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正厅干部34年发改生涯之思】其八：解决了“挨打”和“挨饿”，我们如何解决“挨骂”的问题？

八、城市文化软实力

软实力是文化、制度和意识形态吸引力体现出来的力量，关系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和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以前老话讲，人管人累死人，制度管人烦死人，文化管人管灵魂。

张维为教授论述，1949年新中国的建立，解决了“挨打”的问题，30多年改革开放，解决了“挨饿”的问题，那么未来30年，要解决“挨骂”的问题。其实这就是文化软实力建设，要在文化创新力、文化渗透力和文化感召力等方面拿出真功夫。

●打破“资源诅咒”

经济学上有个理论叫“资源诅咒论”，即越是资源丰富的国家，从长时期观察，其经济增长比资源贫乏的国家要慢。典型的例子如阿根廷。

19世纪初阿根廷与美国的人均GDP不相上下，阿根廷的人均水资源、耕地和牧场等资源位列世界前茅，但今天美国的水平远超阿根廷，人均GDP是阿根廷的10倍。

这个理论用在文化上可能同样适合，中国文化里好东西实在数不胜数，以至于我们对一些太常见的东西反倒视而不见。这些年韩国申遗费尽全力，申遗成功的泡菜、端午祭和拔河等都和中华文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深深刺激了国人的神经。韩国人甚至说，豆浆的原产地在韩国。而我们可能认为拔河、火炕、豆浆等都不是“文化”。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文明历史灿若星河，几千年来延续不断，还直接影响了周边许多国家，这是好的方面。但是我们缺少逆向思维，没有仔细想过一些不好的封建文化残余仍在影响着我们的进步，五千年的历史包袱压在肩上，使你喘不顺气，迈不开步。

环顾一下当今的影视剧，要么是上朝的古装片，要么是上房的武打片，从《步步惊心》、《甄嬛传》到《芈月传》，一部又一部的片子都是向后穿越，很少往前穿，反映的多是宫斗戏。

老百姓发牢骚，电视台的真人秀节目，有从“全民相亲”到“全民唱歌”再到“全民打牌”的嫌疑。

国人骨子里有种性格叫“好大喜功”，老子天下第一，认为这个世界上许多最早最大最好的东西都是我们弄出来的，实际上这是一种“纪念碑思维”，阻碍了创新发展。

上海世博会中国馆的“主题演绎”费了好大功夫，然而最终“纪念碑思维”烙印也很深。英国馆会后拆除了，但是其“里程碑思维”的创新理念久久让人赞许。英国馆有个好听的小名，叫“蒲公英”。我们想一下什么植物的种子可以飘洋过海，是带着小降落伞的蒲公英的种子。

世博会是英国人发明的，世博会本身就是一颗文明的种子，通过它将英国的工业革命传向了全世界，2010年这颗种子来到古老的中华大地生根发芽开花。

世博会后英国馆被拆除，主办方将建筑物外墙上24万根亚克力管子里贮存的各类植物种子取出，种植到国内上万所大中小学校园里，英国人传承的理念不言而喻。难怪当时于丹接受央视记者采访，说拍摄“蒲公英”这个“种子圣殿”拍到手都抬不起来，太美了。

图44中国馆

图45英国馆

全世界的科幻大片基本上都是好莱坞拍的，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美国仍在引领全球科技和文化的发展创新，为什么？美国的历史文化很短，客观上带来的好处是没有历史包袱，可以轻装上阵。美国人善于将别的国家、别的民族文化拿回去，改造之后变成美国文化，再向全球输出美国的价值观。

几年前好莱坞拍了部大片《功夫熊猫》，赚了不少票房，功夫是中国人的，熊猫更是中国独有，一位著名影评家说，美国人用中国元素比中国人还中国人，值得我们深思。

美国有一批“去过未来”的人，早年基辛格博士“去过未来”，否则难有今天中美俄三国鼎立的局面；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读大学时，有本很红的书叫《第三次浪潮》，阿尔温·托夫勒先生写的，今天回过头重温一遍，感觉这个未来学家真是了不起，书中有这么一段描写：“如果说计算机的出现为人类拉开了新时代的帷幕，那么大数据的出现才是它的华彩乐章”。

他写这本书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酝酿的，即40年前他就想到了今天的E-mail、网络社交和大数据。更有甚者，他在1990年出版的《权利的转移》一书中，预测特朗普有可能当选美国总统；

好莱坞卡梅隆和斯皮尔伯格等大导演“去过未来”，比尔·盖茨“去过未来”，谷歌创始人佩奇和布林“去过未来”，脸书扎克伯格和特斯拉CEO马斯克“去过未来”，乔布斯先生去了不回来了。

