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巴格达,乃至中东,你是怎样的印象?
主页君对这一块了解很少,但仅只是一般新闻报道里的词汇就让人晕眩:战争、贫穷、苦难、仇恨、宗教冲突、
种族冲突……
2003年伊拉克战争爆发时,上初中,电视和报纸上每天都铺天盖地在分析这一场战争。官媒的意见多半是谴责美
国侵略伊拉克,而我却觉得美国是去解放伊拉克人民的。两种看法虽对立,如今看来,不过是彼此翻版。
说这些,是因为理想国最近出了一本和这直接相关的书——《巴格达警报》(作者雅斯米纳·卡黛哈,被誉为“
继加缪之后,阿尔及利亚当代最重要的作家”),它以伊拉克普通人的视角讲述了战争之后他们的生活。读完之
后才知道,一个旁观者得出结论是多么容易而不负责任。
那是一座被仇恨、困惑、焦虑和绝望所掏空的城,而美国人和萨达姆在点燃这仇恨中究竟谁扮演的角色更重,很
难再轻易下结论。
今天微信,分享的是一篇关于《巴格达警报》的书评,来自独立记者、文化专栏作家云也退(主持微信公号:云
也退,id:yunyetuitui)。
说起伊拉克,乃至中东,你是怎样的印象?
主页君对这一块了解很少,但仅只是一般新闻报道里的词汇就让人晕眩:战火、苦难、仇恨、死亡、恐怖、冲突……
2003年伊拉克战争爆发时,上初中,电视和报纸每天都铺天盖地在分析这一场战争。官媒的意见多半是谴责美
国侵略伊拉克,而我却觉得美国是去打怪物萨达姆、解放伊拉克人民的。两种看法虽对立,如今看来,不过是彼此翻版。
说这些,是因为理想国最近出了一本和这直接相关的书——《巴格达警报》(作者雅斯米纳·卡黛哈,被誉为“继加缪之后,阿尔及利亚当代最重要的作家”),它以伊拉克普通人的视角讲述了战争之后他们的遭遇。读完之后才知道,一个旁观者得出结论是多么容易且不负责任。
那是一座被仇恨、困惑、焦虑和绝望所掏空的城,而美国人和萨达姆在点燃这仇恨中究竟谁扮演的角色更重,很
难再轻易下结论。
今天微信,分享的是一篇关于《巴格达警报》的书评,来自独立记者、文化专栏作家云也退(主持微信公号:云
也退,id:yunyetuitui)。
恨一座城市需要多少理由?
文 | 云也退
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爱一座城市也是,反过来,憎恨一座城市,就要像憎恨一个人一样给足解释:它的治安很差?还是建筑丑陋?还是人情冷漠?还是曾经残酷终结过你的一段难舍难分的感情?当一个人说“我恨某某城市”时,你会比他说他爱某某城市时更加好奇,想知道城市跟他有怎样的碰撞。
有些城市,似乎早就应该被恨意所压垮,譬如每每出现在国际新闻头条的中东城市,你会好奇,加沙这种地区的城镇怎么还会有人呆,难道不是早就应该被弃作无人之地?也许,这些地方的人已经恨不起来,走不了的,就听任惯性而活着了吧。巴格达也是一样。在雅斯米纳·卡黛哈的《巴格达警报》里,每一个在当今的巴格达做生意或者有一份职业的人,看上去都像是活在某种癫狂状态,要不就是别有所图,想从这里的战乱之中捞到一点什么似的。生活在伊拉克的人,一说“到巴格达去”,大有“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的意味,似乎恐惧早已转化为了投入什么事业的激动。
雅斯米纳·卡黛哈是个阿尔及利亚的阿拉伯人,不是女人,是男人,但坚持要用她妻子的姓名为自己的作品署名,这有点荒诞,好像这人害怕承担什么似的,不过据作者自己在一次访谈中的解释:“你若拿一个阿拉伯男人当女人来称呼,一般情况下他都会杀了你”,言下之意,他“钓鱼执法”式地取个女子名,就是为了违抗自己民族的风俗——他不会杀任何人。在《巴格达警报》里,一如他之前的小说《哀伤的墙》中所显示的那样,人跟人之间仿佛受了诅咒一样,很容易发生暴力接触,别说政治观点有分歧的两人,就是擦肩而过的生人,一个不友好的眼神,都会激出肉搏。
诅咒从哪里来?按书中不少人物的说法,这笔账得记在美国人头上。他们在讨论中,不住地交换对萨达姆时代和后萨达姆时代的区别,多数人都认为,在前者的状态下,人没有自由,但至少形成了一种稳定的独裁局面,而来到后者,美国人打着“解放”的旗号,推翻了萨达姆,却夺走了伊拉克人的尊严和他们的民族荣誉感。美国人忽视,或者说无视荣誉法则在伊斯兰世界的地位,这是比自由分量更重的考虑。
书中的一个极端激进分子,雅辛,认为萨达姆不是好人,但美国人逮捕了他,将他“像战利品般可耻地展现在世人的面前”,则是无法容忍的奇耻大辱。“他提醒我们,没错,萨达姆是怪物,但终归是我们伊拉克的怪物。这样侮辱萨达姆,就等于是在侮辱整个阿拉伯世界。”另外,美国人或许也没有考虑到,他们预期之中的碾压式的胜利会给伊拉克人带来多大的创伤,会把多少原本不满萨达姆的人推向同情他的一边。“我们根本没得打,”一个司机说,“听说我们的人一枪也没开,在美军到来之前就像兔子一样逃之夭夭了。真可耻!”
