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条烧烤
文/鹿鸣君
平静的水面底下，多少暗流涌动。
我们永远不知道。
多少故事等待扣下扳机。
我们永远不知道。
比如，最近的两则新闻。
中国大陆，曾经的一把手和二把手，
“格力女王”董明珠女士与“格力之父”朱江洪先生之间，被一本自传《我执掌格力的24年》引燃烈火：
没有董明珠就没有格力吗？
大洋彼岸，今天的一把手和二把手，
NBA骑士队的二号球星凯瑞·欧文，以自损三千万美元的代价，主动提出转会申请。
他想要当一支球队的绝对核心，
不再愿意和球队老大勒布朗·詹姆斯一起打球，即便正是詹姆斯给自己带来了总冠军，即便詹姆斯是联盟第一人。
这两个故事几乎同时发生，意味深长。
即便在位时，朱江洪也是长期隐身于舆论洪流。
直到最近，朱江洪出版了自传《我执掌格力的24年》。他奔赴各地开各种发布会、签售会，主动走进了舆论中心。
这个书名就引起很多吃瓜群众好奇：咦，执掌格力的不是董小姐吗？董小姐可是“我走过的地方不长草”的呀。
书中最引人瞩目的是董明珠：
“没有朱江洪就没有董明珠”，这句话有一定道理，但“没有董明珠就没有格力”，恐怕就值得商榷了。
什么叫做有态度，这就是有态度。
自传中，关于董明珠的内容，很克制。
克制本身，也是一个态度。
7月23日本来要举行“格力缘——朱总与老员工见面会”，随后又取消。
朱江洪2012年退休。此前，有媒体报道：卸任格力董事长后一个月，朱江洪乘机抵京参加活动，由于无人安排接机，自己拖着行李打车到会场。
抵达会场后，当时67岁的朱江洪流下了泪水。
后来，在接受广州日报记者采访时，朱江洪说：“这几年，格力跟我没有任何联系，我不评价现在的格力人和事”。
人走茶凉，但是朱江洪显然心有不甘。
他还是忍不住评价了。
比如，他曾说，如果他在，格力就不会造手机、造汽车。因为，他是反对多元化的。毕竟，他见证过春兰多元化的悲剧。
2015年6月，现任董事长，原来的二把手董明珠谈及格力制度变革时说道：
“当时格力电器不是直接的裙带关系，但朋友关系、熟人关系特别多。首先以最高领导为代表，作为高管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但他从广西带来的人认为自己有这样的后台，他就可以为所欲为。”
这里的“最高领导”没有点名，但是大家都知道是说朱江洪。
这是在公开场合。
董明珠是1990年加入格力的，她的自传比朱江洪早很多年出，包括两部《棋行天下》《行棋无悔》。
多年前我读过，很励志，我仍记得里面有两个细节：
1、1990，董明珠从南京到珠海打工，看到了招聘销售员的户外小广告，以前做行政工作的董小姐揭榜入司。
2、董明珠第一站是安徽区域销售，40天追回了一笔42万元欠款，第一仗打得漂亮。
书很旧了，但后来拍过电视剧
“董小姐”自此开始了“营销女皇”的人设。
1994年，一把手朱江洪改革了：大幅调低销售人员提成比例，平衡到技术岗位。当时，销售人员收入很高，轻松超过10万，甚至几十万。
销售团队由此“造反”，集体跳槽到同行的中山汇丰空调，扬言，三年内打败格力。
朱江洪力主，提拔董明珠到总部，担任经营部部长。董明珠自此开始“走过的地方草都不长”的管理生涯，1997年，出任格力电器销售副总，2001年，朱江洪出任格力电器董事长后，推荐董明珠接任总经理；2012年，朱江洪退休，董明珠接任格力集团董事长。
格力是国企，但同时也由朱江洪一手创办。不过，今天大众更多知道的是董明珠，
通过她在股东会上的霸气小视频，通过她把自己头像放到格力手机开机屏幕，通过她和各个老总的打赌……
在格力，一把手和二把手之间的关系，有过一个尴尬的先例。
格力电器是格力集团的子公司，2001年前，格力集团董事长兼任格力电器董事长。2001年，珠海市政府在格力电器前任董事长退休后，将朱江洪任命为新董事长，而格力集团董事长，被安排出任格力电器副董事长。
这个安排就有点奇妙了，连朱江洪自己觉得尴尬：
