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格战的本质是倒逼产业迭代,通过技术创新去提质降本。文|《中国企业家》记者 王文彤
编辑|马吉英
2024年是自动驾驶公司上市的“井喷”之年。据不完全统计,共有15家公司在推进上市流程或在各大交易所上市。2024年12月27日,深圳佑驾创新科技股份有限公司MINIEYE(02431.HK)在香港联交所主板挂牌上市,落下了2024年上市的最后一锤。
2024年也是新能源汽车的突破之年。2024年7月,新能源汽车渗透率超过50%;2024年11月,中国新能源汽车产量首次突破年度1000万辆。
与此同时,新能源汽车行业的洗牌也在加剧。
长期观察行业的投资人对此感触更深。轩元资本创始合伙人王荣进专注于新能源汽车产业链投资十余年,曾先后任职于公募基金兴证全球、私募基金劲邦资本。2022年创立的轩元资本是一家专注于新能源汽车领域垂直细分的产业投资平台,有着更综合的一、二级资本市场视角。
在新能源汽车领域,他曾先后主导投资了毫米波雷达公司木牛科技、L2+ADAS算法公司魔视智能、线控底盘公司同驭汽车、座舱芯片公司开阳半导体等。2024年,轩元资本还将投资视野扩大到具身智能领域。
近期,《中国企业家》与王荣进交流了他关于具身智能、智能驾驶、新能源汽车的看法。
1.人形机器人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进行技术迭代和算法优化,但是这个方向可能是最具有想象空间的一个方向。2.价格战的本质是倒逼产业迭代,通过技术创新去提质降本。
3.这一波新能源汽车的洗牌,比第一波燃油车的洗牌更激烈。
4.每次一个新产业刚开始的时候,跑在前面的公司大部分都无法跑到后面,大部分是成为“先烈”。
5.我宁可错过第一波概念性泡沫期,用高一点的估值投资相对确定的机会。虽然收益可能降低了一些,但是也规避了一些风险。《中国企业家》:为什么会关注到具身智能领域?
王荣进:第一,新能源汽车和具身智能的产业链有比较强的相通性,汽车智能产业链相当多领域可以技术迁移到具身智能,如感知层、决策层、执行层等。
第二,具身智能是一个相对更广泛的概念。具身智能可以简单定义为人工智能+智能硬件,落地场景更多。像智能汽车、协助机器人、复合机器人、人形机器人、无人机等,都可以是具身智能的载体。我们认为,新能源汽车、机器人、低空飞行器这三者在系统架构、供应链、AI方面有较高的底层相通性和产业协同性。
《中国企业家》:很多车企都在做机器人,是因为现在新能源汽车的竞争太激烈,需要寻找一些新故事吗?
王荣进:寻找新故事可能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还是大家觉得具身智能未来的空间更大,因为它的场景会更泛化一些,比如说它可以to C、to B、to G(面向政府客户)。马斯克有一个著名的观点:“特斯拉汽车是轮子上的机器人”,他也觉得未来机器人的数量会比汽车更多。
《中国企业家》:具身智能未来发展的难点是什么?
王荣进:具身智能有人形和非人形,还有两足、四足、六足、多足等等。
人形机器人可能是这里面比较特殊的,因为它是两足,而且大家对人形机器人寄予更高期望。大家希望人形机器人未来能适用更多的场景,而四足、六足等更常用在一些特定的场景。
人形机器人的难点有几个方面,比如软件系统和算法、数据获取和处理、硬件的耐用性和可靠性等等,因为其需要保持平衡控制、运动灵活性和精度,在复杂场景进行理解与决策,整个系统的复杂度还是蛮高的。
从实际落地应用的角度来讲,现在大家还是以四足为主要的切入点。包括前一段时间网上比较火爆的宇树科技也是四足机器人。相对而言,它的平衡控制和运动控制会更简单一点,更容易商业化,更容易落地使用在工业或者特定场景。
人形机器人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进行技术迭代和算法优化,一是软件系统需要更多迭代和优化,二是硬件可靠性和集成能力等提升,三是成本端的不断下降。但是这个方向可能是最具有想象空间的一个方向。
《中国企业家》:在新能源汽车领域还有哪些新机会?
