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每日豆瓣
豆瓣官方订阅号『我们的精神角落』在这里,我们为你收集最新鲜的热点内容,推荐豆瓣中的精彩生活,帮你发现你可能感兴趣的未知事物。在这里,我们一起发现生活,构筑精神角落。
目录
相关文章推荐
每日经济新闻  ·  突然宣布!集体降薪:10小时135元!此前行 ... ·  2 天前  
每日豆瓣  ·  突然发现自己被小胖猫偷偷爱着 ·  5 天前  
每日豆瓣  ·  你们周围有没有那种天生极简的人? ·  1 周前  
51好读  ›  专栏  ›  每日豆瓣

女人穿什么衣,男人友什么谊

每日豆瓣  · 公众号  · 生活  · 2017-02-07 18:31

正文

一篇非常不短的小说,互联网时期的爱情,隐形的战斗。



▼ 本文由豆瓣用户@岁羽中 授权发布 ▼



简简的穿衣品位有多厉害,是马理很久以后才意识到的。


大二期间,马理有过一个短暂的朋友,名叫敬心虞,敬心虞那时的女朋友是一个追求者很多、衣服更多的姑娘,名叫蓝晴珍,晴珍是那种“被很多人称作级花”的女生,但还有一些人则会说“就她?别逗。”蓝小姐有个毛病,马理称之为“楼门迟”,这词不太像词,后来李可继借用小孩子“人来疯”发明了个词来替代,叫“人来娇”。据敬心虞说,如果约在外面,晴珍虽也不太准时,但也不会迟到得那么可怕;而一旦约在了晴珍宿舍楼下,她就会在楼上墨迹至少半小时,这期间,蓝姑娘还会开窗和楼底下的他喊几次话、不露面发几个短信、打几通电话,电话有时能打一个多小时。


马理和简简谈第一次恋爱时(最明确、最无杂念、最胶稠的那段时期),马理、简简与敬心虞、蓝晴珍有过两次Double Date。两次都是蓝小姐的主意。为了简便,我们把这两次约会称为1D和2D。1D,约在校外一家餐厅,蓝敬一对儿迟到了一个半小时,这期间,等在蓝姑娘楼下的敬心虞不断地给马理发信息表达歉意,马理和简简倒不太所谓,边聊天边吃过一轮。2D约在校门口,这次敬心虞准时出现,三个人在刻校名的大横石边站了半小时,横石附近整齐地码着些灌木青草,这些植物招来蚊子,简简的胳膊腿上被咬了好几个包。简简就提议走去蓝姑娘宿舍,走动走动不容易被咬,或许走到那里,蓝姑娘就下来了。于是三人逛到蓝小姐宿舍楼下,边等边聊,竟从天还亮聊到宿舍掌灯(其间马理去买了防蚊喷雾),而更奇特的是,三人在蓝小姐的楼下聊得投机,竟完全原谅了她。


马理之前虽有所耳闻,但在亲自经历了如此夸张的迟到后,还是大为震惊,他说与李可继,李可继只是耸耸肩说,这不过是蓝小姐失控的展示欲罢了。李可继解释道:男友在楼下等她,所有人都能看到,都在看着,看着她被爱,被宠,被娇惯,看着她的幸福,蓝小姐怎么肯中止呢?李可继又指出:其实蓝晴珍并未迟到,她和敬心虞的约会,从敬心虞到她楼下——用全楼都听得到的声音叫出她的爱称——她从窗子探出头——又用全楼都听得见声音回答的时刻,就已经开始了,以一种颇具表演性的形式展示在所有人面前;或者说,那“等待”的半小时,其实恰恰是公开状况下的约会——婚礼要广邀宾客,约会为什么不能广示众人?然而半小时后,公开又忽然间转向私密,就如同新人进了洞房,在大家的注视下,被爱的女主角终于下楼,挽住男主角的手臂,用温柔的声音对他说,“对不起”,这对不起早已被原谅,那温柔证明她对这原谅心知肚明,接着,女主角和男主角一同消失,故事令人吊胃地转入地下,引发无限遐想。


蓝小姐直到楼洞前的路灯亮起才出现,她的理由是打扮化妆。当然,打扮化妆只是主线剧情,主线开始前还有个序幕叫“澡没洗完”,主线开始后,又被——(1)导师紧急邮件、(2)母亲紧急电话、(3)室友突然痛经(她要帮忙照顾一下)、(4)自己闹肚子(出门后却好了),等几出支线剧情打断,后来还达到了“由于害怕浪费大家时间手忙脚乱弄脏了衣服所以前功尽弃只好重新打扮”的高潮。然而,当蓝小姐终于楚楚可怜却又艳丽动人地出现灯光里,出现在站着聊了近两个小时的天的三人面前时,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还是那一句“对不起”,只是越过温柔,到了柔弱的地步了,大约是因为有三个人,她连说了三遍。此“柔弱”与彼“温柔”可有本质的不同,“温柔”是她知道这对不起早已被原谅,“柔弱”则是她知道这对不起没有被原谅、而她要求必须原谅,柔弱不是请求,而是命令,如同通谍。“原谅”本应是由他人开出的保释单,而柔弱则自己直接宣判自己无罪。简简明白,蓝小姐这样的姑娘,从小时候第一次被人夸好看开始,一点一点精通了这一切。


但面对马理和简简无动于衷的眼神,蓝姑娘仿佛还是着了慌,又说“我对不起大家,你们原谅我好不好”,她眼睛里露出懊悔的表情,闪烁起泪光来,当然,这不过是通谍在升级。简简微微一笑。不过这时,简简的对面,年轻的马理却已怒从心起。马理感受到侮辱,说文刍一点,这是“一个犯错的人竟逼她错误的受害者承担‘残忍’的恶名”,是严重的挑衅,说白一点,简简被咬了这么多包(可以说是替他们两个,简简招蚊子),这又算谁的?马理自己可以一笑了之,但侮辱简简无法迁就,马理眼中迸出火来——都在简简眼里。简简微微一笑,微侧脸,轻侧眼,用调侃的目光看着晴珍,那眼光充满狡黠的善意,善意又由于狡黠而真实,那是姑娘们都懂的目光,姐妹淘的默契,这一眼就为女人建立了联盟,说的话也变成闺星语,男人靠边站,简简带着姐姐式的怜爱,轻轻地说出一句台阶来:


“选择强迫症吧?”


