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直走第二个路口左拐
亲爱的春天小姐
她站在烟店的门前又是一夜等待
今天没有往日那样的好天气
本文作者／昔央 插图／《路边野餐》剧照
“五条人”这个名字似乎是一个恶作剧，因为这个组合往往只有两个人，有些时候，他们也会将她变成三个人或者四个人。
在两个人的时候，他们一个叫“阿茂”，一个叫“仁科”。他们用自己的汕尾话母语唱民谣，唱的内容来自他们熟悉的县城生活的记忆碎片，而在歌声的另一面，似乎又显现着他们对现代生活和时代的暗讽。
有时，听五条人的民谣，就如同在观看一部音乐化的“侯孝贤电影”——如《南国，再见南国》和《风柜来的人》）。有时，听五条人的民谣，感觉像蹬着三轮行走在乡野小道上朗读一首散文诗，田边不时有微风吹拂过来，带走了一个个故事。
五条人的歌曲中大多都有故事性：例如《梦幻丽莎发廊》中的《初恋》是由“货车司机撞桥墩”这则社会新闻创作出的初恋故事；《热带》是一个真实的杀手逃命、警官侦破、最后落网的故事；《阿虎》是一个乡下青年求爱遭家长反对并产生激烈冲突的故事，《梦幻丽莎发廊》则是一个发廊妹与屌丝青年谎言与浪漫的爱情故事。
今天我想跟大家讲一个关于春天小姐的故事。
● ● ●
1. 市长先生把你给遗忘了吗，亲爱的春天小姐。
春天小姐原本不叫春天小姐，我听大家都叫他阿May，像是一个香港电影女主角的名字。
傍晚华灯初上的时候，她站在街边，春风吹拂起她的秀发，路过她身边时我闻到一股鲜花的芳香，那气味让我想起小时候在乡下度过的春天。漫山遍野的不知名的小花混合在一起，也是这样叫不出名字来的气味。
于是我在心里偷偷地称呼她一声“春天小姐”。
春天小姐已经微微上了年纪，大概比我大个两三岁吧，身材姣好，不过细看还是微微有些小肚腩。我每天收工的时间是傍晚五六点，回来去楼下便利店买包烟，有时候看到她穿着从地摊上淘来的劣质蕾丝裙子来回踱步，有时看到她倚靠着路边的三轮车抽烟，不时回头和旁边的车夫闲聊几句 ，有时看到她巧笑倩兮挽着一个老头的胳膊走进身后破旧的楼房里。
从我住的地方可以望向她工作的地方，事实上我也不知道那是她的临时办公场所还是她家，因为一周7天她基本有6天是呆在那儿的。
屋里的灯很昏暗，透过望远镜，我几乎只能看到一些依稀的重影。每次她都没有脱上衣，就把对方推倒在床上，事情开始得很快，结束得也很快，仿佛为了打怪升级在完成任务一般。
透过身形，感觉只有一个男人是让她特殊对待的，她们经常靠在床板上聊天，春天小姐用自己燃着的烟去点燃男人叼在嘴里的烟。
我从窗户边的脚架前走回床边躺下，幻想春天小姐嘴巴含着烟，吞吐烟雾的模样，在无限的遐想中，我一次又一次释放出自己。
2. 我想钻进你的身体里，去看看世界最柔软的模样。
我是个干出租的，不过不是出租车司机，是出租自己。出租自己的时间、情感、自由、诚信等等等等，去帮助顾客完成一件指定的事情，或者陪他们去完成一件事情。除了身体，其他东西只要我有，只要他们想要，基本就可以出租。这一点倒是和春天小姐完全相反，春天小姐是只出租自己的身体，简单、迅速、直接、粗暴的钱货两清的关系。
和春天小姐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是由于彼此的一次出租。她的常客也是我的客人，那天，他租我去帮他录视频和拍照，至于录制内容，不得而知。
春天小姐整个过程中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适应，她的背部渗出密集的汗水，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满足，但怎么说呢，那是一种伪装式的满足，不得不说，装得很专业。
完事以后对方走了，我收拾相机回家，走到门口将钥匙插进锁孔，又迅速拔出来，敲响了春天小姐的房门。她衣不蔽体在狭小的房间内走来走去，准备把床单扯下来丢进一楼的公共洗衣机。
“这花是哪来的”？
“一个客人送的”。
“他最近还来吗”？
“不了，他升官了，去市里了”。
床头柜上的花一看就是假玫瑰，兴许只是几支月季，花朵外边的一层已经有些暗黄，主人也没舍得扔掉它们。
我把几张红色钞票放在那束玫瑰花上，钞票立不住，散落在柜子上、地上，春天小姐小心翼翼捡起来，整齐地叠好，放进床边外套的口袋。她躺在床上，朝我迈开双腿，眼神里的东西，说不清楚。
后来我们聊天，分享彼此的经历，她说我在床上又凶猛又粗暴，看起来完全不像受过一些教育的人。
3. 曾经匍匐在你身上大汗淋漓的男人们都去哪了？属于你的这个夜晚是寂寞还是安宁？
春天的百花是属于春天小姐的，闪闪发光的男孩子们的青春也是属于春天小姐的。那晚过后，我们的生活并无交集。我还是时常在楼下见到她，有时候我提着外卖回来，看到她在路边嚼口香糖。吃完饭以后差不多8点了，我拿出望远镜，对面楼里依稀有男人和女人痴缠的身影。我也转身躺回床上去找我的春天。
那束假玫瑰是否还健在我无从得知，不过我能确定的是，春天小姐和我们常人无异。有真实的欲望、瑟缩在世界的小角落里，将日子过下去。
客户需求简单的日子里，我只需要坐在家里打开电脑，陪他们聊聊天打发时间就能把钱赚了。我和他们聊我看过的书和电影，听过的音乐。找我聊天的客户大多为女性，她们要么在感情上受到过伤害没有安全感，要么深陷在一片走不进去出不来的感情沼泽里。
还是春天小姐比较实在，坦诚面对自己的欲望。在所有电影桥段里，小姐们被问到为何选择这个职业时，她们大多回答为了供弟弟上大学，或者给爸爸治病。我问春天小姐同样的问题。
“家里穷呗，没钱接受教育，又不想窝在山沟沟里砍柴喂猪过苦日子，就出来了”。
我后来没有再去光顾过春天小姐，我想过给她钱，哪怕只是坐下来聊聊天，但最终明白了她不需要我这个所谓的“善举”，她有她的工作。有时候，“物化”不见得是坏事。
春天过后，初夏很快来临，天气闷热，扫黄小组开始出动。对面楼层里的居民接二连三搬了出去，春天小姐没有动静。
一个加班的夜里，我看到她把已经彻底枯死的玫瑰丢在窗台上。她提着破旧的行李箱面无表情走出楼道，走在大街上，从我的视线里走出去。
三线城市翻身失败，许诺给春天小姐满载希望的前程也就失败了。千百个曾经匍匐在她身上的男人，估计早就翻脸不认人了。总有一个人带给过她希望，也许是升职的市长先生，也许是其他任何一个男人，不过最终还是通通龟缩在巷弄深处另外一些女人湿润的大腿间。
春天滋润了万物，春天小姐滋润了万人。
现在她被散落在天涯，属于春天小姐的这个夜晚，是寂寞还是安宁？她的春天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又能持续多久？
【民谣在路上-民谣故事】主理人，微博@昔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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