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上半部分:统治者的区块链:生死链接,原罪账本,价值互联(上)
很少有人意识到,未来10年的生产力进步可能会等于几千年的总和。
更少的人意识到,迄今为止,生产关系已经有160多年没有进步。
今天,我们对于区块链如此着迷。本质上,生产关系的改变可能带来巨大红利。
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本该是一对火车头和车厢的一般紧密……如今火车头跑的已经很远,但是车厢还在原地,这本身就不科学。
这里蕴含着史无前例的机会,以及非常巨大风险。
生产关系的本质是什么?生产关系的核心就是权力。
而
事实上的权柄已经通过
『区块链』
在迅速向『云』端过渡。
一场技术世界与世俗权力的『竞赛』已经开始了,这将重塑整个人类社会的面貌。
这样的重组背后,人人都会关注那个最残酷最直接的问题:未来的调整过程中,
成就谁,牺牲谁?你会怎么样?
未来我们无法预计,只能关注两个方面的演变,时刻警醒:最重要的生产资料是什么,在谁手里,如何获取?生产资料是如何进行初级分配和二次交换,如何参与?
书籍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谎言是。
从来没有一本书籍可以显著的推动人类的文明,而谎言做到了。谎言构成了信仰,构成了人类组织的操作系统,构成了文明进步的阶梯,构成了实际虚无缥缈、但是却广泛存在的
共识
,构成了
权力本身
。
人类一开始不会说谎,不晓得DNA片断上哪里出了问题(也许是外星人的帮忙),突然开窍了,公元前3-7万年之间,一盘散沙的人类聚集起来,文明发展开始加速。
大多数动物都有语言体系,人类也有,没什么特别。但是,动物们只用来语言交流生存相关的信息,而只有人类保持了一定的结构性冗余,能够描述虚无缥缈的东西。这样的能力,让一部分人学会了社交,学会了蛊惑人心,甚至学会了创造组织和驾驭组织,利用谎言,利用人类的无知、人性创造信仰,将人和人之间链接起来,在忽悠和被忽悠之间,将组织的规模迅速扩大,从家庭拓展成部落,甚至部落联盟。
而人类的崇拜从早期的生殖崇拜,拓展到了宇宙星空,甚至神仙鬼怪,
到最后,体系稳定为今天的宗教体系。
随着生产力进步带来的人口扩大,公元前600年——公元700年之间,在这漫长的1000年中,人类社会在欧亚大陆形成了三大宗教(社会操作系统),社会运行和人文伦理的核心框架逐步成型。
在科学昌明之前,作为社会操作系统,宗教最重要职能是掌握人间大事的最高解释权,生老病死,功过赏罚,给世俗一个安心接受的方式,给贵族们一套信服的规则体系。
生死,作为碳基生命的起点和终点,体现了最大的痛苦和恐惧,为了终结这种死亡的恐惧,各个宗教无一例外顺应人心,创造出了『灵魂』,
『转世』
,
『原罪』
,
『业力』
等等说法,强调灵魂不灭,强调福祉存在积分体系,强调举头三尺有神明,为死亡提供一种坦然面对毫无恐惧的方式,同时,利用死亡定义了世俗的行为规范。
《权力的游戏》中的瓦里斯,东厂头目
掌握了世俗的心灵制高点,就掌握了人世间的最高权力,也就掌握了共识,这是一切力量的源泉。
基于此,派生出了更强大的武装力量和金融力量。
Knight Templar圣殿骑士团
中世纪的天主教,为了强化势力,组织了各种武装力量,著名的圣殿骑士团于1129年得到罗马教廷的正式支持,他们是宗教战争——十字军东征中最彪悍的一支力量。
