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在樊笼里”，笼子，能关住什么呢？

“什

么气味啊……”河狸说，“好奇怪的气味……”

鼹鼠捂住鼻子：“好臭啊，好像……不会吧……”

兔子看看河狸，又看看鼹鼠。“气味？我好像也闻到了一点……不过这嗡嗡嗡的是什么……”

“看看去？”河狸提议。

“可能会有点危险。”鼹鼠摆摆手，“不过……去看看吧。”

兔子已经跑开了，“在这边，这边！”

河狸和鼹鼠刚跟上几步，就听见兔子惊叫的声音。河狸快跑了几步，刚好看到那团奇怪的东西。

远看起来，像是一团红色的线团，在绿色的树和绿色的草之间格外醒目。河狸鼻端闻到的气味变得更浓，他终于想起了这是什么。

河狸的心沉了下去。那是尸体的气味。

兔

子呆呆坐在那一团红色的东西旁边，耳朵尖不住颤动。河狸跑到兔子身边，看见兔子直直地看着那团东西，大颗大颗泪珠不停滚落下来。

河狸想拍拍兔子的肩膀，又隐约觉得不大合适。他低下头又看了一眼那一团鲜红的东西，才发现自己看错了。那像是一个团成一团的网，苍蝇嗡嗡地在旁边盘绕。无论如何，那都不像是动物的样子。

鼹鼠气喘吁吁赶过来，皱着眉头捂着鼻子。他看看河狸和兔子的表情，又看了看地上的那一团东西。鼹鼠捡起一根树枝，轻轻戳了戳，放松地叹了口气：“还好还好，是红笼头菌。”

河狸抬起一侧眉毛。

“一种真菌啦。”鼹鼠捂着鼻子说，声音闷闷的，“靠苍蝇和其他虫子传播孢子，所以闻起来这么臭。哎兔子怎么了？”

兔子抬起头，声音都哑了，“没事……”

“那我们走吧？”鼹鼠试探着问。

兔子点点头，站起身慢慢走开。河狸和鼹鼠对望了一眼，都看见对方满眼的疑问。但是谁都没有说话。

三

个小伙伴默默走了很远，直到再也闻不见红笼头菌的气味，直到天色慢慢变暗，直到走到小河边。清凉的水汽随着风吹来，把白天的燥热都赶走了。

“对不起……”兔子低着头小声说。

“你在说什么呀。”河狸不在意地甩了甩头，掏出一片树皮，“要吃吗？”

鼹鼠静静地不说话。

“刚才……”兔子沉默了一会儿，像是积攒了一些勇气才开口，“我没事。害你们担心了吧。”

“没事没事。”河狸把树皮塞进嘴里，夸张地大嚼。“我也吓了一大跳，那东西……很奇怪。”

鼹鼠点点头：“把你吓到了吧？”

兔

子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倒不是被吓到了……我……我没有跟你们说过我过去的事情吧。”

河狸和鼹鼠对望了一眼，一起摇摇头。

“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兔子低头，“你们要听吗？”

河狸张开嘴，想了想又闭上了。

“你要是想说就说吧。”鼹鼠说，“要是没准备好，也别勉强了。”

兔子点点头，头都快垂到胸前了。他的耳朵耷拉下来，看起来好累。

“我是逃出来的。”兔子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从我记事开始，就生活在一块很小的地方。有东西吃，有水喝，但是出不去。”

河狸看了一眼鼹鼠，鼹鼠正在专心致志望着兔子。

兔子摘下一片草叶，慢慢咬起来。“可以看到外面，可以看到很远，但是无论哪个方向，只要走几步就会被挡住，就像刚才看到的那种东西那样。我就生活在那种东西里面。能看到外面，但是出不去。”

河狸想了想那样的场景，哆嗦了一下。

“不

只是我一个。还有另一个兔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以为世界就是这样的，是被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关住我们的东西，叫笼子。”

鼹鼠慢慢点了点头，手指在地上划来划去。河狸听见鼹鼠低低叹了口气。

“笼子有一道门，有时候会打开。有时候也会被从那道门里放出来，但是总是过不了多久就又得回到笼子里去。从笼子里出来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世界不是那样的。才知道原来外面很大，没有被切成一小块一小块，还有那么多的新奇东西。”

“每次被关到笼子里，就很期待下次从笼子里出来。可是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我总是很着急，另一个兔子倒是没那么着急。他总是说，这就是命啊。”

“有一次笼门没有关，我就跑出去了，在外面跑了一下午。”兔子脸上浮起一道笑容，“那感觉从来没有过，觉得自己自由自在，觉得好高兴。”

“那时笼子外面有一道螺旋楼梯，就像是绶草那样。我顺着楼梯跑上去，看到外面的世界更大，看到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房子，远处还有山有树。我觉得，要是一直跑的话，会能跑到山上，跑到树林里。”

“可是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就又被关进了笼子，笼子门也被锁上了。我开始注意看笼子门，看那道锁要怎么打开。可是发现我打不开那道锁。”

“我

跟另一个兔子说外面有多大，有多好看。他只是摇摇头，说我们在这里已经很好了，干吗还要去别的地方。他说有吃有喝，不就是很好的生活了吗。”

兔子沉默了一会儿。河狸和鼹鼠静静等着，只有小河的流水声，带着清新空气的味道。

“可是我不想啊。”兔子慢慢说，抽了抽鼻子。“外面的世界那么大，为什么我的世界只有这么一小块，连天空都看不到，都被分成一格一格。”

“我对另一个兔子说，我们一起把笼门打开吧，外面的世界很大，去外面生活吧。他不同意，说在这里每天都有吃的喝的，这样的生活就很好。”

“可是我受不了了。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那么多的东西我都没有见过，我不想只在这样一个小笼子里过完一生啊。哪怕外面生活会难熬，但是最少，我可以自己决定啊。”

“我找到了笼子上的一个角落，开始一点点把它磨断。很硬，很难打开。我花了好久，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去咬那个笼子。后来我变得很瘦，那个角落也终于被我磨出了一个洞，勉勉强强能钻出来。

“有一天夜里，我用力钻出了笼子，顺着像绶草的楼梯跑了上去，又闭着眼睛从高处跳到地面上。虽然摔得很疼，但是我特别高兴。”

兔

子清了一下嗓子，“从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自由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回到笼子里去。”

“再后来，我东躲西藏，又花了好久，才终于跑到了树林里，安下了家。”

“嗯就是这样。”兔子擦擦眼泪，声音高了起来，“然后一个笨河狸筑了水坝，把我家淹了。”

“啊……”河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兔子笑了起来。“就是这样，我才认识了你们。虽然夏天会很热，冬天会很冷，要自己找东西来吃，每天都很忙。但是我还是更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

“所以，刚才看到红笼头菌，我想起了以前那段没有自由的生活。上次看到绶草也是这样，所以心情不大好。对不起呀，让你们担心了。”

“没有没有。”鼹鼠摆手，“现在你开心一些了吗？”

“嗯！”兔子用力点头，“和你们在一起，就很开心了呀！”

天空已经全暗下来了。小河欢快地奔跑着，带着清新的气息。河狸叹了一口气，又深深吸了一口甜香的空气，看了看兔子和鼹鼠。他在小伙伴的眼睛中看到了闪闪发亮的星光。

“这就是自由的模样吧。”河狸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