没等蓝小姐说话,简简突然盯一眼马理,又撩眼向天,笑道:“就像某些男人选妹子一样。”


这句话像一条鞭子抽在马理屁股上,将马理的“男人年龄”抽长了十岁,可马理的身体显然还在原地,当时就无了措,分辩道:“我哪有……”


话刚开口,简简的目光又回到马理脸上,一支食指也瞄过来,马理像被定住,竟没了词,简简刚才在搅头发玩儿,此刻手藏在下巴右边的发辫里,食指就从头发里伸出来。马理只好垂眼点头低声道“好,好,……承认还不行么?”一瞬间,马理的身子仿佛跟上了那一鞭,他突然大步跨到简简跟前,捧住简简的脸啃了她鼻子一口,简简吓了一跳,说:“我这儿刚被蚊子咬了个包!”马理说:“帮你吸毒血”简简意怔过来,也回啃了马理一口,两人你来我往地闹起来,忽而间,蓝小姐的迟到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场面上,蓝小姐下了台阶,因为简简递出了“女人理解女人”的理解,理解便是原谅。简简既然原谅,马理就不该再问,敬心虞也就无须抱歉。于是,大家开开心心,约会也开开心心地继续。可蓝小姐却无端地恼火起来,不是明火,而暗炭似的煨火,黑嘎嘎地烤人,阻气闷胸却又无法发作,可她脸上却笑,这么好的气氛,她怎么能不笑呢?蓝小姐灿烂的笑容直贯全场,直到Double Date的Double阶段告一段落,两对儿各回小世界。热闹一冷却,蓝小姐就发现脸笑酸了,她听见嘎吱吱的声响,就像指甲刮金属,那是贯穿校园的黉玉河上的一个闸口在落闸,这声音让她崩溃,炭火突然变成了炸药火,蓝晴珍对敬心虞大哭大闹一通,两人差点分手。


问题就出在见面那一两分钟里,蓝小姐的通谍其实很明确,她是要求简简,而不是其他人,无条件接受她的迟到,蓝小姐早已在男人那里习惯了自己的豁免权,就像习惯了赞美,不只是她的男人,而是所有的男人,每当男人们看到她美美地出现,之前支付的等待便立即变成了仪式般的付出,见面反而更珍贵了。她常常去扩大领地,将她的豁免权扩大到其他人那里,她总能获得成功。这一次,她要把领地扩大到简简这里来(马理是无须考虑的,她认为男人天然就是她的领地),如果成功,这就意味着……意味着……这就不好说出来了。总之,蓝小姐期待什么呢?她要简简碍于脸面,忍气吞生,甚至强颜欢笑;或者退求其次,她希望简简冷眼漠目,语中带刺,她就可以柔弱婀娜,楚楚可怜;或者再退一步,简简恼羞成怒,独自离去,她也是赢了。而这些都没发生:动气的不是简简,而竟是马理这个男人,更乌龙的是,马理看到她之前聊得兴高采烈,一看到她就拉下脸来,听她说出“对不起”,马理简直双眼冒火了。


比马理还糟糕的是那个简简,她竟丢给了她一个台阶,不等她同意就把她从台阶上拉了下来,而且那么随意,刚起个话头,那个简简就引向自己的爱情去了,肆无忌惮地吹捧自己的男人,和这男人亲热。蓝姑娘想,那一瞬间,她成了电灯泡,她和她的男朋友,两个人,两个电灯泡。那个原谅不容分说塞在她手里,扔都扔不掉,这是她本来想攻占的城池,却像传单一样递到她手中,她拿着这薄薄的一片儿,还如同受了恩赐。


总之,简简让蓝小姐感到自己无关紧要——是否出席无关紧要,迟到当然更无关紧要。三个人等了两个小时零八分钟,可等待似乎并没存在过,等待应该是煎熬的,但却没见到煎熬,马理和简简打情骂俏,过得很幸福,这幸福还感染了敬心虞,那是她蓝小姐的男人,连他也在幸福中度过了,连他也没煎熬,连她也没等她。本来,等待带来困扰和焦躁,当困扰和焦躁被宠爱消弥,就标识了宠爱的分量。而今天,这三个人在楼下,仿佛随便找了个地方聊天似的,包括她的男人在内,哪里有一点困扰和焦躁?宠爱无声蒸发。


简简说出那两句台词时,马理心有灵犀地发现了简简在表演,简简多静谧啊,竟然说出“就像某些男人选妹子一样”,喝,变成呼呼燃烧的小女人啦,还日文腔,啊,这是台词,不过——这亦是她的真想法呀。简简也来了一发“人来娇”,马理果断顺杆而上,他之前从没啃过简简的鼻子,简简也没啃过他的,这契机来得促不及防,两人都抓住机会,做了之前做不出来的事,更胶稠了,后来,这个片段成了这段恋爱中最为难忘的过往。这一天的Double Date继续进行,简简和马理都有点上头,脸红不退,话也变少,仿佛另两位成了他们感情的催化剂。简简不断自问,我什么时候成表演型人格了,马理更是懵头,但他不去想太多,他开心得不得了。


简简那句“选择强迫症”其实颇具玄机,但仅仅字面,就给马理带来了巨大震动,这种震动是两对儿分开后,各自转入秘密状态时,马理才感觉到的,因为表演停止了,上了头的冲(四声)劲也开始退潮。在蓝小姐开始对敬心虞大哭大闹的时候,马理和简简正一句话不说地走在空荡荡的校园里,仿佛大戏谢幕,一切回落日常,但有些东西已经变了,却没得到确认,两人仿佛一起进了个黑黑的新房间,关上门,手拉着手站在一起,却不想开灯。两人听着自己的脚步声,远处,黉玉河在嘎吱吱地落闸,像是丈夫夜归怕吵醒妻子,在轻轻关门。马理试着轻轻地哼了一段音儿,以为简简会笑,但简简没笑,马理哼的是蓝姑娘的手机铃,在Date期间响了好几十次,现在仿佛粘在耳朵里,但简简没笑。这时候,突然间,空气里响起一模一样的音儿来,远处一个路人的手机响了,简简崩不住,大笑起来,马理也大笑起来。


笑过后,两人又默默地走了会儿,马理问:


“哎,你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


“晴珍选衣服的事。‘选择强迫症’。”


“请你把人家的姓加上,以示尊重。”这不是以示尊重,是以示距离。是有东西变了,简简变小气了。


“好好,蓝晴珍…”


“当然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


“不信就别问。”


“哎哎哎,我不是质疑你,是请教。”


“听着不像……”


两人拌起嘴来,那些变了的东西被忽略了,房间的灯没亮,两人退了出来,选择以后慢慢发现。很多年后,马理会想起这次和简简的恋爱,他们像所有年轻人一样,琐碎、无聊而甜蜜地拌嘴,两个年轻的头脑充满灵感,常常为自己拍案叫绝,他们为自己的爱情骄傲。李可继无不羡慕地评价道:那时候,两个人拌起嘴来就像舌吻。


的确有东西变了。简简没把话说透,她给马理编了一套极具现场感的解释,马理惊服不已,从此,穿衣服只需要5分钟的马理开始理解女人如何能穿两个小时,马理跨过了一条巨大的少年涧,向成年男人靠近了。


简简是这么讲述的——


考虑到事后可能会和心虞去开房,蓝小姐精心地挑选了内衣,然而却发现最理想的那套没有洗(此时,“导师的紧急邮件来了,她得紧急完成一个作业给老师发过去”);于是蓝小姐开始洗,洗三遍,最后用带香的洗涤剂再洗一遍,然后,打开冬天用的“小太阳”烘干——注意,小太阳可是要从很多灰尘的杂物里翻出来的,因为冬天的东西早就收起来了;蓝小姐翻了一身灰,只好去洗澡,这就是“母亲紧急电话”;等洗澡完,却发现小太阳弄跳了电闸,内衣没干,但想想现在是夏天,穿着被热风吹吹也干了。