在政治上骑士团只对教宗负责,其它任何世俗政权都无权指挥它。在经济上骑士团不仅享有免税的特权,而且还有权在自己的领地上收取什一税。
教廷赋予的特权使得圣殿骑士团在短短几十年内发展成一个强大而且富有的组织,同时也将骑士团牢牢地掌握在圣座之下。12世纪末期,圣殿骑士团在基督世界拥有9000座庄园或领地。其中包括如伦敦的圣殿教堂,柏林的圣殿宫,甚至曾经拥有整个塞浦路斯岛。它在欧洲的年收入粗略估计有600万英镑。圣殿骑士团甚至发展出最早的银行业,是当时宗教+军事+金融的超级大鳄。
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
如果仅仅是蛊惑人心,宗教是不可能持续这么久远的。之所以能够将主的光辉照耀欧亚大陆,最核心的是引入了云端的原罪账本的思想体系和金融工具——赎罪券(保险)。
原罪账本见证于大量存世已久的宗教:
-
犹太教:人出生时便带着罪恶的冲动,祖先的罪恶会对后世的人造成影响。
-
基督教:《圣经》说,人自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有罪性,这种罪性是无法消除的,而且是一代传给一代,永无停止,这就是『原罪』。而原罪的由来是来自人类的祖先,亚当和夏娃。要得到救赎,只有靠耶稣基督。
-
佛教:
没有『原罪』这种说法。但是,佛教中有
『业障』
这种记账方式,
『业障』
是自己造的,有好也有坏,是可以随时改变的。
『业』
根据动机或道德意志又分为:善业、恶业、无记业等等。如何消除业障呢?就是要发心忏悔。
-
伊斯兰教:不认为人类有所谓的
『原罪』
,认为人类的始祖亚当和夏娃违背阿拉的旨意食用禁果并不是
『罪』
(只是犯错误),而且在他们向安拉悔过,奉了几条诫命后,安拉已经原谅了他们。《古兰经》:『然后,阿丹奉到从主降示的几件诫命,主就恕宥了他。主确是至宥的,确是至慈的。
』
-
东正教:亚当和夏娃背叛天主,失去乐园,失去与天主共融的幸福,就是
『原罪』
。凡信耶稣接受洗礼的人,重新与天主和好,死后得享永生永福。
『原罪说』
吸引了相当普遍的人民群众,那个时代,天主教开始搞起了『互联网保险』,购买宗教加持的赎罪券,换取永生。
赎罪券,简单来说,就是行贿上帝,花钱消灾顶罪,将记录一笔勾销。这一套玩法,汉传佛教也玩得风生水起,任由
『烧高香』
的人自由竞价,也是一种赎罪券模式。
本来,这是一种好模型,粉丝竞购信仰的衍生品,换取心灵/政治层面的保险。可惜,因为罗马教廷自身消耗太大,财政走向崩溃。中世纪晚期,当时的罗马教廷为了维持日益庞大的神职人员和巨大的军事存在,不得不无节制的筹措资金,授权神职人员前往欧洲各地兜售赎罪券(由羊皮纸制成的
『纪念证书』
),信仰的神圣被无情践踏,本已矛盾重重的欧洲社会被激起动荡,更由此引发宗教改革,基督教从天主教中分裂出来;售卖赎罪券的行为在天主教会发起内部革新运动后被迫停止。
原罪账本+赎罪券模式,在当时是非常先进的模式,如果有更丰富的数据加持,那么很像今天的保险,利用人们对死亡的恐惧,花钱来对冲灾祸。本身模式没问题,但是从业主体有问题,过度货币化信用透支了。
罗马教廷的玩砸的游戏,多年后,居然交给了铁血首相俾斯麦。
每一次文明的进化都是代价高昂。教宗们发明了宗教+军事联合体,维护了自身的存在,但是没有解决收入持续性的问题。与此同时,教廷的欲望越来越大,最终为了继续存在,只能走向意识控制和宗教迫害:教义控制着认知与行为,军事剿灭异教徒和新事物。日心说的提出者布鲁诺被烧死在鲜花广场,所有的违背教义的『科学』都是一种下场, 整个社会走向持续1000年的超稳定的结构,直到被黑死病打破了。
