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我长大了一点,跟着当时的老师古泽大辅混上了和东京圈建筑师们的饭局。于是得以洗耳恭听一整晚的藤村,那时候藤村还没有写他的
「批判工学主义的建筑」
,一天24小时在线活跃在各种建筑访谈和脱口秀中。
真实的藤村和网络上的藤村还是那么一致,不断地在思考,不断地回答大家抛出的问题,不断地打着嘴炮,就像是中世纪的传教。却意想不到的真挚。
“工学主义不能对抗,只能批判。”
“小建筑事务所想要像大公司一样生存,除了在保持创造力的同时加快设计的效率之外,别无选择。独立建筑师们想要活得像个艺术家,那么他生存的方式必须确保绝对的独特性,提高工作品质的同时提高设计费单价。但这些只是凤毛麟角,我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这个现实。99%的建筑学生已经宣称他们不会去做一个独立建筑师了。”
“超线性设计到最终,是为了展示一个任何人都能创造有相当密度建筑的架构过程。这是非建筑设计出身的我研究超线性设计的最直接动机。”
“通过高效地处理麻烦而无趣的事情,来确保场所的独特性,然后将事物本身作为交流的工具,超越线性(自我设计的范畴),从而确保创造性的生产过程。”
“风景可以点缀得很丰富,但生活的形象并不总是那么有趣。”
“作品的复杂性必然会削弱它的作家性(某种可理解性),这样就很难赢得竞赛了。”
“我认为建筑师的没落和社区设计师的发展与当今日本社会的现代化是平行的。”
“在社区设计中,我们只能人为地将社区住民飘渺多变的意愿形象化。”
“一般的社区设计和形态生成之间最终会形成断崖,就像埃森曼的概念和形式之间的矛盾一样。我会把每次工作坊讨论的形状变化过程用模型精细地记录下来,这不知不觉成为了更为可靠地连接两者的方法。”
“由于日本已经完成了现代化,大家会认识到社区设计迫在眉睫。相反,正在实现现代化的中国和巴西城市的规划者是不可能充分理解社区设计的必要性的。”
“田中角荣在我看来是最著名的建筑师……我们有必要再次展示接近政治的建筑概念。”
“在建筑设计中,我认为有的放矢的总结是非常重要的。就算作为学生,表述毫无章法,不会总结的人不适合学设计,更不擅长去卖东西。”
“上一代建筑师总是说,设计的时候要先想概念,然后赋予概念一个形状,这让我感受到以前在社区设计工作中所遇到的极限。把大家的想法和故事归纳在一个图表中不难,但如果要把它们变化成形状,突然就会无所适从,因为你不知道大家所谈论的一切应该如何和形状联系在一起。”
“我的设计理论中强调过程的原则实际上是我从社区规划和社区设计领域中学到的。”
“磯崎先生最近常说,黑川紀章先生也是值得歌颂一番的,因为作为一个建筑师,他尝试着走近政治,虽然一不小心挂了。”
藤村口若悬河,这些碎片的话题不只是停留在建筑业,从建筑设计到城市规划,郊外住宅区到购物中心,土地规划到政治。如果发现了一个感兴趣的社会议题,他会仔细研究并用建筑的思维
提出假设。
藤村是一个从社会的角度思考建筑问题的社会活动家,也是一个从建筑角度思考社会问题的设计师。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即便是这样专注于自我,他对任何人的话题都饶有兴致。藤村的这种倾听对于建筑业尤其重要,处在建筑业最中心的人往往会主动失去倾听外部声音的能力。从这个意义上讲,只有从最开始避开建筑学,然后避开去建筑事务所的藤村,才能深刻地理解这个看似很浅显的道理。即便周遭对他有强烈的批判,赞同,愤怒或者冷漠,在建筑理论思考方式悄然转变的日本,他逐渐成为了另一个强而有力的标准。
著名社区设计师山崎亮曾经质疑藤村的批判工学主义和以往的建筑设计没什么不同,并要求藤村举出实际案例阐述。当时手头还没有几个项目的藤村没有回答上来。之后藤村在推特里写道「无法回应这个问题简直太尴尬了!」。
直到2014年与东洋大学社会设计工作坊的学生以及工藤和美教授合作的“鹤岛太阳能发电站-环境教育设施”落成,这个项目对藤村确立自己的设计手法产生了重大影响,通过直接让当地居民参与设计,例如采用纪念性山墙和居民自己绘制外墙等手段,这些手段让设计的参数成倍地增加。这个项目虽然只是大规模扩建项目的一小部分,但它是连接了环境,业主和设计的原动力,为未来的社区发展建立了一个坚实的框架。藤村抛弃了固有的建筑师主导全局的形式,建立了一种新的自我表达和本地交流开放相融合的“模式语言”。
同年,藤村完成了「批判工学主义的建筑」这本在当年亚马逊建筑栏目排行第一的畅销书,或许这是当时懊恼的藤村对山崎亮最完美的回击。
21岁的达利在讽刺柯布西耶时曾说,未来的建筑是柔软且长满了毛的东西。把当时处在鼎盛时期的现代主义建筑大师气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