王荣进:新能源汽车在快速发展的同时也在不停迭代,迭代过程中不停地有新的机会。
比如说电动化方面,从原来的液态电池到固态电池,这些转变带来了很多材料体系的变化,催生投资机会,比如固态电解质、硅碳负极和高能量密度的正极材料等。
智能化方面,智能座舱、智能驾驶、智能底盘等等相关领域在不停迭代。比如HUD从W-HUD发展到AR-HUD,自动驾驶也是从L2往高阶无人驾驶发展。智能底盘的线控制动、线控转向、线控悬架几个不同领域也有新进展。
《中国企业家》:固态电池现在发展到了哪个阶段?
王荣进:中国、美国、日本、韩国等国家都在积极地发展固态电池,但是全固态电池的挑战太大了,它需要建立一个全新的材料化学体系,大家都是从相对容易入手的半固态电池入手。半固态电池是基于原来的液态电池技术基础上做一些迭代和升级,相对会快一些。
车企也在积极地拥抱技术变化,但现在还是在SOP之前的阶段,还没有开始大规模放量阶段。虽然业内都讲得很乐观,但目前上车都还是小批次的,几十辆车先跑跑看,积累数据,然后进行验证,在电池层面再进行迭代。
经过这些测试、验证、迭代以后,可能会大规模地上车。按照目前的状况来看,两三年后,也就是2027、2028年有可能实现一定批量的装车。
《中国企业家》:如果将来固态电池发展到一个可以大规模商业化的阶段,会不会导致增程不再有优势?
王荣进:如果固态电池的续航能力表现极其优秀,可能会弱化增程和混动的价值。
但我觉得它可能无法完全替代增程和混动,比如在特别偏远的城区无法及时进行能源补给,或者在北方特别冷的地方,固态电池的电化学性能可能大幅降低,这个时候就不得不靠增程和混动来驱动。
《中国企业家》:怎么看新能源车领域的价格战?您认为这一阶段的价格战的特点是什么?
王荣进:我认为价格战的本质是倒逼产业迭代,通过技术创新去提质降本。
尽管短期对行业带来一些负面影响,但对行业的长期发展是个好事。任何行业都是在竞争中发展的,没有竞争这个行业发展会有限。价格战本身也是竞争的一种手段,只要不是无序恶性竞争,本身对行业起到正面的推动作用。
一方面,这个阶段的价格战导致了行业洗牌,竞争力不强的公司会被洗牌出局,而且这一波新能源汽车的洗牌,比第一波燃油车的洗牌更激烈。
另一方面,价格战导致了市场集中度更高。我认为这一波的技术迭代会把大家的差距拉大,差距一旦拉大了,市场集中度就容易提高。
在燃油车时代,其实大家的技术差距不是特别大,头部几家更多是靠合资品牌撑着。过去CR5(指行业集中度,即行业前5名的企业在行业的市占率之和)在60%左右,未来CR5市占率可能达到80%甚至90%。过去行业老大年销量在700万辆左右,但未来行业老大年销量可能是在1000万辆的水平。
《中国企业家》: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到要整治“内卷式竞争”,下一阶段怎么进行更高质量的竞争?
王荣进:我认为现在这个阶段是国内的洗牌和竞争,下一个阶段就需要在更高层面进行投入,拼到最后就是拼资金、拼人才、拼技术,而不仅仅是拼价格。因为下一步的竞争是面向全球的市场竞争,打法可能不一样。对产品的很多方面要求会更高,比如技术、品控、环保、ESG等。如果要参与全球竞争,就要适应全球的规则,在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底线内进行竞争。
《中国企业家》:传统的智能驾驶分级是从L1到L5,为什么会把L3作为一个关键的分割点?
