百尾孔雀和法明之间,声音洪亮,如一头狮子。
“凡是颜色,都是红色吗?”
“同意。”
“凡是颜色,不都是红色,因为黄花的颜色是颜色而不是红色故。”
“前因不成。”
“黄花的颜色,应是颜色,因为是黄色故。”
“你眼中的颜色就一定是我眼中的颜色么?”
突然之间,辩经的风格大变,百尾孔雀楞了一下。
“若我是色盲,那红色便不是红色,是绿色,是黄色,是黑色,是万物色。”
“色盲是......新词教典中的新词么?”
“颜色没有固定的衡量标准,那应该如何界定?”
“如何界定......”
“颜色不过是视觉中的一种波长。”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既然你不明白,那么我告诉你,你差了我们金山寺三百年,滚回去修炼再来吧。”
百尾孔雀呆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目漏凶光。
“你要杀我容易,但是辩不过便杀人,便是你的佛么。”
“你没有按照辩经中的规格来,又如何判别我是辩不过。”
“辩经中有扰乱敌手神思的句子,你脱离了原本的语境没再回来。是你输了。”
百尾孔雀沉默了片刻,终于笑了,那是他来到长安第一次笑。
“小和尚,你很有意思。”
江流儿表面淡定,内心却惊涛骇浪,害怕的动不了腿。他觉得百尾孔雀身上的味道很熟悉,总感觉在哪里闻到过。没过几秒,他想起来了,这味道来自于阿久那个动物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百尾孔雀淡淡道。
“你怎么会知道。”
“你想的那个人马上就会出现的。你的心已经乱了。”
就在此时,金山寺外面,阿久拿着一纸文书进来。
“大师,批文下来了,我们可以办动物园啦!”
他突然想到,今天是和阿久申报的动物园,批文下来的日子。也是他还俗之日。
“别过来!”
百尾孔雀向闯入者吼叫了一声,阿久的步子慢了,一点一滴,血从她的鼻子里滴下来。
江流儿冲过去。却被百尾孔雀翅膀扇起的风打出去了。
“你和她关系好像很好啊,作为佛门弟子,真的好么。”
“我马上就要还俗了啊,再说,她和我没有半点关系的,你放开她!”
“现在开始,我重新与你辩经。你错一次,我便扭断她一只胳膊。”
阿久突然间吹起了口哨。
“女人,你一直在打扰我。”
“这是大师教我的降妖咒。”
“降妖咒?”百尾孔雀看向江流儿,“这就是你教别人的降妖咒?”
他轻轻挥手,阿久被吹在大殿的柱子上。
口哨声断断续续。
“阿久,别吹了!”
“误人子弟。”
江流儿的心神全部乱了,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阿久要来。
“有人说;‘凡是颜色,都是红色。’”
“什么?”
“有人说;‘凡是颜色,都是红色。’”
百尾孔雀大声说。
“凡是颜色,都是红色吗?”
“同,同意。”
“凡是颜色,不都是红色,因为黄花的颜色是颜色而不是红色故。”
“不,不是这样,黄花是红色,红色......”
“错一次。”
“啊啊啊啊啊!”
他看到阿久的左手被扭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形状。
“黄花是红色......”他哆哆嗦嗦,眼泪已经全部模糊了。
“错两次。”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金山寺其他的和尚都冲上去,却被气浪给打出去。
“你不是很能辩么,大师。”
“我错了,你放过她吧,我求求你了。是我误人子弟,我根本什么都不会,还好为人师。佛理也学的一知半解,整天说胡话。可是,我是真的好喜欢她啊。只有她相信我说的话,不会觉得我是个疯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这条命你拿去吧,别折磨她。求你了。”
“可惜了,亏我对你还有一点期待。身为佛门中人,六根未净。”
久姑娘的两只胳膊都坏了,一只腿也断了,只剩一只腿,一点一点走近,挡在江流儿面前。
“你,咳咳,你别欺负他。”
她又要吹口哨,被百尾孔雀一掌拍飞。
“我讨厌你的声音。”
“别吹了,阿久,这不是真的降妖咒。呜呜。”
“大,大师,今天,今天《卡农》的,的咒语好像没起作用。妖怪太,太厉害了。你快跑。我拖住它。我和你说,我的老大是妖王孙悟空,我是他的......”
话还没说完,百尾孔雀就抓起阿久飞向天空。
“咚。”
片刻,江流儿看到阿久重重地从天空掉下来,发出一声闷响。
他伸手去摸,只摸到一只软软的手。
一直觉得阿久力气很大,原来她的手腕这么细的。”
“别怕别怕,没事的,我和皇上关系很好的,我会叫御医来的,阿久你会没事的。我马上要还俗了,我追你好不好,我们就一起开一家动物园。每天喂喂狮子喂喂马。”
体温从女孩子的身体里逐渐流走。
他抱起她,拼命说话,眼泪一颗一颗地掉。
“大,大师......”
阿久很努力地说话。
“动物园的,批文,下来了,可以开了。”
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衙门,的,人,说,园长,只能填一个人的名字。”
“嗯嗯,你先别说了,别说了。”
她抓着他的手。
“我就觉得,大概要,填你的名字,,但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大师,所以来,问你......”
“我叫江流儿。”
她已经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