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写在思想的边上
为潮湿的灵魂寻找方向,包括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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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厄勒克特拉的自由

写在思想的边上  · 公众号  ·  · 2018-03-20 10:00

正文


我知道湖就在那里。

我已经沿着木桥与石板路走了许久,经过拱起的石桥,踏进一片不知何方的花园,只看到冲天的水杉,绰约地倒影在湖边公园的小小洼泽中。我迷失在这佳木葱绿的景象,面前只有一条小路,我也放松了脚步。我虽然不知道这条曲径通向何处,但想必有它最终的归处。

不知道多久后,视线瞬间豁然开朗。湖里尖尖的,却不是小荷,是三潭印月。温柔的水中遥遥陪伴的三座石塔,寂寞地 过了百年。中秋夜时,在中空的龛中点上蜡烛,舟行湖中,便能看见影子月亮三十三。泛天镜里溯流光,桂花香杳暗流深。时光冷然,翘首间便多了重重人影。

东方的故事匣子里,有过一个任我行,他被东方不败囚在孤山梅庄水牢十年。西方的故事匣子里,有一个俄瑞斯忒亚,他被弒母的道德困境囚禁了十五年。我,一个演员,即将参演今天晚上萨特的存在主义戏剧《苍蝇》。来到西子湖畔,是为了清理自己混乱敏感的神经,想要一片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唤起我另一个灵魂。我,或者叫厄勒克特拉,要演绎一个怂恿弟弟俄瑞斯忒亚弒母报仇,却在复仇成功后悔恨癫狂,被恐惧折磨致疯的女人。

林木葱茏,鱼沉池底,花自飘零水自流。“我”不再是我。面前的小溪流湍,映出我虚幻的影子,我看着它,就好像看见了厄勒克特拉。



——若不能迎来仇恨,那么活着的人,

该如何面对死去人的怨恨?

人的一生本不该盲目地待在人间,
愚钝地生活,无知地繁衍。




我在皇宫遇到的十八岁小伙子是我的弟弟俄瑞斯忒亚,他不愿意去杀死我们狠毒的母亲,不愿继承阿特柔斯家族的仇恨与责任。

呵。他说我是一个冷酷的女人,放弃了女人的幸福投身到复仇的血海,但我心里只有家族无上的荣光!

我的父亲阿伽门农在特洛伊战争中用十年时间获得胜利,而那个狠毒母亲克吕泰涅斯特拉却和情人埃奎斯托斯杀了他,玷污了他的王位!虽然我的母亲是为了替我可怜的妹妹报仇,但我的父亲是为了希腊才不得不牺牲自己的女儿的......

如果没有他,我们都会被恶心的特洛伊人当成牲畜。克吕泰涅斯特拉不配当我的母亲,她让我像女仆一样活着,我的心中只有仇恨。

我的弟弟俄瑞斯忒亚心思单纯,却不像只有黑色的回忆的我,他只是想回到家乡。但是我告诉他,若要配得伟大家族的姓氏,就得杀死他父亲的仇人,他必须杀死他们!

亡灵节上,我穿着圣洁,想要唤起人们对美好的重视。我不愿意亲吻埃奎斯托斯这个无耻之徒的手,他以那个杀害了自己丈夫的女人名义坐上了王位。他愚弄百姓,把阿尔戈斯城的人民引向对阿伽门农亡灵的臭气熏天的哀叹和忏悔,用恐怖驯服百姓,用丑陋吸引了满城闻风而来的苍蝇。

这里的人们偏偏喜欢他们的痛苦,总要用肮脏的指甲去抓它挠它还护着它,我只能选择用暴力医治他们。我的弟弟俄瑞斯忒亚一定会杀死这对狗男女......


