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推荐|树大招风
这部电影是由三位年轻导演共同完成,每人分别拍摄一位“贼王”的故事,三段故事在本片中并不独立呈现,而是巧妙的全程三线融合。这不禁让人回想起十年前香港电影史上首次由三位导演以接龙的方式合力完成的电影《铁三角》:由徐克掌舵,林岭东承上启下,杜琪峰收尾。虽然前者是三位初出茅庐的新人导演,而后者是三位德高望重的导演,但本片的精彩程度丝毫不逊色与《铁三角》,甚至从某种角度超越了《铁三角》。
浮生百载。对于普通人来说,百年的生命是一种奢望,但对于一门新兴的艺术而言,百年却只是一个开始。当我们回望电影的百年历程,那起起落落、几度沉浮的酸甜苦辣仿佛就是发生在昨天的过眼云烟。而我们回顾华语电影的百年史必然不能跳过华语电影的先驱者:香港电影。
谈起香港电影,能让我们为之称赞的地方有太多太多。无论是早期将中国武术带向世界的武侠片、动作片还是以周星驰为代表的喜剧片,或是吴宇森、林岭东、刘伟强和杜琪峰等人撑起来的黑帮片、警匪片似乎都在向世人宣告香港电影的过人之处。商业片的成功并没有让香港文艺片走向没落之地,依然还有王家卫、许鞍华、关锦鹏等人扛起文艺片大旗,透过镜头娓娓道来一段段情真意切的香港往事。
但是,近几年出现的“香港电影已死”的言论引发大家的持续讨论。我们见证了太多北上淘金的香港电影人一个个折戟沉沙,赔掉了几十年攒下的好名声。“港片等于烂片”甚至成了影迷进影院前选片时的“新标准”。当我们还在追问老一代电影人是否到了“廉颇老矣,不能饭否”的时候,好在出现了《树大招风》这部电影,仿佛它在告诉我们,香港电影还有没完全死掉的部分。
电影讲述1997年初,内地出生、威震香港的三大贼王叶继欢、张子强、季炳雄互不认识,却因巧合同时出现在了一家酒楼中。此后,江湖上便风声四起:众人以为三大贼王要趁回归前联手做一件大案,成就犯罪界的最后辉煌。而三人起初却懵然不知。
对于《树大招风》而言,角色塑造比故事本身重要。三大贼王确有其人,可以说影片中的三位原型人物季炳雄、叶继欢和张子强是香港犯罪史上最凶悍的暴力罪犯。
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陈小春饰演的张子强。张子强原籍广西,幼年随父亲偷渡到香港。1991年开始打劫金铺,同年又抢劫运钞车1.6亿港元。虽被捕,却因证据不足而释放,还获得了政府赔偿,因此轰动一时。出狱后在1996年策划绑架了李嘉诚的长子李泽钜,成功索要10亿港元的酬金,更是绑票金额创吉尼斯世界纪录的惊天罪案。其过程虽未见于正式报道,但正如影片中所描述的,他只身一人来到李嘉诚别墅,彬彬有礼地和李嘉诚“谈判”。虽然没有承认犯下任何绑架行动,却以自己的“显赫声名”作担保,承诺能“通过朋友”平安寻回李嘉诚的公子。最后也安然带着10亿现金离去。张子强个人因此分得了4.3亿港元。
对于普通人,甚至普通罪犯来说,这已经是一辈子不用再工作的一笔金额。但张子强第二年就又绑架了香港第二富豪郭炳湘,独得3亿元酬金。甚至同年还计划再绑架澳门赌王何鸿燊。这种胆大妄为又不顾一切的做派,已经远远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了。在影片中,他也因此被塑造成目空一切又雄心万丈的匪徒首领。想的不再是犯罪金额,而是像登山运动员一样,要不断“超越自己”,当从手下人那得知江湖传言,三大贼王要所以他开始用巨额赏金寻找另外两名贼王,甚至被人当作凯子骗钱也不在乎,只为凑齐“三大贼王”,创造下一个惊天大案——炸香港回归典礼。
第二个贼王叶继欢,由任贤齐扮演。叶继欢是好勇斗狠的匪徒典型,曾在10分钟连抢一条街的5间金铺。而手持AK47当街放风的场面,更是无意中被市民拍下,在电视新闻中播放,因此声名远播。他一度被悬赏一百万,成了警方的头号通缉犯。张子强因为抢劫运钞车被捕期间,在狱中认识了叶继欢的“干将”,得以与叶继欢联手策划绑架李嘉诚等人的事件。后叶继欢提前被警方捕获,张子强也成为了此后数起绑架案的唯一匪首。