王荣进:我认为更多的是法规的因素,大家把L3作为法规的分界线。很多车企给自己分类是L2+或者L2++,好几个“+”,为什么?因为一旦讲到L3就涉及责任主体的问题。
实际上我认为从硬件层面、算法层面、软件层面,已经有不少解决方案接近或达到L3级别了,但是大家不想或者不敢去称之为L3。我觉得在L3阶段,法规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这个可能还需要时间。
《中国企业家》:从L2到L4,中间最大的障碍是什么?
王荣进:简单地概括是几个地方:算力要更强、算法要更优、数据要更多。
它对算力的要求会更高,如果说L2的算力是20 tops,那么L4可能需要200 tops。它还需要更优的算法,L2的算法相对来说比较简单,可能就是做一些简单的识别,但是L4需要很多,还需要大模型,L2可能就不需要大模型。
L4需要数据更多、更全,让大模型不停地学习、迭代,使整个体系呈现出更优的效果。此外,它的整个软件架构、硬件架构可能都需要重新去设计,重新去定义。
L2和L4差异很大,不是一个简单地往上叠加的过程,而是一个质变。
《中国企业家》:如果L4的公司转做L2,它的优势不一定会很大吗?就像大学生不一定会做小学生的奥数题一样?
王荣进:大家一直称之为降维,我觉得不完全是,因为它们的体系都不是完全一样。
L2和L4也是一样,有一些是可以降维的,但有些又要去重建。
《中国企业家》:L4最终实现大规模的商业化还需要多久?
王荣进:我认为还是需要蛮长时间。首先,法规要突破;第二,需要整个系统更强、更优;第三,需要车、路、云协同,智慧交通的配套设施也得跟上。5年还是有挑战,10年也许有可能。
《中国企业家》:在行业冷热变化的时候,怎么做投资决策?
王荣进:第一,尽管行业很热,但是我们还是要谨慎。再好的行业,我们都希望以一种相对严谨、冷静、谨慎的角度去进行投资。
第二,当行业遇到周期性的调整和波动的时候,我们要把眼光放得更长一些,不要因为一些短期的挑战而影响了我们对长期的判断。遇到一些挑战和困难的时候,我们需要让自己稍微积极、乐观一点。
《中国企业家》:这是您从2013年到现在的投资准则吗?在行业很热的时候没有投,行业稍冷的时候又开始入场。
王荣进:对,我是一个比较保守、谨慎型的投资者。其实我们在2016、2017年就看到了智能驾驶的火热,但没有马上出手,而是等到产业要进入到商业化落地、相对比较确定的阶段,也就是2019年,我们才开始投一些智能驾驶公司,这就避开了早期的泡沫破裂带来的风险。
一个新兴行业在第一阶段概念刚出来,爆发得很快,但是风险很大,泡沫破灭后会进入到商业化落地的第二阶段。我们比较喜欢在第二阶段去介入,相对而言更稳健一些。
《中国企业家》:你不会担心过热的时候资本涌入,把好的项目都抢走了吗?
王荣进:是有可能会这样。初期大家可能能投到一些有潜力的项目,但是坦率来讲,第一阶段泡沫来得快,去得也快。
在那个阶段出现公司,有一些可能可以长期跑出来,但有一些可能就成为行业泡沫的牺牲品。每次一个新产业刚开始的时候,跑在前面的公司大部分都无法跑到后面,大部分是成为“先烈”。
我更希望在第一阶段的泡沫破灭以后,在留下来的公司里面再选择一些有长期价值的公司,这个时候相对而言风险会小一些,而且这样的公司笑到最后的概率会高一些。
《中国企业家》:有没有因为过度谨慎错过了哪家公司?
王荣进:肯定会有错过,但是我宁可错过第一波概念性泡沫期,用高一点的估值投资相对确定的机会。虽然收益可能降低了一些,但是也规避了一些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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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编辑:王怡洁 审校:张格格 制作:苏向娜(实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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