简简喘口气——


蓝小姐穿上依然泛湿的内衣,开始基于内衣的颜色搭配外装(马理:等等,难道内衣还会影响外衣搭配?简简:笨蛋,你没见过女生深色内衣配半透明上装么?马理挠头),此时才进入真正的“选择强迫症”阶段,于是开始“多次闹肚子”,这个阶段的确是大头,大约是五十分钟(简简补充,带上化妆其实已经很快了),然而在大功将成的时刻,悲剧发生了。


简简说:真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啊——


蓝小姐早已计划好的点晴之笔——那条帕米尔高原流浪艺人雕刻的羊骨耳坠,找不到了,她突然想起来被她室友借走了!所以——从内衣开始的一切布局、一切构思,都完全失败了,所有装扮都只好拆除:这就是“衣服被手忙脚乱地弄脏了”的来历——还算属实。于是蓝小姐只好连衣带妆一起reset——这是一场秘密血拆,需要在所有人明白过来之前完成重建,掩盖一切现场痕迹。于是她又“闹了两次肚子”,这个过程又进行了四十分钟,最后她终于出现在我们面前。


马理无话可说,他在雷击状态下静默了很久,问出一个极富逻辑的问题:她为何不在这之前早早开始准备呢?简简瞄他一眼,说:自己想吧。马理对此已有答案,因为他已经有了自己发明的“楼门迟”和李可继发明的“人来娇”。马理想,简简的答案也大同小异。


事实恰非如此。


现在,是时候去追查简简那句不温不火、大义凛然、风轻云淡的“选择强迫症犯了吧……”背后的真正玄机了。


简简深深地明白蓝晴珍的心思。来到这所大学两年,简简已经不知不觉地成为了学校里大家公认的搭配达人。从大二开始,邀简简一起逛街、问简简穿衣建议的女生越来越多,但简简也没意识到什么。有一天,简简接到一位和自己要好的师姐的电话,师姐在电话里神秘兮兮地请她来帮一个忙,简简去了才知道,师姐是请简简为师姐实习单位的上司兼Mentor挑一身衣服,那是位短发、戴方框眼镜的女性,三十五岁上下,她要去见一位刚刚归国的、多前未联系的前男友。简简有点意外,但很快就欣然接受了这个差事,可短发女士的一句话却让简简惊呆了:不用担心,我会付你报酬的。


事后,师姐竟把这个过程写成文,发在了社交网络上,文章以简简的原话做标题:姐姐,你是想穿成你自己,还是穿成他想看见的你?当时,这句话从简简嘴里问出来,师姐和师姐上司立即心服口服。在三人逛商场挑衣服期间,简简也买了一条丝巾,简简付完钱,师姐说“简简你的钱包好漂亮,让我看看好不好”,师姐在欣赏钱包时悄悄记下了银行卡号。于是,就在这篇文章在网上火起来的那天,简简用来缴学费的银行帐户上不由分说地多了2000元钱。简简问师姐,师姐只做事不关己状,说自己只是个搬砖的。那是“时尚博主”还属于新生事物的年代,两千元对于那时的学生亦不是小数,简简真的被吓到了,她想:天,我只是陪人逛个街而已!两千元报酬,师姐当然没写在文章里,可是这个细节却不但被所有人知道,还成了大家对这件事的关键印象,其实也正是这个细节,让这件事成了校园奇闻,传得风生水起。


这些事,马理当然知道;他的简简人好看,穿得好看,马理也知道。但大巧若拙,大智若愚,而大美,则往往脱离了惊艳他人的企图和趣味,变得平淡无奇,仅仅剩下一个对字。所以,马理并不理解简简的厉害,对于简简在外的名声,他还有一种清高的嗤笑,那2000元报酬在大家心目中,为简简的本领强力地背书,可在马理眼中,只是女人普遍缺乏理智的一个例证罢了。简简其实是红了,马理却只是耸耸肩,可当两人开始谈恋爱时,马理却也不拒绝这给他带来的虚荣。直到1D时,马理才发现自己的无知,并不是马理意识到了简简的厉害,而是他发现了“穿搭”这件事,远比他想象得复杂。


对于自己的红,简简一直受宠若惊,买衣穿衣不是件琐事么?不是那千千万万的生活琐事中的一件么?眼光好一点,不就和有些人响指打得亮一点,差不多么?那2000元钱吓了简简一跳,也给简简带来了不少麻烦,邀简简逛街的女生似乎变少了,向简简问建议的同学在言语间也有了谨慎和试探。而简简自己也慢慢地不再敢毫无保留地建议了,因为简简听到流言,说一位最近和她逛过街的女生在背后说,“建议的啥,丑死了,肯定是成心的,想要钱就直说,同学一场,何必呢”,简简想起,那姑娘在逛街那天确实把自己的建议一一否决,可之前她们逛过不知多少次街,每次她都对简简的建议照单全收,还到处说这是简简建议的。商业世界入侵地如此强势,将朴素的友谊碾成碎片。简简陷入了痛苦,不过,这种感觉简简从小就熟悉,所以简简一点也不怕。这种女人世界的事,少男马理当然是完全不会懂的,所以简简一句也没向马理提,简简只对马理说:“别人要问你,你不要说。”马理耸耸肩说:“真麻烦。那李可继王大文呢?”简简说:“除了他俩。但让他们也不要往外说。”


简简找到那位师姐说:


“师姐你害苦我了啊。”


师姐一直在外实习,学校里的事已经不知道了,简简就说了那2000块钱惹出的事,师姐听完大笑,对简简说:


“简简啊,你真是善良,怎么能怪钱呢?那是你应得的。错的是她们的嫉妒啊!”


“我好冤枉,我不是那样的。”


简简希望师姐再写一篇文章,就说那位短发女士的约会失败了,“不管是穿成自己还是穿成他希望的自己,其实都无所谓,因为好看才是硬道理”。师姐当即拒绝了:


“你怎么能让那些人看你的笑话。就算你想,我也不能打自己的脸。而且人家都快结婚了,我怎么能睁眼说谎。以及,你等着收请柬吧啊。”


然而,一篇类似的文章还是出现在网上,文章中甚至贴出了几张简简不太好看的照片,以证明简简实在是徒有虚名。简简看了文章,竟觉得踏实多了,只是对有人偷拍自己这事有点毛骨悚然,不过她想起来自己从小到大被偷窥偷拍的经历,又释然了。这篇文章影响不大,马理压根儿不知道。简简收到了请柬,装在雪白的信封里,拆出来看,竟是淡紫色调,里面浮雕着一支曼妙的紫玫瑰,简简无法拒绝如此漂亮的一封请柬,很不情愿地答应了。婚礼时间是一个月后,她当天就去银行把那2000元换成连号新钞,封进了红包。请柬是师姐亲自送来的,师姐敲响简简的宿舍门时,简简刚在电脑上读完那篇文章。进门时,师姐穿着衬衫短裙套装,一股写字楼气息。除了请柬,师姐还带来了两本图册,一本图册里是两百多套婚纱和伴娘礼服的图样,另一本是男礼服,师姐又给简简看了新郎和四位伴娘的照片,简简明白了,问道:“是她和他两个人的,还是两家人的?”师姐说:“这我得问问。”后来,简简又问了很多问题,场地是什么风格啦,音乐想用什么啦,什么样的主持人啦等等。师姐几次想把电话递给简简,简简都拒绝了,简简不想接近那位短发姐姐,她觉得她和她的世界离得太远了,但那封请柬确实太漂亮了,简简觉得自己是被诓去的,请柬击中了她的软肋。


