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稿
我爸长在无锡市乡下——那里现在算郊区,有小区,有楼,有厂。但我小时候回老家看爷爷奶奶时,还有木结构房、鸡、鹅、河水、菜田、塞柴草的大灶和晒咸菜的场院。
他是家里长子,高中毕业进无锡城闯天下,进了一个做土畜产进出口的公司,后来公司转型,专注进出口贸易了,他一直在那里,做到如今。
他外语不好,但是各类条例、航运、箱子规模、港口、运输路线等,问一答十。本来该退了,几位领导都是老交情,拉他留下,带学生,打打电话,控控场面。
所谓“严父慈母”,但我家里,一向是严母慈父。我爸性格随随便便,反而是妈急性子,雷厉风行的。
我爸不算知识分子,他和我妈都是自学夜校拿的文凭。但他是我所见最爱看书的人之一,而且热情鼓励我看书。
幼儿园时,我们去逛菜市场,我看见一个孩子手捧一本《黑猫警长》,大馋,问哪儿买的,说是两里外一个桥旁书店。我爸穿着拖鞋就走过去了,买了回来给我。
我爸允许我看一切书,还悬赏:小学,每逢我期中、期末考所谓“大考”得全班第一,他就允许我买套书。
我妈急性子,呆不稳。做了几年纺织后,跳槽去某制衣公司,然后去了某皮革厂,然后神奇地去一个新加坡在无锡的分公司当了人事主管。最后她自己创业,做汽车销售——这是我快上大学时的事了。
我爸却一直在做本行。做了四十年国际商务。打电话,谈事,确认集装箱尺寸,确认货物性质,研究有关交付条例。大体上,他一直稳稳地支撑家里。
我妈做了汽车这行,不知怎么混到了驾照,但她开起车来,地动山摇,一走一停,不晕车的人都能给颠吐了。后来我爸学了车后,我妈就根本不开了。我爸成了我家的御用司机。
我爸妈一直不太管我的学业——确切说是,我妈想管,我爸不让。
每次别人问,“你们儿子进大桥中学进一中,没要你们掏一分钱(我那年头,在无锡,考这俩中学,略差一点就是要交钱的,现在不知怎样了),你们怎么教的?”
我爸总是说,“什么也不教,随他自己去。”
2002年我离家去上海上大学,我爸给我定了电子商务的专业,我跟父母订了个协议:
——大学的一切,我自己来;我也会拿到学位,不至于中途退学之类;前提是:我做什么,父母不能管。
——我爸说,好,去吧。
我爸只有一次认真管过我。那时我上大一下半学期,成绩还不大好。我爸没跟我谈成绩,只严肃跟我谈过次。他认为我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做事有时太任性,将来想走什么路,要提前想清楚。他说话时,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之前,我们一直有点多年父子成兄弟的意思,那大概是他第一次拿出父亲姿态来跟我说话。
之后,我开始能写字挣钱了,他就稍微放了点心。
我爸给我看的第一本西方著作,我记得极清楚,是上海译文社70年代末红皮本《三个火枪手》,李青崖译。第二本是《基督山伯爵》,第三本是《高老头》。从此我记下了达达尼昂、拉斯底涅和巴黎。2008年,我对我爸说,我过几年要去巴黎的时候,我爸问我“干什么去,学什么”时,我想不到词,就说,“就跟达达尼昂一样”。我爸就点头,说,“好,去吧。”
我在上海呆了十年,大概每个月回一次无锡。每次回无锡,无论火车站还是机场,总是我爸开车来接。每次的典型经历,是这样的:
——爸到家时,问:回来车可顺利?不累吧?
被妈催着坐了,吃饭。
问我:儿子,喝一杯?我点头。妈就拿了酒来——冬天是温的黄酒,夏天是啤酒——父子俩分着喝了。妈嘴快,又怕胖吃得少。几口把饭扒拉完,看剧去了。爸喝点小酒,开始慢悠悠的跟我说话。足球篮球,时事政闻,晃晃荡荡的细细说着,把菜在嘴里细嚼。
——偶或吃到一半,若有所悟般拍下脑袋,起身去房里,端出,比如说,一屏蝴蝶标本来:上次去云南旅游时看见的,你不是一直喜欢这东西吗?
妈就在里屋嚷:“他在云南可得劲了,拍了好些傻照片呢!”爸只是笑,喝着酒,跟我讲大理天龙寺的事。看剧插播广告,妈从房里又蹦出来:怎么吃那么慢,喝酒喝酒,慢慢腾腾,前三灶吃到后三灶!
