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一本半小时就可以看完的小书。
这本小书是关于一个很普通的犹太移民老太太一生的故事。这样的老太太，纽约可能有好几千个，各有各的故事。这样想来，一年多以前这位老太太这间小小的衣橱被复原展出在大都会博物馆美国馆，正对着纽约最有名的贵妇华贵大衣帽间倒是顺理成章的事。
展览对比图，图片来自大都会博物馆官网
关于这间衣橱的故事，可以先看一年多以前我写给乌云装扮者的
那篇
作为背景，下文才是关于这本书和老太太人生的故事。
老太太叫 Sara Berman, 出生在白俄罗斯。从小到大从白俄罗斯迁徙到特拉维夫，再到纽约。两个女儿在纽约长大以后, 老太太又跟丈夫搬回了特拉维夫。经历三十几年的婚姻之后，有天她突然决定结束这一切，就拎着一个箱子离开了老公和特拉维夫的一切，回到了纽约。
离婚后，她在格林威治村离两个女儿家不远的地方租了间小公寓，度过了人生余下的二十来年。用她女儿们的话来说，那是她人生最快乐的二十来年。在这二十多年后半段，有天她突然决定自己之后都要穿白色，于是她的衣橱里从内衣到外套再到大部分鞋子，就变成了整齐的白色。
Sara 生在白俄罗斯一个小村庄，她整个大家族都生在这里。 她有个姐姐叫 Shoshana, 她们是最要好的。小村庄的生活并不富裕，她们住在木屋和铁皮屋子里，家族里的女人都很忙碌操持大部分家务，孩子们被要求读书认字有文化。
生活有很多奇怪的偶然性。Sara 小时候掉进过河里，是爷爷的胡子放进水里把她救了起来。
她还有个亲戚喜欢看书，有一天下午在屋子里看书的时候，电闪雷鸣被闪电劈死。但是就算这样偶然地死掉了，时间不会停下来，于是其他人的生活依然继续。
人们继续忙碌，他们明白，因为除了忙碌没有更好的方式活着，不忙就会疯掉。
后来 Sara 和家人一起搬到了特拉维夫，家族里留在白俄罗斯的人都死于二战战火。
在特拉维夫， 她们住在海边。她在特拉维夫过得开心，从少女长成了成熟有魅力的女人。她遇到了自己的丈夫，丈夫算是当地好看又有名的单身汉，坐在椅子上的照片让人想起和老婆捉蝴蝶的纳博科夫。他们结了婚，哪怕婚姻最开始就有裂痕。再后来他们有了两个女儿，一个叫 Maira, 一个叫 Kika. 两个女儿都是很有魅力的女人，Kika 可能更擅长调情一些。有一年新年派对 Kika 喝多了一点以后开始教我如何调情。她说，你知道吗，我二十来岁的时候有女人的爸爸打电话来教训我不要跟她女儿的老公调情，想必那一定是一个非常弱的女人。Kika 每年都会设计一些用羊驼毛织的帽子，每个都不一样，放在川久保玲切尔西的店里卖。Maira 就是我的犹太家长，她写了这本书和很多书，画了很多《 New Yorker 》封面，她跟她创办贝纳通《 COLORS 》杂志的老公一起设计的雨伞还在 MoMA 商店卖着。
Sara 和老公在孩子们还小的时候，举家搬到了纽约，老公是一个珠宝商，生活还算富足。他们在纽约第一次喝到可乐用上电视，过一种有文化的生活（Cultured Life) ，每周都去博物馆，都看戏，看电影，带孩子们去图书馆。Maira 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坐在 MoMA 的雕塑花园里发呆（上图中就是犹太家长小时候，站在电视边上）。
女儿们长大了纷纷嫁人拥有了自己的家庭，Sara 就跟老公搬回了特拉维夫。
有一天她突然决定离开老公，因为婚姻的裂痕依然在，三十多年之后不能忍了。她收拾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装上必需品，把所有的一切都留在了特拉维夫。
书里有两页是若干张半张照片，剪掉的那一半是 Sara 的老公。上周在纽约，有天跟犹太弟弟的女朋友吃饭，我问她真的剪掉照片了啊，她说，是的真的剪掉了照片的，这是一种治愈的行为不是么？后来由此出发，我们讨论了一番我俩都不跟前任们当朋友的好习惯。
她把前夫都剪掉了
搬回纽约以后，Sara 除了拥有了一个整洁得一丝不苟的衣橱，还保持跟自己的姐姐通信。每年都跟家人回特拉维夫看姐姐，但不看前夫。最后一年，她去海边，站在海里吃柠檬棒冰，晚上和姐姐唱歌说笑，第二天上楼以后就再也没有下来。
失去亲人总是伤心，但书里看不出伤心，她活了很久，最后的二十多年很开心，死之前的夜晚也开心，那天下午还吃了柠檬棒冰。人生经历了辗转和变化，时间的浓度就变大。
于是书的封面上写，这本书是关于时间和吃柠檬棒冰的。
封底上写，
“
this is a small and monumental story
,”
这是一个小却伟大的故事。
家人们收拾 Sara 的家和衣橱的时候，觉得这个衣橱以后是可以展览的，它不仅是个只有白色衣服和很少私人物品的衣橱，同时也承载着一个人人生的变化和故事。十年后这个衣橱首先在外孙的展览空间复原，然后又搬进了大都会博物馆的美国馆。
犹太家长说，要是她妈妈知道这件事，大概只会说 TGIF ，因为她并不在乎自己的衣橱在哪展出了，她只会觉得此事好玩。就好像也许有人会说她人生故事的最后可能是女权的觉醒，她可能也不太会喜欢这种说法，她只是做了让自己开心的决定。
书的末尾是两张 Sara 少女和少妇时候很美的照片，中间一页白纸上 Maira 写道，
" everyone leaves somewhere, everyone leaves everyone, and there you go.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