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这个部分因为忍受不了恶心或害怕摘掉眼镜,坐在一旁观看的女记者惊讶地张大嘴,用手捂着。赛翁思公司的人说,制作这部分影片时,他们的剪辑师吐了好几次。
在这个部分,吴天最害怕一个镜头:一位吸毒者半躺在椅子上,裸露的下体全部腐烂,穿不上裤子,溃烂的生殖器被镜头放大。
他怕自己也会这样,因为,十几年的吸毒史,已经开始在他的身体上刻下痕迹了。
他张开嘴让我看他的牙齿,右上角的两三颗早已脱落,留下一个漆黑的缺口。头发也日益减少,有了秃顶的趋势。几年前掉第一颗牙齿时,他满不在乎,随手就扔了。
“当时没有想过要停下来吗,以后会掉得更多,也许会掉光。”我问他。
“那就装一副假牙呗。”他云淡风轻地说。
可是下体溃烂是没办法换一个下体的,意识到这个,他突然有些害怕了。
徐文最害怕的镜头是警察夺门而入的那一刻,这让他想起自己被抓的场景,被抓意味着失去自由。“没有自由太恐怖了,”他想起第一次看到戒毒所时,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
理智的时候看到想到这些严重后果,所有的人都会暗下决心与毒品一刀两断。但现实中碰到,意志很容易变得不堪一击。
徐文记得他第一次被抓的日子,2015年6月7号。那天,他们一行五个人聚在朋友家,围坐在茶几边,桌上摆着冰毒。有两个人先下楼走了,在楼下被警察抓住,警察上楼敲门,自称修水管的,他们毫无防备地打开门,警察一拥而入,将他按倒在地扣上手铐。
“人赃并获,根本没反应过来。”徐文至今心有余悸。徐文替朋友顶替了“容留他人吸毒罪”,被判了六个月拘留。他托朋友告诉父母,自己因为无证驾驶被抓,父母忙于经营工厂,没有起疑心。
180天没有自由的日子很煎熬,平时没接触到也没有多想吸,徐文告诉自己出去一定要戒了。12月7号出狱,他踏出拘留所,迎接他的是之前的毒友,并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意志力一秒崩塌。
“7点钟出去,9点钟管子已经在嘴里了。当时就想着好不容易出来,得放松一下。”他笑嘻嘻地自嘲说,“可能还是苦没吃够吧。”
1个月后,在相同的地点,还是相同的5个人,徐文再次被抓,用他自己的话说,“像见了鬼一样”。这次他被拘15天,消息终于传到父母耳朵里。
父亲暴跳如雷。他出来后踏进家门,父亲迎面给了他两耳光,徐文当时心中觉得愧疚,立马跪在父亲面前,连声说“我错了”,父亲只说了个“滚”字,便没再理他。他一动不动跪了一整晚,母亲在沙发上不停地哭。
徐文再次决定戒毒。他知道只要断绝跟毒友们的联系,不主动接触,就会容易很多。整整八个月他都没再碰毒。某一天,一个女生打电话给他,叫他出去玩,他原本8点下班,6点就急忙关了店铺赴约了。“其实我知道他们是叫我去溜冰,但女孩子约你,怎么可能不去?”他说。
没几天,他就被朋友举报,抓进良渚戒毒所了。“我挺感谢举报我那个朋友的,”现在他脑子清醒,知道自己再不戒毒后半生就毁了。
徐文庆幸的是,虽然自己吸毒这么多年,但没有走“岔道”。“岔道”是他们的行话,跟“溜冰”一样,“意思就是脑子出问题,正常人看着就像神经病一样。”他解释说。
吸食冰毒后人通常会变得非常专注,有的人会持续不断地做一件事,比如打扫卫生。徐文上头后喜欢专心看书工作,他在这个状态下考了很多个证:驾驶证、挖机证、电工证、宠物美容师证……“虽然吸毒,但我的工作一天也没落下,老板都很喜欢我。”这是他最为自豪的。
他见过那些走上“岔道”的毒友。有些人在吸毒后喜欢赌博,印象最深的一次,他朋友在电脑上赌了4小时,输了7万,帮他跑腿存钱的人不停楼上楼下跑,脚都跑肿了。还有一次,他一位朋友跟一个女生一起吸毒,想跟她发生性关系,她不愿意,他就把她强奸了。
吴天就是徐文口中走上“岔道”的那种人。吸食到一定程度,吴天会产生一种“天下老子最大”的感觉。他第一次被抓便是源于这种感觉。当时他在宾馆里吸毒,被打扫清洁的阿姨发现,他知道警察肯定很快就会来了,但突然产生了想跟警察“玩一玩,试试自己的反侦察能力”的想法,在明知下面有警察埋伏的情况下,三番五次进出宾馆炫耀,最终被逮捕。
第二次被抓时,他的性情已经因为吸毒产生变化,怒气冲天地因为一点小事打了家里保姆,保姆很害怕,拨通110大喊:“快来救我!他吸毒吸疯了!”
他承认自己“岔道”了,但在戒毒所里的前半年,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太倒霉才会被抓。父母每个月来探望一次,总是苦口婆心地劝他戒了,听得久了,他渐渐觉察到父母的不易,开始主动配合戒毒。
VR戒毒分三步:诱发、厌恶、回归。他们的人生,也是这三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