历史和社会不会爬行,只会跳跃,它们从一个断层跃上另一个断层,中间只有很少的摇摆。 —— 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 《黑天鹅》
黑死病几乎是最经典的黑天鹅案例。
1345年,在黑海之滨的克里米亚半岛上,蒙古大军正一路向西进军,一个叫卡法的城市恰好在大军行进的路上。当时的蒙古,正欲征服整个克里米亚半岛,蒙古大军团团围住卡法,持续长达一年。在这期间,几年前发源于中亚草原的瘟疫开始在加法城外的蒙古大军中蔓延,造成了大批士兵的死亡。
蒙古大军不堪其扰,撤退之前,用巨大的抛石机将无数染病身亡的蒙古士兵的尸体发射到城内。几天后,进一步腐烂的尸体污染了这里的空气,毒化了这里水源,而恐怖的黑死病也随之爆发了。
黑死病死状恐怖:寒战、昏迷、皮肤出血、恶疮、呼吸衰竭,死时浑身黑紫色。加法人不知这是一种强烈的传染病,不到几天,城里到处是身上长满恶疮、黑斑的死尸。一座曾经繁华的商业城市,转瞬间变成人间地狱,极少数侥幸活下来的人都纷纷四散离去。
黑死病通过人口流动和贸易传播到了欧洲,在1346年-1350年,欧洲人口急剧下降,死亡率高达30%,不久便蔓延到热那亚与威尼斯,1348年疫情又传到法国、西班牙和英国,1348年—1350年再东传至德国和斯堪的纳维亚,最后在1351年传到俄罗斯西北部。欧、亚、非洲则共约
5500万—7500万人
在这场疫病中死亡。
画作《死亡的胜利》,弥漫着死亡和恐惧的气息
在中国,明代万历和崇祯二次的大疫相信是这次全球大流行的一部分。据估计,华北三省人口死亡总数至少达到了1000万人以上,崇祯
『
七年八年,兴县盗贼杀伤人民,岁馑日甚。天行瘟疫,朝发夕死。至一夜之内,百姓惊逃,城为之空
』
。
『
朝发夕死
』
、
『
一家尽死孑遗
』
。
一些史学家相信,李自成入北京之前,明朝的京营兵士就正遭受鼠疫侵袭。谷应泰在《明史纪事本末》卷78中说
『
京师内外城堞凡十五万四千有奇,京营兵疫,其精锐又太监选去,登陴诀羸弱五六万人,内阉数千人,守陴不充
』
。
『
上天降灾,瘟疫流行,自八月至今(九月十五日),传染至盛。有一二日亡者,有朝染夕亡者,日每不下数百人,甚有全家全亡不留一人者,排门逐户,无一保全。
』
……
『
一人染疫,传及阖家,两月丧亡,至今转炽,城外遍地皆然,而城中尤甚,以致棺蒿充途,哀号满路。
』
这场严重的黑死病,让明朝加速走向了灭亡,也让欧洲走向了改革。 当时的欧洲,无法找到治疗药物,只能使用隔离的方法阻止疫情漫延,此后在十五、十六世纪黑死病多次侵袭欧洲,死亡完全不受宗教领袖的干预,肆意妄为。
负责解释生死的宗教体系失去了信仰基本盘,面对黑死病,人民发现,万能的主,本来是链接生死的神仙,一转身原来是个卖安慰剂的骗子。
黑死病严重打击了欧洲传统的社会结构,信仰崩塌瓦解,天主教的权利被削减,在黑死病神秘消退之后,多元的文化和科学,在欧洲迅速繁荣起来。
圣彼得大教堂的雕塑
与此同时,随着科学昌明,工业化的萌芽出现,站在生产力对立面的宗教越来越有心无力。劳动力开始成为最重要的生产资料,生产力的发展需要更多的资源、市场和人口,生产力进化诉求的最短路径变为:君主直接掌控军队,单一货币,尊重私产,鼓励创新,征服小国扩大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