这段“叶国欢”的故事,由导演欧文杰指导,走的是典型的“英雄迟暮”路线。叶国欢抢劫金铺后,由于走投无路,不得不北上内地干起了走私电器的生意。虽然赚的比打劫要多,却不得不整日讨好内地的腐败官员们。影片设置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情节。官员的腐败,都必须通过表面“买卖古董花瓶”来完成。其实是不值钱的破瓶,却通过一买一卖,完成了受贿资金的转移。
任贤齐戴上眼镜穿上西装,一副文质彬彬的打扮。表面的生意合作和台下肮脏的权钱交易,在这里形成了极有意味的对比,颇有银河映像惯用的反讽味道。但叶国欢毕竟不是干“正行”的料。他在生意场上显得迟钝而土气,喜欢吃“咸菜扣肉”,也屡屡被人嘲笑。“一代贼王”的名头甚至被人抢了,也不能按照自己的个性做出回击。这些都成了他压力的来源。所以听到卓子强江湖悬红的消息,他不惜铤而走险,决定再度出山重操旧业。
三段故事中最能体现导演功力的,是描写贼王季炳雄的这段。季炳雄原是广东人,上世纪80年代流落到香港后,多次回内地召集多名凶徒到香港洗劫金铺,是香港人眼中跨境作案的“省港旗兵”。相比前面两位贼王,他办事更重实效,为人低调。如果说之前两人都是利用1997年前后香港的政治真空而屡屡犯案成功,那么季炳雄一直延续到了2003年才被捕入狱,说明他作案手段更为隐蔽而狡猾。
“季正雄”,由林家栋扮演,影片把他设置为貌不惊人的普通人,不同于前两者不同风格的飞扬跋扈,季正雄沉默、神秘而阴暗,这也符合他低调的千面人作风。影片中他虽不爱舞弄枪械,也不喜耍小聪明,但谨慎而深思熟虑,下手的时候也毫不手软,近距离用瑞士军刀杀人正显示他技巧高超更心狠手辣,更不用提连兄弟的女儿都能用来为自己运军火打掩护。他表面看来温柔安静,冷血阴毒却都在骨子里,他为了自保,常常一出手就是当街开枪杀人,或用小水果刀割喉取人性命,狠毒残忍的程度比其他人更甚。
三个故事单独拿出任何一段看,都会有各自的薄弱之处。但平行剪辑的处理,把三个完全没碰面的贼王境遇交织在一起。影片也由此在冷静、压抑、乖张等几种风格之间来回转换,反而显得变化丰富,饶有趣味。
最后的结局,更是最为典型的银河映像式的反转:当另外两人终于下定决心给卓子强打了电话,眼看三大贼王就要英雄相惜聚首一处时,却各自遭遇到犯罪生涯的陌路。或是被警察逮捕,或是横尸街头,无人善终。
当观众以为影片到此结束了,然而从故事结构角度还能再翻一出。一段插叙将我们带回前面不经意的一场戏中,三人其实在酒楼早就打过照面。可惜相逢不相识,人生境遇的错过,早就在刹那间注定了。这就是电影的魅力:明明是十恶不赦的罪犯,却能通过故事的描述去营造氛围,让观众期望他们的碰面。真正碰面了,却反而引发出怅然若失的复杂情感。
影片若止步于此,那不过是个杜琪峰标志性宿命论的结尾。可这充满英雄豪杰聚义堂气势的场面的画外音,却是查尔斯王子在97交接仪式上那句为人津津乐道的讲话。紧接着的画面,是催泪的交接仪式的新闻画面。我想这已经超越了宿命论的意义,更不只是于中英联合声明开始,于97回归终结才算圆满那么简单。这画面、录音的重叠,似乎说明着,97回归那一刻并不是故事的结束,却是故事的开始。
97前香港的动荡不安人心惶惶不过是山雨欲来,可回归之日才是真正风起云涌的开始啊!
“We shall not forget you and we shall watch you with the closest interest as you embark on this new era of your remarkable history. ”
查尔斯王子这段意味深长而感人肺腑的话语,似乎正像是讲给眼前这三位贼王听的,等着看他们在大变局中如何大展一番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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