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7日清晨,10岁的女孩罗永黄雯在微信上写下了这样一句话:“爸爸工作太辛苦了,回家看看吧!”
虽然,罗永黄雯知道爸爸罗光洪再也不会回来了。
罗光洪,贵州省长顺县公安局巡逻特警大队大队长。5月25日凌晨4时,罗光洪突发脑溢血,倒在办公室里,年仅37岁。
说起罗光洪,太多人有太多不舍,这位巡逻特警大队的“洪哥”留下太多的故事,谈起过往,有人嚎啕大哭,有人偷偷抹泪,而这些人都是平时有泪不轻弹的公安民警。
记者记录下这些故事和点滴,缅怀这位尽忠职守、令人钦佩的公安民警——
第一个发现罗光洪出事的是巡逻特警大队队员杨虎。
5月25日清晨7时50分,杨虎打算带同学去黄果树,于是去找罗光洪请假, 敲门没人答应。杨虎推门进去,眼前的情景让他一下懵了:办公桌上摊着一堆材料,电脑也是开着的,上面还有一篇写了一半的报告,而罗光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杨虎试图将罗光洪抱起来,但当他的手触到罗光洪的身体时,作为特警的他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120赶到立即进行抢救,然而罗光洪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同学打来电话,杨虎说去不了了。同学问原因,杨虎在电话上说了句:“我哥牺牲了。”接着,电话里传出来嚎啕大哭的声音。
不仅仅是杨虎,整个巡逻特警大队,没有人叫罗光洪“大队长”,都是叫他“洪哥”。
2008年,长顺县公安局组建巡逻特警大队时,只给了9个人,2000元经费。
当时分管巡逻特警大队的副局长冉贤毅告诉记者,不管是什么任务,只要交给罗光洪,你永远只会听到两个字“是”或者“行”。
其实,罗光洪知道任务的艰巨。除了9个人,2000元钱,剩下的就是两间光秃秃的车库。然而不到一周的时间,巡逻特警大队的牌子挂了出来。
座椅板凳是其他部门不要的;电话线、网线,架起梯子自己接;只有装的玻璃门花了些钱。
巡逻特警大队7年搬了12次家,每次只要力所能及的,罗光洪都是自己干。
所有的采访对象告诉记者,罗光洪随身携带的包都有十多斤重,里面什么工具都有:战术笔、手电筒、警用甩棍、螺丝刀、扳手……
周霄手机上留有一张罗光洪的照片,这也是唯一保存下来的罗光洪抓捕犯罪嫌疑人的现场照片。
如果必须用一个词形容罗光洪对待公安工作,那就是“痴迷”。周宵说,二人是最好的搭档,也是最好的朋友。
周霄说,每次抓捕都是罗光洪先冲上去,把嫌疑人扑翻在地,然后他上去给嫌疑人戴上手铐。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惯例。
罗光洪不仅勇敢,还善于思考和分析。
2012年,长顺县发生一起伤害案件——一名年轻男子被砍10多刀。
由于当时没有监控,受害者也无法描述嫌疑人的特征,一时没有丝毫线索。于是,案件交到了罗光洪手上。
罗光洪到了案发现场,发现这是一条巷子,有3家烤鱼店。经过走访,案发时,巷子两边的路口都没有人出入。罗光洪判断,3家烤鱼店中的一家有问题。
一天夜晚,罗光洪和周宵化装成食客来到其中一家烤鱼店。趁老板没有注意,罗光洪悄悄进到老板住的那间屋子,果然在床底下发现了一把带有血迹的刀。很快8名嫌疑人落网,原因就是路上的一句口角。
“没有体力,是无法和罗光洪在一起办案的。”周霄说,一天深夜他和罗光洪走在街上,突然发现两个人抱着影碟机,鬼鬼祟祟。他们冲了上去,二人撒腿就跑。他们急忙追,一口气从县城沿小路追到摆所镇,有10多公里,途中还爬了几座山,硬是把两名盗窃嫌疑人逮住。
尽管罗光洪离开了刑侦,但只要周霄手上接到案子,他就会去找罗光洪。周霄说,上个月,虽然他已经从刑侦调到禁毒,但还是接到外省刑侦的朋友的电话,希望协助抓两名涉嫌在浙江盗窃的嫌疑人。周宵清楚地记得那天是星期六,他想都没想就去了罗光洪的办公室,罗光洪果然在。两个小时后,两名嫌疑人分别在长顺县的广顺镇和摆所镇落网。
中坝杀人案抓捕现场
周霄说,只要和罗光洪在一起,不管是办公室,还是家中,不管是在吃饭,还是喝茶。谈论的话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工作。
记者看到,今年两人相互发了22条微信。除了一条是大年三十罗光洪给周宵发的祝福语。其余21条不是犯罪嫌疑人的头像,就是嫌疑车辆的照片。
巡逻特警大队副大队长粟钰说,如果嫂子不发脾气,洪哥是不会回家的。粟钰口中的嫂子就是罗光洪的妻子黄春春。
