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865期文稿：江苏vs广东 有个直辖市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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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2025年2月18日星期二，欢迎收看865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话题。

广东省统计局发布了去年的经济数据，广东省2024年地区GDP14.16万亿，继续保持过去36年的全国第一位置。

与其同时，江苏省2024年GDP数据达到13.7万亿元，超过了广东省2023年的水平，两省的经济规模差距，已经缩短到一年之内。

而江苏省去年的增长率是5.8%，广东省只有3.5%，很多人开始推测江苏超越广东的时间。督工你怎么评价江苏和广东省的经济规模？

广东省这个保持了36年的经济第一省称号，就是从江苏手里抢过来的。80年代，从苏联转移工业最多的辽宁省经济落后了，江苏、广东排到前面。

1989年之前，江苏占据冠军位置，1989年广东超越江苏，但也没有拉开明显的差距。到了2012年，江苏GDP 5.4万亿，距离广东差3000亿，财政收入只差300亿。广东省财政厅厅长曾志权说“追兵已经咬到屁股了”。2015年，两省的差距缩小到2600亿。

但接下来几年，广东再次进入高增长时期，2019年已经领先江苏9300多亿。紧接着就是贸易战和新冠肺炎疫情，广东的外贸产业受冲击严重，所以江苏再次追上来，现在已经是广东的96.7%。如果没有什么突发事件的话，2027年前后，江苏会重新成为中国经济第一大省。

比较两个省的经济，不能只看总量，还要看gdp的构成。江苏和广东的核心产业都是工业，工业占gdp的比例都在40%以上，放到全世界看，这是一个恐怖的比例，代表了长三角和珠三角两个工业中心。2015年广东工业产值还领先江苏542亿，但2017年就被江苏超过了。到去年为止，江苏已经连续8年是第一工业大省。去年江苏工业产值已经比广东多了4815亿。

如果按照20世纪统计“工农业产值”的方式计算经济总量，江苏早就拿回了经济第一大省的位置。

更重要的是，江苏省人口是8500万，广东省是1.27亿了，相当于1.5个江苏。所以在经济总量接近之前，江苏的人均gdp早就反超了广东，现在江苏人均15万，广东10.7万。从人均水平来看，江苏和广东的差距，类似于广东和江西的差距。

所以，准确的说法是，新冠疫情让我们更早地发现了广东省的经济质量问题。

为什么江苏的工业经济能在2017年之后超过广东？

从基础地理条件来说，江苏和广东有很多相似之处。的核心区域都是河网密布的沿海平原，人口密集，农业基础好，都可以通过内河航运沟通内地，通过沿海港口对接世界经济。同时，很凑巧，因为历史原因，最先被帝国主义开发的沿海城市，都被划到了省界之外。江苏分出了上海，广东分出了香港和澳门。

两个地方地理条件也有区别，广东省有4万多平方公里的平原，加上比较容易开发的台地和轻度丘陵地区，勉强达到7万平方公里。而江苏省几乎全省都是平原，差不多10万平方公里，扣除一些不能开发的内陆水域，扣除沿海滩涂，再扣除受淮河影响的低洼地区，也有超过八万平方公里的可利用平原。在土地供应方面，江苏对广东有一定优势。

但是，地理条件并不能完全解释江苏和广东的差异。因为至少在现阶段，土地还不是限制两省经济发展的绝对边界，否则不能解释广东人口比江苏多了4200万人口。也不能解释广东潮汕平原和雷州半岛方向开发程度低，没有出现类似于苏北的新型工业区。但凡广州能把珠三角之外的几块平原地区带动起来，也不至于把全省的人均gdp拉到内蒙古水平。

另外还有基建成本问题，开发丘陵地区的确要多花钱，但我作为苏州交通设计院的前员工，也要提醒各位关注江苏的软土地基问题，江苏在基建成本方面只能说略有优势。前几个月，我专门去广东佛山外围的工业区转了一圈，发现在落差100米之内的浅丘陵地区，基建难度没有明显增加，同时佛山还有大片的空地和低水平工业，单位面积的gdp不算高。至少在当前阶段，土地和基建成本，不能完全解释广东和江苏的经济差异。

如果一定要找地理差异，可能要到省界之外去找。苏南平原和浙北平原山水相连，都是人口密集的发达地区，不说杭州，就是嘉兴和湖州，人均gdp也在12万，明显高于广东省。而珠三角地区要和人均12万gdp的邻省福建沟通，需要翻越几百公里的山区。这在工业时代，对发展工商业是不利的。

世界上第一个工业国是英国。19世纪中期，英国人通过鸦片战争打进中国，虽然首先根据之前的外贸习惯，割占了香港岛，但很快就把商业中心向长江流域转移，在上海建设了统治远东的基地。

英国人发现的地理差异，中国人现在也体会到了。江苏省可以和包括上海在内的外省进行高水平的产业互动，搭建更高更强的产业链；而广东省除了做外贸之外，主要只能靠自己，从香港转移产业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到了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中国产业升级的动力从外贸拉动，转向内部循环，广东工业的总体复杂性开始落后于江苏。

珠三角地区只是广东的一部分，而长三角地区覆盖了江浙和上海的精华部分，珠三角的经济总量不如长三角，是正常的。但是，珠三角做了几十年的中国经济发动机，为什么不能把周边地区带动起来呢？为什么现在说起广东经济，还是只有珠三角一个地方？拥有海港的潮汕平原不行吗？

广东经济内部差距大，是一个老话题了。关于潮汕和广东省其他山区的问题，睡前消息节目之前也分析过。今天我想探讨一个新思路，就是，考虑到中国现状，工业扩散的速度，是在一个省内快，还是跨省更快。

