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有这么一张获奖照片。
几只猎豹追一只母鹿和两个鹿宝宝,以母鹿的奔跑速度,可以轻松逃掉这场杀戮。不仅仅是因为母鹿奔跑速度快,更因为鹿宝宝跑得慢。
但是她为了让两个鹿宝宝能安全逃跑,只能是无畏地站着,用血肉之躯换来孩子的逃生时间。她眼含热泪,眺望已经逃离的宝贝。下一秒她就不再是一个母亲,而是一堆碎片。
每当看到类似的场景,我总是忍不住驻足。毋庸置疑,即便是动物,也确实存在一种本能的爱,这种爱能够跨越生死。这岂不让人感慨。
小时候,经常看到老母鸡带着一堆小鸡转悠来,转悠去。只要一看到食物,老母鸡一定是咯咯咯叫唤小鸡来,把吃到嘴里的食物又吐下来,让小鸡们吃。
一旦小鸡遭到侵害,老母鸡一定要拼命。过去农村每家都养狗,狗常常喜欢追赶小鸡。尽管老母鸡向来怕狗,但为了小鸡,老母鸡奋不顾身,全身毛发都根根竖起,像滑翔机一样冲向狗,把狗吓得落荒而逃。
这就是母亲,因为爱使得自己无所畏惧,或者忘记了畏惧,母爱真是无以复加。
由此我想到了这个摄影师,当他拍摄这张照片时,他当然知道,下一刻就是血腥,但他无能为力。在猎豹面前,人也是弱者。
更重要的是,猎豹猎食母鹿这本来就是自然之道。如果人类强行赶走猎豹,保护母鹿,猎豹们就会饿死。这意味着另一种杀戮。所以很多时候,人很容易陷入道德两难。
网上很快就有道德婊出来了,说很讨厌这张照片。
理由有三:
其一,母鹿根本不该保护幼崽,这不符合生物优先自我保护的本能。
其二,母鹿牺牲自己没有价值,幼崽很难在弱肉强食中存活下去。
其三,母鹿的这种做法会导致种族灭绝,不符合生物进化规律。
我的天,母鹿的一次本能的保护幼崽,竟然被这家伙鼓捣出三种罪,恨不得把已经被撕碎的母鹿再重新撕碎一回。
母鹿只是一个母亲,不懂得论证方法,也没有这个认识水准。重要的是,她已经死了,听不到背后的叽叽歪歪。
但活着的人就不一样了。道德的大棒一样能够杀人,而且杀人不见血。
普利特奖获得者南非记者凯文•卡特之死就是一例。
1993年,摄影师凯文•卡特与朋友一起来到非洲,来到战乱、贫穷、饥饿苏丹。他们梦想着在这块死亡之地拍摄一些照片,呼吁全世界对苏丹难民的关注。
很偶然,卡特看到一幅令人震惊的场景: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苏丹小女孩,在前往食物救济中心的路上,累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而就在不远处,蹲着一只硕大的秃鹫,贪婪地盯着地上那个黑乎乎的瘦小生命,准备享用这一顿“美餐”。
卡特站在新闻专业者的角度,按下快门抢拍下这个画面,然后赶走秃鹰。他看到,那个小女孩用尽力气爬起来,重新向救济中心挪动……
望着小女孩的身影,卡特矛盾、痛苦、纠结、绝望,这是一块贫穷罪恶的土地,无数人在路上倒毙,个人的力量几乎忽略不计。
靠在一棵树上,卡特放声大哭。这个痛哭既是为自己的渺小和无能,又是为人类的绝望和无助。艺术虽然赐予我们灵感,但却没有赐予我们神力。
没有人知道小女孩后来怎样,卡特也不清楚。
1993年3月26日,《纽约时报》首家刊登了凯文•卡特《饥饿的女孩》。旋即在全世界激起强烈反响。这张照片也成为世界摄影史上不朽的经典。卡特因此获得了普利策大奖!
这是一张把世界眼光拉向非洲的照片,那以后,人们给予非洲巨大的同情和援助。
但无数的人关注那个女孩的命运,成千上万个电话打给《纽约时报》,询问小女孩最后是否得救。
与此同时,更多的人把批判的矛头对准了卡特,火力全开,有人直接指责他丧尽天良,想出名想疯了,居然不顾一个鲜活的生命,只是耐心等待,为了拍一张震撼人心的照片。
甚至有人说,卡特和那只等着吞噬小女孩的秃鹫没有任何区别,都在喝小女孩的血,尤其是在卡特成名之后。连卡特朋友也不理解他。在获得惊人的大奖之后,卡特似乎被世界遗弃了。
人非草木,卡特曾对人说:“当我把镜头对准这一切时,我心里在说上帝啊!可我必须先工作。如果我不能照常工作的话,我就不该来这里。”
当没有人关心卡特照片给非洲苏丹带去了什么,也不关心有多少这样的小女孩获得了救助,人们关心的还是那个小女孩,这一个小女孩的命运就代表着所有,因为她有影像,有情境,有故事。而其他无数死去的孩子,无声无息,在静默中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