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值官:作为一个高产的作家,您的小说素材都是从何而来?
严歌苓:对作家来讲,素材是源源不绝的,人性的复杂与黑暗,永远都探索不完的,尤其是现在的这个世界,各种各样的人性表演。
恐怖主义、宗教对立、战争,很多东西,让这个世界不停发生变数,也让我们生活在一个不可预见的生活状态里,你不知道你进了这个歌剧院还能不能走出来,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要看去听歌剧去看芭蕾舞,虽然你在想到恐袭,潜意识里会有一些畏惧的东西。
但正是这种灾难感,这种不可知,会让你更加的勤于思考,更加敏感的看到你周围这些人的生命状态,你也会更急于想表达和倾诉。
价值官:具体到写作又是什么样的步骤?
严歌苓:对我来讲,写作最重要的是让自己流动起来,每一部小说都要找到一种专属的语感,在此之前你肯定会不顺畅,一旦找到,它变成了叙述,就会很流畅,一气呵成,你写作的状态也会很舒服。还有小说的形式感对我来讲也非常重要,不仅仅是故事要怎么写,更是用一个什么样的艺术形式把它装进去。
以《芳华》来讲,它是一个人在经历过这一段生活,经过自己的消化以后,以自己的理解去讲述的一个很主观的故事。而《舞男》不一样,它的背景是百乐门。百乐门是发生了很多故事的地方,有凶杀有暗杀。我记得当年有个舞女叫陈曼丽,她因为不跟日本兵跳舞,日本人就把她打死了,所以我每次走进那个地方就觉得里面有很多鬼魂。后来有一个台湾很有名的舞师来,他也说,在这里跳舞是要让道的,因为能看到鬼魂。
所以我就用了当年一个小说家的视角来讲这个故事,他叫穆时英,他实际上是中统的人,因为做了一个汉奸报纸的主编,被当成汉奸给误杀了。这个人酷爱跳舞,他爱上了一个舞女,追到香港也要把她给娶回来。我就用这个在老舞厅死去的作家,一个鬼魂的角度来看今天,他觉得好奇怪,原来女人有钱了也可以包男人。这个小说非常好看,是我近期很喜欢的一部作品。
价值官:我记得您写《老师好美》的时候,也去体验生活了?
严歌苓:对,我经常提到体验生活,是因为我确实没有在中国这样现实环境下第一手的生活经历。我在德国是扎扎实实的生活,买菜做饭,带孩子去做体操,看她比赛,教她功课,给她请家教,我知道她是怎么成长的,每一步都明白,不用体验,因为这就是我的生活。
但中国高中生的生活要怎么表现呢?写之前我是胆怯的,对我来说那是另一个世界,包括高考的压力,我听了都觉得弗夷所思。我到很多高中去,发现高中的最后一年,学生其实都没有在学习,全是在背考题和应付考试,我觉得这种教育的问题太大了,一、他学习的乐趣没有了;二、根本没有空间让他发展原始的创造力。我在去了几个中学后,开始写这个小说,虽然还是挺胆怯,但去总比不去好,我觉得我可能比一些家庭的爸爸要更了解这一些高三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