2015年，我们很高兴看到中国终于出来一个向前穿越的人——科幻作家刘慈欣，获得了雨果文学大奖，一个与诺贝尔文学奖齐名的奖项。现在好莱坞的大导演、日本的动漫巨头围在刘先生屁股后面转，要买他的版权去拍电影。刘慈欣接受记者采访时讲：中国称得上是科幻作家的人不超过30个，能靠写科幻作品养活自己的作家不超过3个。

我们这次在规划里加了一句话，要在全社会普及科学知识教育。有人说，这样做是否有点小儿科，我们回答这是补课，科创需要营造文化氛围，着力培育具有怀疑精神、批判性思维、多数服从少数、宽容失败的创新文化。

回想一下人生第一本启蒙书是《十万个为什么》，影响了自己一生的发展。而今天有不少男孩子没见过蚂蚱、没斗过蟋蟀、没抓过青蛙、没逮过知了、没扎过风筝、没爬过树、没打过架，更没折过胳膊腿，已没有起码的天真好奇心，长大了真不知怎么在成人堆里混！

图46科幻小说《三体》

图47

● 文化软实力需要鲜活的个体表现

前文中提到的大学士徐光启，与传教士利玛窦交往时，不卑不亢，平等交流，互学所长，因为他有良好的国学功底，有文化自信。

2016年5月我们去台湾地区考察，第一天去了“上海商业储蓄银行”。80多岁的董事长亲自接待，首先请大家去参观行史馆。上海商业储蓄银行1915年在上海创立，开业时资本金只有7万元，在上海银行界是个无名小卒。但到1930年已成为中国最大的民营银行。

陈列物中有一张图片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创始人陈光甫写下的行训：“服务社会 辅佐工商实业 发展国际贸易 不畏繁琐 不避劳苦 不图厚利 为人所不愿为 从小事做起 时时构想新方法”。

用如今的表述就是：服务实体经济，拥有国际视野，吃苦耐劳，树立风险意识（P2P 不能随便乱做），差异化竞争，积小成大，时时创新。一百多年前的行训，到今天一点都不过时，仍然闪耀着岁月的光辉，这就是文化软实力。

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在我国近代银行史上留下了许多个第一，如最早推出养老储蓄、婴儿储蓄、教育储蓄、旅行支票、机器记账和信用调查等等，陈光甫也成为了领袖级人物。他还是江苏银行和中国旅行社的创始人，为抗战中美国对华援助开了先河。

新中国成立后，在那么困难的条件下，我国先后开展了“抗美援朝”、“对印自卫反击战”、“珍宝岛自卫反击战”、“对越自卫反击战”，毛泽东、邓小平等老一辈革命家有深深的文化自信，才会有必胜的勇气。1976年周恩来总理逝世，联合国历史上唯一一次所有成员国降半旗致哀，是他的人格魅力、文化软实力使然。

2016年四季度，微信上疯传一张照片，70多岁华为公司的创始人任正非老先生一个人拖着拉杆箱，快半夜了在上海虹桥机场排队等出租车，有人说他是作秀。

我请一位与他相熟的朋友求证，说这是公司的规定，适用于所有人，他一直这么做。任正非不是一般地忙，华为的研发经费超过上海所有企业同类支出的总和，华为的营收和税收超过“BAT三巨头”之和，可是他坚持从小事做起，先做好普通人，再做企业家，这也是文化软实力。并且我们从中是否还能悟出一些华为成功的逻辑。

现时的教育，教人做事有点过头，做人的教育远远不够。孩子们上幼儿园学小学课程，上小学学中学课程，上初中学高中课程，上高中学大学课程，大学毕业再学“八荣八耻”、“七不规范”。教育要回归教化育人本原。

图48陈光甫写下的行训

图49 任正非排队打出租

●从产品产业到文化

美国人靠“三片（土豆片、好莱坞大片、芯片）”打天下，其背后体现的都是文化。土豆片做成商业文化，好莱坞大片直接输出美国的文化价值观，芯片大量用于文化教育产品，文化其实是美国出口的第一产品。

NBA是美国国家篮球联盟的缩写，美国有四大职业体育组织，NBA虽然不是北美地区观众最多、影响力最大的联赛，但却是世界上最全球化、影响力最大的职业体育组织。目前NBA年收入超过60亿美元，有30个俱乐部球队，平均每个球队价值11亿美元，以40多种语言向全球二百十几个国家直播比赛，7.5亿个家庭观看。NBA的成功案例已被写进各大商学院营销教材。