简简一共只给两个伴娘和新郎选了衣服,其他的人,都只是做了大量的排除,各留下了十几套备选。此时,宿舍已经到了要断电的时候,简简要关电脑,一晃鼠标,屏幕唤醒,师姐一眼瞅到那篇文章,上前抢过鼠标,几秒钟滚到底,师姐轻轻一声冷笑,叨了句“又拿你的名字说事”,拍拍简简的肩站起身来。简简送师姐出门,师姐下了两级台阶又上来,对简简说:“简简呐,我特别爱叫你的名字,简简简简简简。”简简笑了。师姐又说:“师姐今天听了句话想讲给简简。”简简很配合地笑着说:“简简愿闻其详。”“无聊都是相似的,有趣则各有各的有趣。”师姐说着,一只花蚊子撞到眼前,师姐一把抓死它,让简简看了眼手心里的血,就下楼了。


那时候,马理和敬心虞刚刚熟悉起来,这是一段悄悄发生,又悄悄消散的友谊,在友谊存续期间,李可继还和敬心虞聊过一次,而王大文甚至压根儿没见过敬心虞。敬心虞比马理大一级,他第一次出现马理的生活中时,可说是个粉丝,那天,马理夹了一张纸在图书馆一本书里,纸上是马理写的一首情诗,马理把书放到整理台离开,刚才坐在马理旁边的敬心虞因为好奇,就去书里把那张纸拿了出来。敬心虞爱上了这首诗,为它加上曲,把它变成了一首歌,有一天,他背着吉他跟踪蓝晴珍上了校车(两人还不太认识),车子摇摇晃晃开着,敬心虞从琴包里拿出吉他,挎着走到蓝姑娘面前,向她唱了这首歌,敬心虞的歌声颇有磁性,在一车人的起哄中,敬心虞牵上了蓝小姐的手。


当时,马理恰好在车上,但他戴着耳机正听音乐,看见有人弹琴泡姑娘,他不为所动,直到耳机里的歌唱完,马理才摘下耳机,这时,敬心虞已经唱完了,但他继续弹着和弦,看着姑娘的眼睛,把诗里最抒情的几句又念了一遍,看来说出来还是比唱出来更直白、更热烈,马理听这词就是一惊,接着密切关注着故事的结局,看到他牵起了她的手时,马理吐口气,眉毛嘴巴都挑起来,他没有声张,但这一路都没停住笑。第二天,马理告诉了简简,简简轻轻嗯了一声,说:“也没有见你给我写一首。”在马理的印象中,这好像是简简的第一次索取,简简在那一刻,仿佛突然变得和很多姑娘一样了。


当天晚上,马理在图书馆里看书,有人拍了他的肩膀,正是敬心虞。敬心虞牵着蓝姑娘的手,向马理介绍自己和蓝姑娘,蓝姑娘穿了条很显身材的阔腿条纹连身裤,这种打扮在那时的校园里很少见,她朝马理笑,马理心念颤动,涌起一阵罪恶感。敬心虞告诉蓝晴珍:“这就是歌词作者。”晴珍说:“你好有才呀。”马理一阵微醺,他耸耸肩,颇有风度地说道:“很荣幸。另外,那天我刚好在车上。”


后来,马理又为敬心虞写过四首歌词,这便是两人友谊存续的纽带。马理见过晴珍那天后,又过些日子,敬蓝二人终于在校园里碰上了和简简在一起的马理,当天晚上,马理就打电话问简简:


“心虞说,晴珍想来一次Double Date,你觉得怎么样。”


“心虞是谁,晴珍又是谁。”


“就是那天在C教小卖铺碰见的那两个。”


“你们很熟么?”


马理被问住了。很熟么?“嗯……就是我写的那首诗,他写成了歌,在车上弹唱追到了晴珍,我和你讲过这个事。”


“我知道。”


马理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静了一会儿,简简说:


“怪怪的。”


“嗯?怎么怪?”


“反正怪怪的。不过好呀。”


第一次Double Date就这么定下来(那时想不到会有第二次),然而约时间却约了两个礼拜,即使这样约出来的时间,敬蓝两人还是严重地迟到了。1D因而草草收场,本来说好的吉他敬心虞也没带来,两个男人谈论了一会儿音乐和诗歌,店家就来提醒埋单,因为已接近打烊。即使如此,马理依然聊得架式抡开,不免四处出尖,吹牛吹破,Bob Dylan搞混Woody Allen,叶芝搞混叶蓓,每破一下,简简就笑一声,这笑按说该是冷笑,简简却笑得很甜美。蓝姑娘一直都没什么话好说,她只是一会儿左歪着头,让漂亮的长发从左侧垂下来,然后又右歪头,让长发从右侧垂下来。即将分开时,蓝姑娘突然问简简道:“你真的叫简——简吗?姓简名字也叫简?”简简睁大眼睛看着蓝姑娘点了点头。蓝姑娘又问:“听说你会做衣服?”简简道:“嗯”“你这一身是你自己做的?”“裙子是。”那是一条有点波西米亚风的花筒裙,修长到脚面,两边各开一个小衩。就这样,两对人相互告别,敬心虞说“这次我们迟到了,没玩儿好,真是抱歉,下次再约啊”,马理和简简应声“成”,两对儿各自分开。马理没有多想,简简则觉得,怎么可能还会有第二次啦。


简简一直有些纳闷儿,这位蓝小姐好像与一个什么事情有关,她又想不起来。在婚礼还有四天的时候,师姐又发来一串照片,请简简来挑婚礼上的something blue,简简问什么叫something blue,师姐解释一番:就是西式婚礼的一种习俗啦。简简说:我的师姐,我完全不懂呐。师姐说:你就按好看挑就好了。简简看了一遍,突然道:“师姐,我突然想起来,不知道蓝眼影可不可以?”师姐发来几个惊叹号,说我这就问Alex。师姐没有再回复,但婚礼那天,简简看见了蓝眼影,以妆容作为something blue,确实引起了一点争议,但女主一拍板,其他人也不说什么了。


Alex的婚礼在2D一周前,婚礼上,简简低调地把自己的大红包压在签到桌上其他红包的下面,Alex即使在婚礼上似乎也带着忙碌的感觉,她的短发在这个月留长了一点,发尾微卷的曲线让她温柔了很多。Alex就像那张请柬表达出来的一样,简洁大方,有一种单薄却颇具力量的高贵,新娘最终穿上一款立领短袖的婚纱,胸部向上的肌肤被蕾丝薄纱包住。简简从下摆认出了衣服,那是她留下的十几款备选中的一件,而原版则是抹胸露出锁骨的。简简想,这位姐姐最终还是没能放松下来,即使在这一切都属于她的地方,但这就是她吧,至少是她的现在,希望她能有放松的未来。婚宴上,Alex端着香槟向简简一桌走来,简简看到敬酒礼服是淡紫色的旗袍,依然立领裹颈,Alex到简简身边时,简简上手捏了捏礼服的领子,上面印着暗花,简简说:“姐姐,你可以放松一点呐,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说着,简简的手指轻轻地向领子里戳戳,似乎想把领子松开,Alex说:“我很放松啊,我不放松吗?”说完就到下一桌去了。过了一会儿,有人用手搭在简简肩上,简简回头,看到Alex转到了自己身后,正对自己笑,Alex俯下身小声道:“我刚明白你意思,好感谢你的关心,我只是脖子害怕空调。”


