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女孩晓华听说有个同村的女孩跟着一个媒婆嫁到了中国。她下定决心,再有媒婆来的时候,便要瞒着父母偷渡到中国。十余年后,生了两个孩子的她选择逃离家庭。
第3194期
摄影
/朱玲玉
编辑/徐松
腾讯图片
出品
作为一名偏远山村长大的缅甸女孩,晓华的生活原本是这样的——每天起早贪黑,承担着家务和田间的劳作,而作为长子的哥哥却从不被要求劳动;刚成年,就得依照“媒妁之言”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男人,和几个女人一起伺候一个丈夫(直到2015年,缅甸才废除一夫多妻制。)晓华暗自期待改变这样的命运。那是2006年,她听说有个同村的女孩跟着一个媒婆嫁到了中国。“中国是一夫一妻制,而且比缅甸有钱,应该比缅甸的女人过得好。”她下定决心,再有媒婆来的时候,便要瞒着父母偷渡到中国。(为保护文中人物,所有人物图片均已做处理,所有名字均为化名。)
机会终于来了。但在偷渡的路上,晓华被下药迷晕了。睁开眼,便到了一个不知名的中国山村。媒婆叫来几个中国男人,有的肢残,有的年老,有的疯傻。媒婆让两方自己配对选亲。晓华扫视了面前的几个男人,看中一个20出头的青年,身材高大,模样还算端正,她想:“赌一把吧。”男人看着她,欣喜若狂地把她拉到跟前,憨厚地笑着,嘴里却咿咿呀呀不知所以,原来他是个哑巴。哑巴的母亲把一万四千元的“彩礼”递交给媒婆,母子跟着晓华一前一后,走了几里山路,把她领回了家。
被买走的当天,晓华“出嫁”了。没有婚礼,没有证婚,她被关进了哑巴的卧房,婆婆找来几块红布和红盖铺置了一下“新房”,给了她几条洗得发旧的衣褥和裤子。她从门板缝隙里窥见,屋外的哑巴杀得一地的鸡毛,溅一地的血。晓华心里一紧,知道晚上一定会“同房”,顿感如坐针毡,给自己裹上了十条棉裤。她的“新婚之夜”是这样的——哑巴突然闯进来,端着一碗鸡汤。等她喝完鸡汤,哑巴便追着她、按着她,裤子一条一条地扒下来。初夜,她是痛过去的。就这样,哑巴成了丈夫,哑巴的母亲成了婆婆。
哑巴丈夫付爱龙,是个可怜人,1982年生于中国南方某省一个不通公路的山村,在五姐弟中排行老三,大姐八岁早夭,二姐和自己都患有遗传性聋哑,这样的一家人一直在村里授人话柄。同龄孩子上小学时,他和姐姐却得砍柴补贴家用;弟弟和妹妹也是小学没读完便辍学务农。据村里人说,付爱龙从小性格暴戾,常常与他人争执、打架。有一次,邻居家走丢了一只鸡,对方不分青红皂白一口咬定是付爱龙偷的,为此他与对方打了一架,从此被同龄人孤立。2002年,父亲遭遇医疗事故逝世,对于这个家庭更是雪上加霜。家族基因、贫困和来自周遭的歧视,导致付爱龙到20多岁一直未娶,在当地已是“大龄光棍”。依照当地习俗,可以让男女双方家庭的子女进行换娶,但几番求娶都未果,这才决定买妻。“就算她跑了,只要能生个一儿半女,有孩子在就不怕绝后。我们就赌一把。”付爱龙的母亲说。
2007年,晓华生下一个男孩,第二年又生了一个女儿,夫妇俩过上了平静的生活。村里人都说,前几年爱龙和晓华感情不错。爱龙每次从矿山上干活回来,都骑着一辆二手摩托车,“呼呼”地飙车到家,赚来的钱一大半都给晓华买好吃的和衣服首饰。村里妇人们看着爱龙每天变着法哄婆娘开心,也心生羡慕。爱龙逢人都爱竖着大拇指夸赞婆娘,说起她的时候总爱做一个梳辫子状,意指“一个爱美的婆娘”。晓华对爱龙关爱备至,对婆婆也尊敬有加。两年下来,这个缅甸媳妇儿开始和村里人熟络了起来,学会了当地的方言,学会了用筷子吃饭。图为2007年,晓华与儿子的合影。
好景不长,2012年,付爱龙因矿采塌方,肩胛骨两侧都被砸碎了,装上固定钢架之后再也不能干重活了。付家丧失了唯一的劳动力,经济负担日益沉重。两个孩子在村里的小学读书,可家里却揭不开锅了。晓华决定每周一到周五去镇上的筷子厂做工,周末回来探望家人,除去自己的基本开销,收入都交给了婆婆作为家用。慢慢地,她有了“私房钱“,花了200块钱买了一台山寨机,跟村里人学会了使用输入法、通讯软件和打游戏。村里人也陆续发现晓华很聪明,到村里生活几年,通过电视和手机学习了不少汉字,能完整地发出一条语句通顺的短信。
晓华和村里人关系日渐亲密,有了自己的朋友圈。一个要好的邻居说:“她从不议论是非,说话都很温柔。村里人打骂孩子本也稀松平常,但晓华对孩子总是细声细气。”有几次,婆婆对村里人抱怨晓华买手机的事,总说:“她早晚会跑掉。”但邻居愿意帮晓华说话:“她大老远嫁到这里,也没个亲人,不容易”。
手机最终引来了祸端。付爱龙有一次发现晓华手机上有一张男人的照片,激起了他的醋意,便悄悄跟踪她到镇上,正好碰到那个男人来找晓华。付爱龙一气之下,把晓华拉回了家,一番打骂之后再也不准她出门做事。晓华被关在家里大半年,一举一动都被付家母子监视,除了孩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哑巴对她的信任彻底崩塌,加上周遭的孤立,关系日渐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