可是谁曾想到，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NBA的市值跌到了1550万美元，23支球队有17支濒临破产。1984年，律师出身的犹太人大卫·斯特恩临危受命，经过20多年努力，亲手打造了一个篮球商业帝国，将NBA从产品做成产业，最终做成文化，把篮球从“一家玩”一直玩到全世界，让各国的球迷一起high。

反观我国的乒乓球，几十年来打遍天下无敌手，常常是将所有奖牌和杯子一起拿回来，打到看台上少有观众，电视台不愿转播，国际乒联屡屡修改比赛规则，就是针对中国运动员的，最终无济于事。

我们从内心里应该感谢瓦尔德内尔、萨姆索诺夫、波尔、福原爱等外国运动员的执着坚持，才使这项运动能够得到更多人的喜爱，能够有理由在奥林匹克大家庭中占有一席之地。如今中国的乒乓球教练员、运动员遍天下，2016年里约奥运会上53岁倪夏莲代表奥地利队出战，还打入了第二轮。

当年以乒乓文化为突破口，一只小小的银球撬动了地球，“中美乒乓外交”改变了历史的进程。但我们很少想过，将乒乓球这项运动从产品做成产业，更没想过将它做成文化，从“一家玩”到“大家玩”，让全球的人都能享受这项运动的乐趣。

中国文化“走出去”是必由之路，要用世界语言讲好中国故事，如何走远走好，不但要“自信”，还要“他信”，让别人从“被动接受”到“主动接受”，变“送出去”为“卖出去”，最后一起分享融合，求同存异。

个人认为奥林匹克精神除了“超越自我”，其真谛是“人人参与、终生体锻、享受乐趣”。田径是体育之母，现在相当多的孩子不会跑、不会跳、不会爬，三大球的水平怎么上得去。未来要营造体育文化氛围，体育、音乐和美术都是智力教育的重要内容。

姚明曾经说过，体育是教育的核心内容。英文表述叫physical education，即对身体的教育，包含体力和脑力，是身体与头脑的结合，要转变体育的理念。

图50  大家玩

图51  一家玩

●建设诚信上海

中国改革开放30多年，经济建设成就天下无双，但不能否认，文化软实力建设没有同步跟上。

有个网络段子调侃，不知道是有些老人变坏了，还是有些坏人变老了，老人倒地后大家不敢随便扶了，扶后被讹的事例屡见报端，要扶得先找个证人。更离谱的是很难一下证明清楚“你妈是你妈”，克强总理亲自出马关心此问题，国务院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简化优化公共服务流程方便基层群众办事创业的通知》加以规范。

这次规划中首次提出建设“诚信上海”，契约诚信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基石，是建立良好人际关系的前提，也是发展分享经济的必要条件。诚信建设要双管齐下，一方面要加强道德教育，提高公民自觉守信；一方面要加强法规制度建设，规范公民守信，同时对于奖惩措施要把握好度。

此前有一件讨论争议较多的事，关于南京市政府建立市民诚信卡，市民诚信达到一定积分可半价坐地铁、公交。这件事初看上去很有道理，对失信者要惩罚，对守信者要奖励。但细细考虑，诚信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对义务进行奖励是否妥当，以后不奖励是否会增加不诚信？况且诚信者是大多数，将来大家都拿着诚信卡去半价坐地铁公交，南京市政府的财力是否能长期承受？“仁政”会否变成“恶政”？就像多年来我们执行的义务参军、义务献血由于奖励过度，已带来不容小觑的后遗症。 

网上有部励志片叫《归来的沙克尔顿》，讲述英国探险家带队开展人类首次征服南极的探险历程。

故事发生在100多年前的1914年，探险历时两年，吃尽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最终探险队平安归来。沙克尔顿船长在探险之前广而告之，招募27名年轻船员，条件是自愿参加，结果有5000多人报名；事先告知大家探险要冒生命危险，航程结束后只有一张证书，没有任何报酬；航程中果然遇到巨大困难和生命危险，船长带了3名船员去找救援，走前他留下一张纸条给一位船员，说万一我回不来了，请把纸条打开。船员获救后才想到打开那张纸条，上面写着：“万一我回不来，我已经尽全力了。但是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大家都救出去，一个都不能少”。

整个探险过程从程序上看，信息公开透明，自愿报名，民主决策，其实背后体现的是契约、诚信力量激发出的人性光芒，否则不可能战胜如此艰难险阻。加强诚信建设，提升人性效率迫在眉睫。人性效率决定资源配置和投入产出效率、决定人的文明素质和诚信。

图52沙克尔顿号探险船

图53漫画 扶还是不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