现在说起江苏省的经济和文化，最常见的形容词是“散装”。 这里的主要原因，是南京市的位置太偏了，在苏南地区的最西侧。南京市区到上海城市核心区有250公里。如果只考虑直线距离，苏北盐城和安徽宣城，到上海比南京更近。

所以，沿着长江的城市，包括苏南的苏州、无锡、常州、镇江，也包括苏北的南通、泰州，都分别从上海接受工业转移，反而把省会南京甩在了后面，现在南京人均gdp在全省排第四名。

这种工业转移，起步的速度比广东要慢，因为广东有香港这个窗口，起步阶段拿到了香港不要的消费品工业，也拿到了更多的外贸订单，长三角乡镇经济因此落后于珠三角，把广东推上了中国经济第一省的位置。

但是，苏南工业转移有两个特征。

宏观来看，这是中国经济的内循环，上海的 资金和人才，支持了苏南乡镇工业。这些本地兴起的制造业企业，规模大到需要建设研发和商务中心的时候，又往往选择上海建设总部，形成了互惠循环。一旦中国工业从外贸拉动转向内部投资拉动，苏南和上海的互动，就会表现出相对广东珠三角的优势。

从具体的工业转移方式来看，苏南获得的工业转移，不受任何省级权力中心的控制。在上海一方，上海并不喜欢老国企的订单和人才向省外流失，但毕竟省界不是国界，没法管束人员在假期自由流动。苏南小企业聘请的上海技术员，甚至产生了一个专有名词“星期日工程师”。听名字就知道，这是在每周只有一天休息的时代，知识分子去外地兼职的意思。很多乡镇企业的第一辆轿车，就是用来接送这些上海工程师的。

苏南的很多地方品牌，起步就是靠仿造上海的产品，甚至是冒充上海的品牌，廉价倾销。南京方面收到了税，不想去管；上海方面限于省界，没法去管，所以苏南工业产生了遍地开花的效果。当时这些企业可能给国企体系制造了很多困扰，但长期来看，这迫使上海的国企做市场化改革，或者是更快地产业升级，避免和苏南工厂拼成本。等到苏南的低水平工厂相互配合，形成新的长产业链，长三角地区就拥有了自我升级的能力。

再看广东省，除了香港这个独立的金融中心之外，省会广州就是珠江口的港口城市，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广州也是广东最大的工业中心。换到江苏省，这就像把南京搬到了现在苏州的位置，甚至是苏州北部张家港的位置。

所以，广州和实际上同城的佛山，可以直接对接外贸订单，获取海外工业转移。利用省城公务员的消费和省级事业单位的投资，省会可以优先提升本地的基础设施。所以，珠三角的工业产业链会尽可能围绕广州发展。哪怕因此提高了土地成本和用工成本，向其他地区扩散的速度也比较慢。

这在外贸时代不是大问题，反而因为企业相对集中，提高了消费品的迭代速度，能够对全球市场的变化做出快速调整。但从长期来看，消费品的竞争力不只是更新快，还要依托背后的长产业链，提升整体的技术水平。广东在珠三角之外，还有几万平方公里平原，还有不错的海港和内河，却始终没能培育出第二个产业中心，甚至缺乏苏北那种产业转移基地，最终在2017年之后，被多省合作的长三角地区赶超。

督工你认为广东省的省会位置制造了一家独大的工业格局，影响了工业向整个广东省的扩散。但是在广州和佛山之外，广东省还有半独立的深圳，经济规模和产业层次都明显比广州更强，为什么不能带动珠三角的工业扩散呢？

深圳的地位是逐渐积累的。到2015年左右，深圳在经济上才和广州平起平坐。这时候中国人已经形成了“一线城市”的概念，习惯说“北上广深”。这说明在过去几十年的大多数时间，广州是压倒深圳的。

最近几年，深圳的地位才开始压过广州，2024年，深圳第二产业增加值1.39万亿，已经是中国第一大工业城市，压过了后面的苏州、上海。而且深圳的规模以上工业增速接近10%，也高于苏州和上海，现状和增速都没人比得上。

按产值计算，2022年之后，深圳规模以上工业的外资比例，包括港澳台资本比例在内，只有30%出头，而上海和苏州都在50%以上。现在深圳的经济规模，比广州多了6000亿，的确可以成为一个辐射中心，一个不凭借省会身份的辐射中心。

但是，深圳这个“半独立”地位有点尴尬，既不被认为是广州都市圈的一部分，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又必须服从于广东省的总体规划。长期以来，深圳的辐射能力都是被抑制的。从地图上看，距离深圳最近的沿海平原，在珠江对岸的中山，但深中通道直到去年6月才通车，导致对面的中山市和江门市，人均gdp长期低于中国平均值。

当然，除了河北省之外，中国几乎每个省都落实了强省会发展战略，广东省把各种资源集中在广州和佛山，并不是独特的问题，只是因为广州市的地理位置优越，才有额外的影响力。而深圳过去没能充分发挥辐射作用，也不能简单归结被广东省或者广州市压制，而是深圳自身的发展大大超出了曾经的规划。

大多数决策，无论是政府决策还是企业决策，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当初如果不是最后一步谈判差了一点加钱，华为在2003年就卖给摩托罗拉了。

当初国家规划四个经济特区，深圳、珠海、汕头、厦门，并没有期待这里出现一线城市，只是要打开四个对外开放经济的窗口，广东省的经济中心还是广州。在20世纪末到21世纪初，就算有人看好深圳，前提也是看好香港，期待深圳能给香港做好服务员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