***
说说我们的主角吧——这位作者已经创造了一系列“卡黛哈式人物”。《巴格达警报》里,主角上了大学,深感承担了父母的众望,就戴上了近视眼镜,“以显示自己的博学”,遮挡自己“鹰般的锐目”。你去前往从中东到北非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看到无数有那样一副眼神的人,它跟博学、有文化简直天然就不相容。
他是一个贝都因家庭的后代——是的,这个身份简直可以解释他何以终将站到美国人的对立面。贝都因人世代游牧,居无定所,因而格外具有乡土情怀,对自己定居的地方——例如书中写到的伊拉克卡拉姆村——感情至深至厚。书中仅有的宁静祥和的景物描写,仅有的亲族之爱,都集中在“卡拉姆村”这一章节里,我们看到,主角有个疼他爱他的双胞胎姐姐,有一双关系稳定的父母,母亲勤劳乐观,父亲,则像传统的贝都因家长一样,担负着维护家庭的信仰支柱、也是维系自家与大伊斯兰共同体之间纽带的重任:“父亲盘腿坐在内院一棵大得及虎看不到边际的树下。每天在清真寺做完必要的晨祷后,他就回到内院这棵树下开始拨捻念珠,手边放一杯咖啡……”
在美国人到来之前,卡拉姆村井井有条, “所需的一切都无须外求”,因此几乎自绝于外界,就是这么一个几乎把自己都给忘了、只在日落时分浮出地表一下的村落,也被美国人的炸弹给惊醒。一件又一件痛人心扉的事情发生:那些按说是“解放者”的美国人,对村里的一个智力障碍者苏莱曼开了几枪,就此破去了对平民的杀戒。主角被越来越多的流血事件逼到墙角:先是村里富人家的一场婚礼被炸上了天,随后是致命一击——父亲被打死,且在死时不幸地把生殖器暴露在了儿子面前,让主角决心前往巴格达,只因他听说,对美国怀有深仇大恨的力量都在往那里集结。
一个被仇恨成群结队涌入的城市有可能是不招人恨的吗?这事关个人的经验。假使主角能在那里得到同志般的拥抱,自然就不一样了;然而,事实上,他这颗报仇之心长时间地无人问津,以至于他都无法清楚地说明自己想要什么。在前往巴格达的途中,有个素不相识的人,一番试探后让他搭自己的车,两人足足共处了半个小时,司机才问:
“你为什么不说话?”
主角答:“我天生话少。”
这本书里提到“话少”、“沉默”的地方是如此之多,显得人人都心事重重。在家里,父亲和儿子可以一直沉默地坐到天黑。在巴格达,表哥奥马尔给了主角接济,告诉他“不要随便杀人”,他“沉默不语”。他投奔的上司赛义德杀了人之后,他们“在沉默中吃着晚餐,只听见汤匙轻微碰撞的声响”。赛义德也是个沉默的人,“沉默寡言,甚至有些高傲”。在贝鲁特,等待行动的前夕,恐怖主义的吹鼓手贾拉勒博士和主角一起沉默,“各自望向城市的两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