婚礼结束后,简简发现自己的银行卡上转进了一万元钱,转帐人依然是师姐,她问师姐,师姐再次摆出事不关己的样子说:“我只是个搬(金)砖的。”不过,这次不再是“不由分说”了,第二天,师姐递给简简一个信封,里面一张淡紫的信纸上写着很简单的一句话:我只是按我的规矩行事,希望你理解,我的规矩是我自己要开心。


这一万块钱不知为什么,又悄悄地传开了,有人问简简,简简不愿说谎,也不想承认,便很春秋地说:“什么话你都信啊。”有好事的人强行追问,简简便轻描淡写地说句“别闹”,整个人忽然间静下来,如同一座深谷,好事者只得却步。简简碰出几个软钉子,大家接受了教训,自己嘀咕嘀咕算了。最终,有些人相信了这件事,另一些人则坚决不信,那些听说的人里,只有很少人觉得与己无关,于是,“那个简简又赚了一万元穿衣咨询费”作为一个真假难测的传言,扎实地存在下来。就在这时候,马理突然找到简简,说2D的日子可以确定了。


简简并不是个多心的人,人的智力本来也不应该浪费在无聊的事情上。我们的叙述当然会拣一些关键的细节,但是要知道,这些细节在当事人的生活中也很琐碎,并不被我们的人物注意。简简并不笨,也不好欺负,当简简感受到那些伤害不了她的敌意、警戒起来的时候,她也不介意让张力充满生活,摆出战斗的姿态来。


1D之后,简简终于把蓝晴珍和之前听说过的一些没当回事的传闻对上了号。那场约会过于潦草,在蓝姑娘如瀑般垂在瘦削肩头的长发对面,马理吹破了比平常更多的牛皮,简简发出很好听的冷笑,而蓝姑娘则如牛闻琴。简简对面的敬心虞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脸上白白净净,穿件藏青色立领衬衫,衬衫并不难看,只是那粒扣到脖子的扣子把歌手少年变成了个中年成功人士,衬衣是蓝姑娘给他挑的。简简喜欢听马理说话,马理虽然会吹破很多牛皮,但却充满灵感,没旁人的时候,她爱与马理一唱一喝,这即是多年后两人时常回忆起来的“舌吻般的拌嘴”,旁边有人了,她有时就躲在观众里当一双普通的眼睛,这符合她的性格。和马理相比,敬心虞似乎要稳重不少,话也少很多,但从另一角度解释,敬心虞和马理聊天有点力不从心,因为马理输出的信息量对于他有点超载。或许这才是约会潦草的真正原因,迟到反而不那么关键。简简对马理交上这样一个朋友有点奇怪,她喜欢李可继和王大文,他们是配得上马理的。这场约会结束后,简简问马理:


“这位‘敬哥哥’……他写的歌好听吗?”(“敬哥哥”是蓝姑娘的叫法)


马理的回答让她吃了一惊,同时也让她松了口气:“我也没听过。”


简简说:“我还以为你被他的歌迷倒了。”


简简又问:“你不是在车上么?怎么没听过?”


马理又把当时自己听耳机的情况重复一遍。


简简说:“原来如此。”


马理明白简简的意思,他想了半天,说:“人要知好歹。”


“我没有怪你。我都不知道你做出什么事才会怪你,马理。”简简无端地解释了一句,“我真是太溺爱你了。”


马理在黑暗里笑了,他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之一,他想起了自己向简简长长的告白中那句话来:“虽然我知道,我们的爱情肯定会是个悲剧,但我想,那应该是个真正的悲剧。”马理又想起一句诗:


这个夜晚将在这个夜晚结束时结束


这句诗让他心中一阵难受,他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简简,你怎么取了个这么好听的名字,我太喜欢你的名字了。”


1D之后,马理没联系过蓝姑娘,蓝姑娘给马理发过两次信息,形成了两段小小的conversation,意思都差不多,蓝姑娘发出一个“萌(傻)妹问”,希望马理给出一个“聪哥答”。马理也的确给了,但从结果来看,蓝小姐无功而返。问题丢出去,七八分钟后收到一个“稍等”,再过两分钟,干干净净一个链接丢过来,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找这个链接,马理很负责,搜索一翻,比较一翻,挑出最合适的,这个链接如果点开,里面有对蓝姑娘问题的详细回答——然而这根本不是蓝姑娘想要的,马理对此心知肚明。两段conversation都这样戛然而止,对蓝姑娘多少有点残酷,从1D来看,马理并不像一个不解风情的男生,他心思甚至比歌手同学还活络,不然怎么写情诗呢?既是如此,那这是专一?古板?怕惹事?欲迎先拒?蓝姑娘不想接受那个最明显的答案。对马理而言,这种试探经典到掉牙,他倒不是已成熟到对虚荣油盐不进的程度,而是对这种工艺粗糙的勾搭厌恶非常。这事马理没告诉简简,他认为没有必要。


接下来的几天还有两件小事值得一提:马理羞辱了著名的James学长;敬心虞送了蓝姑娘一盒眼影膏。James师兄是蓝小姐一直以来的偶像,此君名头职务很多,在很多学生组织里都有影响,James人微胖,喜好挺阔的衬衫和乌亮的皮带,最近刚在北京参加完一个大学生创业大赛的电视节目,得了奖,获得了一百五十万的“创业基金”,为此,系里很正式地发了表扬信,发在学校网站上。表扬信发出第二天,马理在学校论坛上晒出一个PPT和几封邮件的截图,并做了简短说明:此PPT是马理高中同学的项目BP,曾经在一年前发给马理咨询意见——邮件为证,James同学在节目里路演所用的PPT,和此PPT只差了底色和Logo,其余完全一样。马理作为校内创业小有成绩的人物,在不少学生心目中颇有点分量,一些浮夸的,已经把“教父”的帽子戴给了他。这些东西一公布,James在论坛上被喷成了筛子。马理当然不知道蓝小姐对James的态度,发生了这件事,蓝小姐的心情我们也不得而知,马理一切如常,他又给了敬心虞一首歌词,主题是黉玉河里的死鱼:


你从哪里来

你到哪里去

你在何处生

你在何处毙

你从桥下过

翻着白肚皮

煮汤怕有毒

想想真可惜


接下来是高潮:


啦啦啦啦啦,无人为你哭

喽喽喽喽喽,无人为你泣

啦啦啦啦啦,就算你是个人

罗罗罗罗罗,何况你是条鱼


这首歌难住了敬心虞,他一时拿不出曲来,他把歌词拿给蓝姑娘,想让蓝姑娘给点他点灵感,蓝小姐大惊,让他赶紧把歌词扔掉!恶心死了!死鱼!想想中午就吃不下饭!看一眼就要吐出来!蓝小姐听说黉玉河里漂过死鱼时,甚至想去向学校后勤部门抗议,为什么不把控好?这些东西流进学校,带有病毒怎么办?敬心虞没了主意,他本来觉得这歌词很好,蓝小姐一说,他也觉得是挺恶心的。大概就在此时,简简去参加了Alex的婚礼,紧接着,那一万元到了帐,流言也传起来了。简简像上次一样嘱咐马理不要乱说——除了你那两位朋友,马理居然问了句“敬心虞呢”,简简大怒“你敢!”马理说“和你开玩笑”。与此同时,敬心虞没想到,《死鱼》事件竟然没完,蓝小姐生气了。敬心虞向他乐队的哥们儿请教,大家出主意说这得送礼物来哄,但却说不出该送什么。敬先生不想问马理,就很客气地让马理帮忙问问简简,送什么礼物好(他没说为什么要送礼物,只说想送礼物)。马理心想,这个其实我更在行,但他一丝脑子也没动,原样转给了简简,简简说“我怎么知道!”马理说“随便给个就好”,简简想起刚参加完的婚礼便说:“那就蓝色眼影膏吧,买贵一点的,姑娘姓蓝。”简简给完建议,突然来了职业精神,去网上挑了品牌、颜色,确定了货号,发给马理,马理又发给敬心虞,敬心虞风风火火地去到市里的专卖店,买来送给蓝小姐,蓝小姐很惊喜,没再生气了,敬心虞舒了口气,心想,多亏简简。


当2D的邀请到来时,简简多少意识到了点什么,这个邀约很意外,就像一个下线的电影又开始卖票。简简很清楚,马理“知好歹”不假,但也多少在享受着什么,马理应该给她说实话。但简简纵容了:只要品位——艺术品位、生活品位、挑朋友的品位、对女人的品位——还在,虚荣总是暂时的。哎,其实还是溺爱,没办法的溺爱。简简想起了1D时蓝姑娘的打扮:淡底妆,亮色口红,一条白色印花真丝吊带长裙,蓝色高根鞋,鞋根从裙底露出来一厘米,这是条专配高跟鞋的裙子,没高跟鞋,裙子就要趟地。于是,和上身宽松MJ头像黑T恤(这其实是李可继的衣服,给了马理,马理穿着有点小,给了简简,简简给剪短了五寸,变成短衫)、下身红印花长裙、没化妆的简简以及黑衬衫、深蓝牛仔裤、当然不可能化妆的马理相比,蓝小姐多少显得有点隆重,不过没有隆重到可疑的地步,更像是习惯精致者的日常,说起来也更符合蓝小姐选的这家餐厅的氛围。但简简想到这里,突然就小气起来,她说不清这和马理有没有关系,不过她明白,如果不溺爱,小气就是不可能的。话说回来,小气是一个决定,虽然溺爱仅仅是放纵——自己的决定和自己的放纵。


简简猜得不错。大约1D前两周,蓝小姐听说了“2000元”事件,和很多人一样,她也认为这件事的重点就在于那2000块钱,这只是蓝小姐半个月的生活费,但不知什么原因,蓝小姐竟有被冒犯的感觉,不过,这感觉几分钟就过去了。敬心虞的吉他弹唱上过三年迎新晚会,可说是他们系的一棵小红草,在校车上的弹唱告白之前,蓝姑娘就知道这个男生。蓝姑娘还知道自己并不是心虞弹唱追到的第一个女孩儿,但蓝姑娘答应敬先生之后,她级花的位置似乎坐得稳了,还有了成为系花的趋势,蓝小姐很高兴。敬心虞向她提到马理之前,她就知道马理,后来在图书馆见到,她产生了印象落差:头发没洗,胡子乱渣渣。


在C教的小卖部见到简简这是样的情景:蓝小姐和敬心虞去买零食,进门就看到笑容满面的马理,寒暄两句,马理说:


“简简也在,介绍你们认识,”冲货架那边说,“简简?”


“嗯?”一个背对这边蹲着的姑娘站起来,转过身。


马理说:“这是敬心虞,这是蓝晴珍,和你提过。”


那姑娘眨眨眼睛,抿着嘴欠欠身,又蹲下去了。马理略略尴尬,耸耸肩说:“她就这样,不太爱认识人。”


于是,货架挡着,蓝姑娘没看到简简穿什么,也没记住长相,只记得她额前夹了两个很漂亮的小发卡。蓝姑娘本来不在意,但她回到寝室,突然意识到那女孩儿就是那“2000元事件”的女主角,那两只发卡便像小爪子一样挠起来了,蓝姑娘心血来潮,立即让敬心虞约Double Date,但又很快退潮,不提这茬儿了,两周后,有人约她逛街,她懒得出门,正犹豫,对方特意加了句“我们叫上了简简哦”,蓝小姐突然有点爆炸,果断拒绝,赶紧让敬心虞敲定了时间,她反复强调,一定要让简简来。然而1D那天,蓝姑娘一见到简简,心理的疙瘩就解了,就是这个清汤婆吗?太普通了啊。蓝小姐和敬先生姗姗来迟,马理起身笑着打招呼,简简却没起身,也没有笑,当然,也没有拉脸,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蓝小姐收拾裙子坐进来,找地儿放她那只coach包,放来放去不知放哪,最后放在了敬心虞腿上,等这两位终于坐定,简简带点正色地对两位说:迟到这么久要请客哦。敬心虞一口答应,最后还真请了客。蓝小姐看了两眼简简,就没再继续观察,穿件男生T恤有什么好看的,头发虽不能叫乱蓬蓬,也是没洗的样子。但简简起身去厕所时,还是让蓝小姐有了点想法,裙子好看,还是高腰,那T恤原来是短的,挺显身材。不过终究平凡了,路人而已。蓝姑娘忘了,自己顶盔掼甲气势汹汹地叫阵,人家却压根没当回事。简简接电话时就有直觉,她不愿来,所以对马理说:


“怪怪的。”


但毕竟溺爱着,她又说:“怪怪的,不过好呀。”


1D之后,蓝小姐锁定了清汤婆的印象,2000元?别逗,没有的事。这谣言也能兴起,傻子多。后来一个场合,有人再提到“2000元事件”,一个女生正是那天说叫上了简简、邀蓝姑娘一起逛街的那位,这姑娘不知为何,提起这件事愤愤不平,说“她给我的建议坑死了”,晴珍就一笑,不阴不阳地说:“你们不会真信了吧,那个事。我见过她啊,就是个清汤妹啊。”蓝小姐的判断给了愤愤不平的女生很大的支持,那姑娘觉得好多了,撺掇晴珍多讲,晴珍“只得从命”,她讲了不少1D的细节,最后说:“她男朋友倒是挺帅的,不知看上她什么了。瞧她那名字,大名叫着像小名似的,好嗲。”


到2D之际,简简明白过味儿来了,我们说过,简简不笨,不好欺负,不易伤害,如果遇到敌意,虽然无聊,简简也不介意摆出战斗的姿态来。这次,简简把邀约的时间与流言漫起的时间联系起来了,怪不得前一次蓝小姐那么隆重,敢情还真是来见阵的。简简觉得好笑,自己竟能被画进这么狗血的画风,但她突然想到马理四处出尖的牛皮,又觉得没那么好笑了。这次简简出门前,极为罕见地涂了口红,上一次涂口红,是在Alex的婚礼上。果然,马理一见她就说:


“你居然化妆。”


简简理了下刘海看着马理:“我每天都化妆。”


马理说:“骗人。”


简简嘴一抿一撅,说:“你就只认识口红,涂口红了就是化妆,没涂就是没化。”


简简说中了。马理小声说:“毛。”


马理又说:“今天怎么想起来涂口红了。”简简眨眨眼睛说:“好看不好看不。”


马理只是点点头,其实马理想,何止好看,是眼前一炸呐,但马理拧住了,不肯说出口来,少男们这个毛病真是要命,马理没说好看,却又说:“怎么今天想起涂口红了。”


马理没说好看,简简感觉像扔给了马理一个东西,马理却双手插兜,东西掉在了地上,简简眼睛垂下来,说:“就是乐意。”


简简脸有点烫,她盯着地面,地上没那个东西,倒是有只蚂蚁好像迷了路,围着一堆蚂蚁屎打磨磨,简简耳朵一热,手指绞着辫子,突然小声地命令道:“快说好看。”


简简确实变了,马理想,要得越来越多了。都是她应得的呀。马理嘴里嚼着“真好看”,就是吐不出来,这会儿马理明白过来,其实不是那种少年拧巴,而是特别害怕话说出口,却像一盆肥皂水泼进河,马理不愿说别人说过的话,那些话被当成谎言说得太多,早就变成泡沫,马理要掷地有声。马理一时掷不出来,就只得沉默。其实,给简简,只要简简单单的就好。马理原地转了一圈,突然趴上简简的耳朵说:“美瞎啦!”


简简哭笑不得地抬起头,用辫子打了一下马理说:“好浮夸!”


马理正色说:“真的,差点瞎。”他停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像喷灭害灵一样。”


简简突然很激动,差点落泪,最后那半句听丢了,那只可怜的蚂蚁似乎找到了路,钻到屎堆下,没有再出来。简简真的落泪了。


口红确实是一种仪式,除了口红,简简这次真拿出了点东西。简简穿了条旧连衣裙,好像在衣箱里压久了,皱皱巴巴的,棉布料的织法来自下岗潮之前的国营纺织厂,洗水过多,颜色像旧床单那样泛黯,样式古老,露肩颈,白花边的宽肩带,白底品红细格子,当胸正中一条竖花边,竖排一列扣儿,这件连衣裙让人想起六十年代的百货大楼、同一年代过于和蔼可亲的幼儿园阿姨,然而,穿在简简身上,就是那么的舒服。简简扎了个斜马尾搭在左肩(就是她一直玩儿的辫子),脚下一双白球鞋,要是背手一站,会让人想唱《让我们荡起双桨》。


这条裙子颇有历史,简简在这条裙子上开出了她的处女剪。那年简简12岁,在姑父的缝补店玩儿,这条裙子送来时,裙摆被铁丝挂了个洞,姑父洗掉了挂口的黄锈,把口补好,挂在晾绳上,晚饭后,姑父去邻居家打双升,回来却看到裙子在缝纫台上,他想,我没挂起来?记错了?姑父提溜裙肩正反看看,瞅瞅补口,没发现毛病,抬手又挂起来。第二天,雇主来取,拿到衣服说:“拿错了。”姑父看看编号说:“没错,您看,38号,”又指指洞,“这不,这个洞给您补上了。”雇主失色道:“你怎么给我砸了个花边呐!我让你砸花边了吗?”姑父一愣,定睛一看说:“这……本来就有吧。”雇主急了:“哪有啊,这么丑的花边,我怎么可能穿!”姑父戴上眼镜,细看花边的针脚,针脚均匀笔直,他说:“不可能吧,肯定有花边,你看这针。我没事给自己加活干嘛。”“哎呀,不是!”雇主要急哭了。这时,简简在背后轻轻拽姑父的衣角,悄悄对姑父说:“是我砸的,我觉得好看。”这话却被雇主听见了,她大叫:“好看个屁!”简简说:“就好看。”一老一小两个女人争起来,姑父的眼睛却盯着针脚,那是一个两年以上的熟练工才能砸出的针脚,这是我侄女干的?怎么可能呢?我这侄女的确爱玩缝纫机,还爱翻那本标价二毛七的旧书《缝纫机手作基础》,孩子脚不够长,踩踏板要踮着,但还是乐此不疲,姑父去上趟厕所,回来就看见机器被小姑娘踩得腾腾转,针下都是些碎布头,开始,姑父怕她扎到手不让她弄,但机器一闲,大人一没在旁边,孩子就要上机器。好在,孩子不但从不受伤,蹬起机器还挺像那回事,时间一长,姑父就不管了。这孩子居然给这裙子砸了几道花边?这是真的吗?这砸得很好啊。此时只听雇主道:“你个小土鸡什么臭眼光啊!”姑父赶紧拉着雇主出了门,简简站在缝纫台后,看着戴方框大花镜的姑父在外面理论,姑父细瘦的身板上挂着件过大的的确良白衬衣,又躬腰又合十,最后拿出些钱来放在雇主手中,雇主抓过钱走了,姑父回来对简简说:“裙子是你的了,等长大了穿。”可一周后,简简就穿上了,那裙子背后多了几道褶(这可费了不少功夫),腰上加了条松紧带,裙摆向里折上一半,这样,腰身紧了,腰线高了,裙摆短了,还变成了有趣的蓬蓬边,简简把改过的裙子套在小汗衫外面,肩带没动,就变成一只高腰背带裙,简简穿着裙子进店,喊声“姑父”,姑父停下缝纫机一台头,张着嘴半晌没说出话来。这个假期,姑父兴致高昂地当了老师,几乎把自己所有的手艺都教给了侄女,那年8月的最后两个礼拜,街坊们常看到徐裁缝坐在店外大泡桐下的躺椅上扇扇子,连眼镜都摘了,原来店里一大半活都由侄女儿来做了。


这条裙子,简简穿过三个夏天,但每个夏天都只穿两三次,后来简简不穿了,因为每次都要放开一些褶,放下一点裙摆,还要诸多调整,让各方面协调,很是麻烦,渐渐地就忘了它。上大学时,简简在准备行李时发现这条裙子,想了想,放进了衣箱,上学后第一个夏天,只拿出来晒了晒,没有穿,这已是第二个夏天,简简把裙子摆上了缝纫台(她刚上学不久就和补衣店的小妹成了好朋友),拆掉所有的褶,放开最后一截裙摆,为自己量了最新版的腰身,动剪刀收了腰,把这条裙子真正改成了简简的裙子。简简穿上这条裙子,照照镜子,那些放开的褶痕还在,简简没有熨,简简就要它这样。简简涂口红,边涂边哼歌,刚涂完上唇,她突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呆呆地和镜子里的自己对眼儿瞪了半天,“好没出息呀”,简简自言自语,那支口红是上个生日姑姑送她的礼物,颜色是自己挑的。很久以后,简简偶尔想起这一幕,还是会后悔,溺爱不好,放纵不好。简简还是涂了,品红色,和裙子一样,简简抿匀了颜色,唇与裙便脉脉地共振开来。简简梳头,越梳越心情越坏,每多照一会儿镜子,没出息的感觉就多一分,简简想,今儿这是怎么了?胡思乱想的。一瞬间,简简来了冲动,想化个完整的妆,但还是忍住了,她觉得今天一定会哭,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等到马理严肃地说“真的,差点瞎”的时候,简简知道自己猜对了,眼泪大滴大滴地划下脸颊,在下巴上汇合后掉下去,砸在那座蚂蚁屎小玛尼堆上,马理突然着了慌,简简挂着泪又笑了,马理把简简的头揽进怀里,简简突然很想用刚才那种命令的低声说:“不要离开我。”却想起马理那句“我们肯定会是个悲剧,但会是个真正的悲剧”,便说不出来,简简又流泪了。世界安静下来,远处传来黉玉河起闸的声音,憋久了的河水汩汩而出,发出清凉的冲洗声。简简冷静下来了,一抹口红引发一串眼泪,有点矫情了。就在此时,背后传来了敬心虞的招呼声,半小时后,简简的腿上脚上被蚊子咬了几个大包,三个人向蓝小姐的宿舍走去。


