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第二天,天蒙蒙亮,雨停了,抬眼看去,是一片垮塌的房屋,就剩前面一堵墙没倒,围墙院内堆了好多遇难者遗体,很多离开的小孩子,排了好几排。他们太小了,小得在杂物堆里都很难发现。
我在这些幼小的生命间慢慢地穿行,他们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地上,被衣服碎布盖住了身体头脸。有一个小孩的小手静静地握着,手腕上带只小表,那只表上的时间还在跳动着,可他的心脏却已停止了跳动。
护士正在打药。我问护士什么时候撤出,她说得等这边的人都走光了。我问她当时是接到谁的命令留在这儿开设救护站的,她说:“谁的命令?谁的命令也没有,这是我的职责。”听惯了电视上的话语,陡然间听到她的话,心里感到暖暖的。我想起她们的帐篷里那湿透了的被子,“你们晚上就睡在那帐篷里?”她说,晚上她们要做事,不睡觉,她已经两天没睡觉了。
待在座位上听几个司机闲聊,说有个村子在两山间,结果两边山同时塌方,把整个村子埋了。在我们停车的右边的高山上有一个旅游景点叫仙人洞,有几十个人进去参观,刚进去就地震了,结果洞被堵了。第二天有一拨志愿者50多人去刨人,发生余震,山体塌方,又埋进去30多人。司机感叹说,死亡到处都有,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前面死的可能轻于鸿毛,后面死的重于泰山。不成想司机说出一句这么有深意的话来。
才过去八天,大地震仿佛过去了很长时间,能救的人都已经救出来了,救援队也陆续撤离了,外逃的灾民都回来收拾家园。本以为红白镇的人们已从灾难中恢复平静,没想到地震的伤口才开始发痛。
有一个女孩,19岁,看见我们来了,很高兴地跟我们一起刨物资,抬东西,仿佛地震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当我们离开时,她独自一人坐在挖出来的破损的沙发上,对着空空的山谷、满地的废墟,默默地发呆。太阳下,她的影子是那么孤单。
到二组,有一老汉坐在废墟上垂泪,他对我们诉说他一家五口人,有四个被埋进了废墟,剩下他一个孤老头子,感觉活着都没什么意思了,怎么地震不把他一起埋了,一家人也好团聚了。说得老泪纵横,我听得心酸不已。
弄完帮旁边一位妇人挖东西,那位妇女的丈夫在地震中死了,我们帮她挖出一件东西,她看着东西哭一阵。又到另一户人家,年青的女主人正在废墟堆里架起一口锅煮午饭。我们上去一看,锅里炖着一只鸡。女主人给我们盛了一碗过来,我们站起来连说不用了,我们带着干粮。
她端到我门面前说你们这么辛苦来帮我们,喝一口嘛。我说谢谢了,我们不喝。她愣在当地,半晌哀伤地说“我就知道你们嫌弃”。我的内心抑制不住阵阵疼痛,灾难使人变得如此脆弱敏感。看看她哀怨的眼神,不知该怎么言语,接过碗,低下头,轻轻地喝一口。鸡汤很甜,也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