罗光洪和黄春春结婚10年了。提到罗光洪,罗春春特意用了个三分之二点五来回答。因为,这些时间,罗光洪都不在家。
记者问,罗光洪可曾带她出过远门?黄春春回答,去过贵阳,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远门。
黄春春说,今年4月初,罗光洪的腰经常痛,一检查发现是左肾结石,已有浮水。医生要求尽快动手术,但罗光洪坚持到5月再手术,因为这样可以少请几天假。
5月6日,黄春春见两名队员把罗光洪住院的用品搬回了家。一问才知道,罗光洪让医生把他的流管拆了,他回队上去了。
黄春春发了脾气,罗光洪才回到家中,她只得急忙去药店买来纱布和碘酒给罗光洪换药。
黄春春至今依然留着3张假条。这都是罗光洪答应带她和女儿出去旅游时写的假条,每次公安局的领导都签了字,但一次都没去成,因为罗光洪有工作。
尽管罗光洪的心中永远是“工作、工作”“兄弟、兄弟”,但黄春春说她没有后悔,没有选错人,下辈子她还做罗光洪的老婆。
“罗光洪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她的老婆和女儿。”周霄说,还记得2007年元月,他和罗光洪去安顺抓一名杀人疑犯。蹲守了3天3夜,终于将嫌疑人抓获。回来的时候,罗光洪把车开得飞快。“人都抓住了,开这么快干啥?”“干啥?我老婆生了。”
黄春春说,头天,她是自己挺着大肚子,提着大包小包去的医院。
“罗光洪的女儿还没有满月,他又接到命令去沈阳刑警学院学习半年。中途,罗光洪回来了两天。那晚,我和他去吃了顿夜宵。几杯酒下肚,想到第二天又要离开,罗光洪哭了。”周霄说,这是他第二次见到罗光洪落泪。第一次是1999年,那次去上海抓捕犯罪嫌疑人,没有让他去,结果他不服气地哭了。
上周,罗永黄雯的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题目是“我最敬佩的人”。
罗永黄雯写的是她的爸爸罗光洪——
窗外,下着蒙蒙细雨,可是远远的还隐约看见,黑色的帽子,黑色的衣服,黑色的鞋子,和背上那几个大字:特swat警。
爸爸的工作比其他人的辛苦,因为他是特警大队的大队长,就算是轮到他休息,也要开着对讲机,每天家里都不是很安静,因为家里都回声着:“呼叫巡逻队,呼叫巡逻队。”“巡逻队收到发,巡逻队收到”。“罗湖医院有人在打架,请过去看一下,完毕。”“收到,完毕。”突然,爸爸从梦中惊醒,穿上警服就准备出门。
我从房里出来问道:“爸爸,你今天不是休息吗?穿着警服上哪去呀?”“我去看一下,马上就回来,你一个人在家不要乱跑。(记者注:黄春春当天加班)”“好吧!快点回来,注意安全。”
后来,爸爸又给我来了个电话说:“广顺有一头牛疯了已经撞伤了许多人,所以……”“好吧!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就这样,二十年如一日,爸爸只顾人民的利益,安全和财产,而不关心自己的健康。我几乎天天都在问:“爸爸,你累不累?”可是爸爸不假思索地回答:“你爸爸就是铁人。”
……
罗永黄雯两岁时,罗光洪每次训练队员时都要把女儿带上,让女儿一起训练。女儿6岁时,罗光洪就训练女儿索降,有4层楼高。
罗永黄雯说她最喜欢的衣服就是迷彩服,她将来要像爸爸一样成为一名女特警。
在罗永黄雯的记忆中,爸爸带她看过两次电影,去过两次贵阳。一次是去动物园,一次是去高坡滑雪。罗永黄雯说,滑雪的那次,是她最开心的一天。
队员魏涛涛老家在甘肃。
2013年,黔南州公安机关从新疆、四川、云南招了一批退伍军人作为特战队员。魏涛涛就是那个时候跟着罗光洪来到长顺的。和魏涛涛一起来的还有17人,分别来自四川、河北、山西、江西、甘肃和河南。
“那时长顺的条件是最差的,待遇也是最低的。像独山县,两个队员住一间寝室。而我们18个人睡在一间大教室里。”魏涛涛说,到现在已经有4年了,可这18个人没有一个人离开,因为有洪哥和嫂子。
“我还有了女儿。”来自江西的李龙辉说,自己的妻子还是洪嫂给他介绍的。目前这18名队员中的15人已经在长顺结婚安家。他们这些人中一半以上的人,妻子是洪嫂介绍的。
“我们买房子,洪哥找人打折。装修,洪哥还是找人。我们提亲、接亲,嫂子都在。”李龙辉说,甚至我们身上没钱了,还是找洪哥。
一次大年三十,李大山和粟钰值班。关于年夜饭的问题,两人做了分工,粟钰洗菜,李大山炒菜。哪知菜还没开始炒,就接到警情:有人打架。刚处理完,又有一处发生火灾……出完警已经晚上10点。二人大眼瞪小眼,说年夜饭泡汤了。