敬心虞在楼下喊了一声,蓝晴珍从五楼的窗户探出头答话,“心心,导师来了封紧急邮件,你等我一下下,我回了就下来”,简简想,上回还是“敬哥哥”,这回改“心心”了,简简下意识抬头,发现蓝姑娘嘴上说话,眼睛却盯着自己,简简无聊地鼓起腮帮,她想,那些“我是不是太无聊太多心”的顾虑,其实是多虑了。两个小时后,蓝姑娘终于出现,简简再次确认,一切了然,马理问的那句“她为何不在这之前早早开始准备”,的确问对了。


简简断定蓝小姐一定准备了plan ABCD,那窗口一眼,其实是知彼而应招,简简又断定,蓝小姐看过之后,ABCD已尽成炉渣,毫无胜算,这才手忙脚乱,忙中多次出错。这一切,简简就像在旁边看见似的。等待毕竟漫长,两个男人的焦躁、抱歉、羞耻,简简都精心化解。敬心虞挂上蓝小姐的电话,唉声叹气,他在电话里又是哄又是安慰又是“么么”,还说,“好啊,买给你就是希望你涂的,嗯,已经涂了还问我,好看吧,其实是简简建议的……”说这句话时,敬心虞目视简简,简简却没在意,电话打了将近十分钟,挂上后,敬心虞直摇头,简简说:“女为悦己者容哦,你要知好歹哦”,不等心虞说出“这也太……”就把矛头指向马理道,“不像某人连头发也不梳,胡子也不刮。”马理无可反驳,只得把这“责备”咽下,仿佛咽下一大口干酪,这哪里是责备,这是表白崇拜,今天简简有点太热烈了,这是我认识的那个静悄悄的简简吗?马理仿佛被打了一针雄激素,对自己的有点陌生了。然而,敬心虞却笑着说:“马理是这样更帅嘛。”这句话本来得体,但被敬心虞一说,却又生分又尴尬,责备成了真责备。敬心虞无法像王大文、李可继那样,能和这一对儿产生丝丝入扣的气场,这话如果李可继说,就会带着酸酸的酒糟气儿,如果王大文说,会带着木桩根子的泥土气,但不管谁说,责备都不会是个干干的责备,一定会被刨开来,基于这刨出来的东西,李可继和王大文还会把意思带跑,他们会用那句话把马理说成一个为妇而容的男人,敬心虞说这句话却像一针冷场剂。但简简还是轻轻接了过来,简简对马理邪媚一笑,道:“哟,是吗?我瞅瞅……”


简简骗不了自己,在等待中她也不时凡心躁动,升起“我倒要看她捯饬成什么样”的想法。她完全接受了这一天的愚蠢和无聊,连绵不绝地撩动马理,盯着眼睛欣赏马理,以转移时而忽至的焦虑,如果偶尔涌来一阵不知所云的害怕,她就用心听黉玉河闸口的水声。简简喜欢漂亮,喜欢漂亮的东西,但对自己的外表从没紧张过,只要不是脸上沾了泥巴、牙齿留着菜叶,她就不在意,简简的衣服,特别夏天衣服,很多是自己做的,本来就适合,样式也简单好搭,人们说简简很自信,简简想,自信不是昂头挺胸,大步向前吗?我有吗?简简不是那样的,简简喜欢像窗前的一杯水那样呆着,太阳从东晒到西,她就把阳光从西折到东,扫满全屋。简简想起刚才自己说的“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她可从没往自己身上想过,现在她也开始想了。爱情的确会改变很多事情,溺爱更是。有一刻,简简想:这依然是个男人的时代呀,承认这是个男人的时代吧。不过这两个小时里,简简多数时候还是自如的,她是她自己的诸葛亮,坐在自己的中军帐。


当蓝晴珍确实“终于地”光芒四射翩翩走出楼洞时,简简听到自己轻轻的一“哼”,不由心惊:我难道生气了?当然,她立即原谅了自己——难道有什么值得责备么?随即放松,放松是可怕的能力,它能让僵顿的感觉重新敏锐起来:简简注意到一个细节,蓝姑娘打了深紫萝兰的眼影,可眼角却有一个蝇脚大的蓝点。此时,天已擦黑,真不知简简是怎么注意到的。这个蓝点非同小可,福尔摩斯能从一根烟丝还原出作案现场,这一瞬间,敬心虞打电话时那句秤坨般的“好看吧,其实是简简建议的”突然闪闪发光,简简简直想给它发个“今年最佳”,那间五楼宿舍里发生的一切完全了然了,简简给自己编了一句台词:“There's "something blue" on her right eye.”,多么好的推理秀的开场白,可惜简简不能说,简简说出了另一画风的台词:“选择强迫症!”


后来,马理问起,简简就给马理讲了一套,她添了很多油加了很多醋,独独把换眼影引发的血案改成了“一条帕米尔高原流浪艺人雕刻的羊骨耳坠引发的血拆”,马理无权质疑,只能选择全盘接受。一次在麦当劳,有马理、简简、李可继、李可继的表妹小梦,马理趁机,讲出这个神奇的事,想引诱李可继多问两句,哪怕问个“真的吗?”“这么夸张?”,或许也能让简简多几句解释。旁边的李可继居然难为情了——我们要记得,李可继的爱商比马理还晚上一个世纪,一句“选内衣”已经让他严肃的脸上颊红耳赤。这时,小梦开口了:“简jian姐(她把第二个简读成轻声),你是怎么知道的呀!”简简玩儿着长发,目光摇曳,自来卷的刘海轻轻摆动,她犹豫一会儿,说:“其实我骗他们的。但我不骗你。不是什么耳坠啦,是眼影。那姑娘有一点蓝眼影没擦掉,就这么大的一个点,”简简说着,用指甲把一粒炸鸡的脆皮按碎,从碎渣里找了最小的一粒,“她是把蓝眼影换成深紫的了,换个眼影,足够她从内到外折腾一遍了。”


说到这里,马理突然想起2D快结束时,简简讲的故事。


* 由于字数限制,余下两段可点击【阅读原文】继续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