我看着湖水里的那双只余仇恨的眼睛,这是专属表演者的另一个灵魂。镜面般的水里折射出的那个人,背后的天空像是笼罩着驱不散的大雾。我知道厄勒克特拉那个女人最终会背着这杀人罪名而活在终身的恐惧中,这个想要唤起人们生存境遇的少女,最终却出于同样的原因走向悔恨的深渊,万劫不复。这大概是阿特柔斯家族男人女人们的共同命运,除了俄瑞斯忒亚,他不被家族的恐惧与复仇支配。只有他明白生命的自由并不在于所追求的事物或者意义,而在于拥有选择本身。只有选择才能决定他的生命如何存在,只有他可以终结阿特柔斯家族对复仇的痴念和恐惧。

水面旖旎,影子纹动。我抬起头,曲径通幽却豁然开朗,长堤上游人两三,尽头是长椅一条。午后的春光,杨柳依依伴着虫声鸟鸣,白茫茫的天际,空旷虚无的水面,微风波起,一如胀滞的感觉。天光四散、远山如黛,片云皆无,太阳却悄然调起了红色,一 点点晕染开来。在此平静的下午,我就在这个广阔的人群中悄悄沉溺无我,陷入萨特这部存在主义戏剧的沉思——

《苍蝇》由希腊的著名悲剧家埃斯库洛斯的《俄瑞斯特亚》改编所成,希腊神话中的厄勒克特拉,远没有《苍蝇》中的厄勒克特拉那样俏皮又坚毅,孤行而明艳,绝望又狷狂。《苍蝇》所描写的俄瑞斯忒亚在背负复仇责任时的犹豫软弱和自由后的狂喜形成了巨大情感反差,这都与萨特存在主义的思想息息相关。萨特选择了“苍蝇满城飞舞”的意象,把阿尔戈斯城人们扭曲的人性表现得淋漓尽致,就是为了影射和象征二战之后人们的荒诞。戏剧中俄瑞斯忒亚带领民众重新认识自由的这段情节,是萨特试图扫清战后人们苦难荒诞的心理的努力。

萨特从意识讨论自由。他认为意识不是来源于先验自我,而是在意识活动并在意识被反思的情况下才出现了“我”(Je)。未被反思的的意识则不存在“我”(Je)。因而意识具有超越性。在“我”与他人的问题上,只能够采取两个态度:一方面他人要胜我一筹,因为他人的存在向我揭示了我的存在,他人注视我,把我当对象;我也可以注视他,把他人当对象,我要注视他人的注视,因为他人的为我的对象性是我的为他的对象性的毁灭。另一方面,身为自由的他人是我的自在存在的基础,我能努力恢复这个自由并使自己与这个自由同化,于是,我本身就成了我自己的基础。对待他人的第一种态度就是爱、沟通,第二种态度就是冷漠、情欲、憎恨。这两种态度彼此较劲,关系的本质是冲突。

而萨特想强调的自由其实是人存在的虚无,正是由于虚无化,自由才像摆脱其本质一样摆脱其存在——“我命定是为了永远超越我的本质,超越我的行动的动力和动机而生存:我命定是自由的。”就像《苍蝇》里的俄瑞斯忒亚,人不需要陷入对命运的惶恐之中,人可以通过自己找到存在的自由,人在连续不断地摆脱它自身。现在的所是马上就会变成其所不是,正是虚无分离开了过去、现在和将来。人在时间中始终与他自身保持距离,他永远不能听任他的过去来规定这样那样的活动。除了对生存的意识之外,意识中并不存在什么,也没有任何意识之外的东西可以引发意识。人是这样一个由目的所确定的存在。人们通过选择把自身虚无化,也就是通过一个将来把意义赋予给过去。所以自由是选择的自由。“因此,自由、选择、虚无化、时间化只是同一件事”。由于人命定是自由的,无法选择不自由,人们就把整个世界的重量担在了自己身上。我所遇到的事情只有通过我才能遇到,也只是我所遇到的事情。境遇是我的境遇,我将对之负有完全的责任。由于我不是我的存在基础,除了对我的责任本身以外,我对一切都有责任。正如我无法选择不自由,我也被迫负责任。《苍蝇》中的俄瑞斯忒亚便是如此,他明白了自由,抵抗复仇之神朱比特想要引起他负疚感的故伎重施,他也没有重蹈厄勒克特拉的覆辙,阿尔戈斯最终得到了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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