当二人回到大队值班室时,眼前那一幕却让他们感动得说不出话来:铁炉子上全是炒好的菜,还有两大碗热气腾腾的饺子。从那次,罗光洪就立下规矩,所有在长顺过年的队员,在家吃了年夜饭后,必须来队上和值班的、没回家的队员再吃一顿年夜饭。
2014年,李大山和罗光洪在都匀参加全省公安机关警务实战技能大比武时,李大山接到妻子的电话,一岁半的女儿发高烧。由于女儿是第一次发高烧,妻子急得不知怎么办。
李大山说,当时已是深夜,他是跑到寝室外接的电话,没想到还是让罗光洪听到了。
一个小时后,李大山又接到妻子的电话。妻子说黄春春已经开车把她和女儿接到医院。那一次,黄春春一直守到天亮,等李大山的女儿输完液才离开。
李大山说,我们都习惯叫嫂子“政委”,“政委”管生活嘛。
2012年,黄春春被黔南州公安局评为“十佳警嫂”。
粟钰说,罗光洪是警务实战技能省级教官,整个黔南州只有4名。因此,他在训练时要求十分严格。
“一个动作不规范,就会受到惩罚。”魏涛涛说,在队上这就叫“加餐”。
举着40斤重的哑铃走鸭子步,两趟下来。第二天迈一步,都是钻心的痛。
粟钰告诉记者,罗光洪训练时也培养大家的团队精神,就算你是第一名,整个团队落后,你也要受罚。
为了改善大队的生活,罗光洪让队员养猪。
粟钰说,每个队员都要值一天班,负责喂食、清扫猪圈、清理猪粪。如果没有一个团队精神,这种又脏又累的活,没人愿意干。
罗光洪从警20年以来,因工作成绩突出,先后荣立三等功3次,嘉奖2次,还先后多次被评为破案能手,先进个人等。2010年4月被省公安厅政治部评为“全省机关公安实战训练教官”。
罗光洪带领的巡逻特警大队2010年荣获长顺县公安局执法质量工作一等奖;2010年度工作成绩突出,荣获长顺县公安局三等功;2014年荣获黔南州公安局集体嘉奖;2016年荣获黔南公安机关特警大比武查缉站术集体第一名。
罗光洪经常会说一句话:“要死,我死在前面,但你们不能有事。”
“每一次抓捕、处突、抢险、抗洪,罗光洪都是冲在第一个,没有一次例外。”粟钰说。
根据采访罗光洪的同事、亲属以及长顺县的百姓,记者还原了罗光洪人生的最后5天——
5月20日,罗光洪带着妻子女儿参加完一名队员的婚礼后,当晚9点回到办公室开始制作一部关于警务技能的幻灯片,凌晨3时,罗光洪让值班的队员给他煮了一碗面条。
5月21日,罗光洪带着队员沿街走访商户和夜市摊点,收集民意。凌晨2时回到队上。
5月22日晚,罗光洪带着队员进行水下救援训练。晚上10点黄春春带着女儿来到队上,因为罗光洪给女儿买了一套潜水服。女儿穿上潜水服,罗光洪用手机给女儿拍了张照片。没想到这次是一家三口最后一次团聚。训练持续到凌晨两点。
5月23日,长顺气象台发布暴雨红色预警:降雨量将达100毫米。晚11时,雨越来越大,罗光洪冒雨带着5名队员到县城巡逻。在地势低洼的老酱油厂、体育公园、长顺三中等地,提醒数十户百姓注意防范。回到大队已经凌晨4时。
5月24日晚12时,罗光洪巡视了各个治安卡点后回到办公室,整理资料,写报告,直到他牺牲。
当记者借出罗光洪经常携带的包拍照时,黄春春一再叮嘱:别弄掉了,那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粟钰说,得知洪哥出事的消息,他急忙冲向洪哥的办公室。看到门外的阳台上晒着那天被大雨弄湿的鞋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5月26日下午,队员贾雄健收到老家河北老家寄来的驴肉火烧。母亲在电话上说:“这是我亲手做的,一定让洪哥尝尝。”
5月26日晚,队员卢林凯在朋友圈里这样写道:
“罗光洪,你不守信用。
你说我们出警要用对讲机汇报情况,现在怎么听不到301的指示啦。
每一次任务点名你都会提前到,这几次点名你为什么不到。
你说起床后要搞好内务卫生,你带头做好,你看看你的寝室乱七八糟的,怎么带头。
你说你会把你的本领交给我们,怎么啦,你是怕我们超过你还是怎么啦,你自私,带着一身的本领离开。
你把工作计划制定出来了,你是怕完成不了任务逃避了吗?
大家都在抱怨工作太多,任务太重,你总是叫大家坚持,你呢,为什么要休息,你看看我们还在值班了,你凭什么休息。
我一千五的工资,我说苦,你一直叫我坚持,你三四千的工资,你为什么不坚持。
对讲机听不到你的声音,单位看不到你的身影,工作不再有你的批评和指导,未来的日子不再有你的陪伴,你对我们说过的话不再实现,洪哥你怎么不守信用。”
撰文摄影:贵报传媒全媒体记者 方勇
编辑:晏海艳 胡莹
设计:成桂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