——早饭,爸爱吃鸭肉面,问我可要一起吃去。我说在外常想无锡的馄饨和小笼包,爸说好。两个人跻一对拖鞋,吧唧吧唧出门去。
这种时候,妈不在身边了,爸就能认真问我几句:在外过得如何?——他也知道,有些话,当着我妈,怕她担心,是不能明说的。我说还好,他便说,现在世道纷乱,做什么都不易。先静下心来为好,家里呢,都还好,自己想怎么做,就放手去好了。
——到了店,爸要了三两包子,两碗馄饨。自己吃了一两,就手指指说这二两你吃吧。看我馄饨吃得香甜,自己碗里又拿勺子舀过来两只。“你在外头吃不到,多吃些。”
——午后,爸便说有些累,睡午觉,要我下午四点叫他起来看球赛。我写了会儿字,过后房间书架找书,一瞥眼看见爸睡着,发根那儿显出白来。我和爸一样,少白头,十三岁有白发,猜爸现在头发大概白了有大半了,染着,再加人还健康,还很精神,但发根露了真相。
妈一直怨爸吝啬,一对大眼睛明亮有神,年轻时迷倒无数姑娘,就是不肯遗传给我。爸闭了眼睡着时,少了很多神采,见出些老来。床头柜上是爸在云南穿少数民族服装拍的照,笑得欢跃。
——2005年之前,我妈争强好胜,嫌我爸懒;2005年之后,我妈开始绣花、跳操、做花草、养狗、照拂家里,依然嫌我爸懒。我妈经常叹我向着爸爸,叹我和爸爸合伙,一吹一唱,表面奉承,私下里却把她当小孩哄。但有时又反过来,说我们俩才是小孩脾气,尤其是我爸爸,要没她照管,早活不下去了,等等。每次我回家,我妈都要唠唠叨叨,把我爸数落得体无完肤。我爸爸坐在桌子另一端,在漫天花雨似的抱怨催促声里,笑眯眯的,拖拖拉拉的,喝黄酒、吃花生。
——但是2013年春,我没在家,我妈做了个小手术,我是事后才知道的。我妈事后跟我视频,夸我爸表现好,说他照顾周到,特别温柔体贴,说他有段儿还急哭了——老头子了,儿子都这么大了,还哭,真是,嘿嘿。我妈笑得得了意,好像占到了便宜。
——我私下里跟爸说,妈说这次你表现特别好,她特别感动,特别心疼你,觉得你真是好丈夫好男人,就是不好意思亲口跟你说。我爸笑得得了意。我爸说:我早知道了,她这是啊,爱你在心口难开!
——我在上海十年,回家很勤;去巴黎后,回家少些,但每次回去,都还能走得开。因为准知道,每次出发后,我爸和我妈,还是能好好的——虽然我妈每天在微信里吐槽我爸,说他这不好那不好,懒、拖、不勤谨,但偶尔还是吹嘘:
“我们小姐妹说,约会一定要带你爸——这都是人品!靠谱!!”
在我爸开车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是骑自行车的。我十岁前上下学,是他骑车接送我。1993年国庆节,他教会了我骑自行车。那天下午,我们一家去乡下吃宴席。吃饱喝足的午后,我爸叮嘱我握住车把,拍拍我战战兢兢的腰胯,对我说:
“笔直向前,就不会倒了!放心,我在呢。”
我后来能走得很远很远,大概也就是因为这句话吧。
(哦对了,本文题图是本文主角亲手拍摄的)
人生有许多重要角色,需要你去扮演,人生也有很多重要时刻,需要你在身边。回家的路一直都在,无论在外面临多大的风雨和压力,只想带着幸福安稳回家。
这些年,生活变好了,车也换得好了,但不管换多好的车,真正陪伴你安稳到达目的地的,不是多强劲的马力,还是多柔软的悬挂,而是一套不会出状况的好轮胎,跨越泥泞承载所有压力,引领前行的方向。好比米其林轮胎在我们心中的形象,一如既往陪伴你#为这一刻出发#。
当你决定出发,出现在那个非你不可的场合,最重要的是能够安全抵达。米其林,始终陪在你身边,以杰出的安全性能为你的行程保驾护航。
现在就在评论区留言,和大家分享你最重要的一次“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