“在格力集团，他是董事长，我是副董事长，而在格力电器，我是董事长，他是副董事长。这种互为领导的人事安排，可以说十分罕见，也许是国企的一种特色吧。”
随后，一篇来路诡异的文章，《格力再现禇时健式人物——格力集团内部人事之争的核心是企业资产归属问题》，发表在《民营经济报》上。
它以格力集团与格力电器两者之间关系为引，把朱江洪描绘成一个侵吞国有资产的“59岁现象”人物。
有关部门闻风来查，朱江洪陷入长期被动。2005年，法院判决，朱江洪诉该文作者仲大军名誉侵权获胜。
尴尬的局面直到2006年才终结——由于业绩突出，朱江洪被珠海市任命为格力集团董事长，兼任格力电器董事长。
这是来自官方的尘埃落定。不过，即便今天，我们可以感觉到，“互为领导”这种诡异关系在背后的负面影响有多长久。
就在朱江洪与格力老员工的见面会被取消的这一天。美国多家媒体透露：NBA骑士队的欧文，向老板主动申请交易自己。
这个申请价值多少钱？
NBA专家鲍比·马克斯分析说：
欧文如果离开骑士队，意味着他在签下一份合同的时候将会损失3100万美元。根据新的劳资协议，如果欧文下赛季入选最佳阵容，那么他可以在明年与骑士队签一份“老将特例”合同。将达5年总价2.19亿美元。但他若离开骑士，则最多只能和其他球队签一份5年1.88亿美元的合同。
欧文为何出此下策？
报道说，他想去一支以他为绝对核心的球队，他不想再詹姆斯身边打球，因为在詹姆斯身边，他永远是小弟。
报道出来后，欧文和詹姆斯都没有辟谣。
简言之，欧文要做绝对老大，
即便，这个代价是3100万美元。
詹姆斯是谁？当今NBA第一人，8次进入总决赛，3次获得总冠军及总决赛最有价值球员（FMVP）。一个历史上不世出的球队组织者，一个公认的“可以令身边人变得更好”的人。过去7年，获得FMVP的人，要么是詹姆斯，要么是限制詹姆斯的人（2015的伊戈达拉、2017的杜兰特）。因为詹姆斯的存在，始终无法突围NBA东部的球星洛瑞、乔治等人甚至露出绝望之意。
2016年率队1：3逆转史上常规赛胜场最多的勇士队夺得总冠军，詹姆斯完成了给家乡带来总冠军的承诺，情不自禁，跪地痛哭。
詹姆斯原来是骑士队的状元秀、当仁不让的老大，后来去了热火队，又回到骑士队。
在詹姆斯回归骑士队之前，欧文是老大，但是，欧文甚至没有带队杀入季后赛，詹姆斯回来后，骑士队立即进入总决赛，并在2016上演历史奇迹，1:3逆转，取得克利夫兰市50年来第一个总冠军。
詹姆斯，和欧文，一起写下了，克利夫兰，这个困顿中的城市，最激荡人心的当代故事。
离开詹姆斯，意味着距离总冠军更远了。
欧文为了老大地位，宁愿牺牲获得总冠军的大概率。
今年2月，在全明星赛上，欧文这样谈勒布朗·詹姆斯：
“我和勒布朗等人磨合花了一段时间，整个过程看起来并不完美。我放下了自己的骄傲，放下了曾经独自带队时的光环，放下了自负和自私，完完全全放下了这些。到最后发现，即便你和其他伟大球员合作，你也可以做回自己，只是需要找到方法而已。”
但是，现在看来，这是一段隐忍求全之言。
联盟第一人詹姆斯至今仍然在进步，个人光芒之盛，一时无二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这才是欧文真正的声音。在去年，他还说过：
“当你将自己视为一个将会取得成就的伟大球员时，你的球队中又迎来了像勒布朗.詹姆斯这样一位已经非常伟大的巨星，这时候你就必须要往后退一步。最艰难的莫过于找到一个平衡点，因为我对自己也是百分百的自信。我一直都渴望向全世界展现我真正的实力，每时每刻都如此。”
怎样看待朱江洪VS董明珠？
以及，怎样看待欧文VS詹姆斯？
詹姆斯一直是一个争议角色。争议的不是他的专业能力、敬业程度，而是他不止于球员的心。
当年，他拉上两个好兄弟——热火队的全明星韦德、猛龙队的全明星波什，一起来到热火队，组成三巨头，自己商量着，降薪聚首，组成“三巨头”，连续杀入总决赛，两夺总冠军。
“热火时代”就此开启。
从来只有球队老板、总经理把球员交易来，交易去、选秀、裁员，很多球员往往是下了球队大巴就被老板打包交易走人，赶到另一个城市。
没有球员像詹姆斯这样，抛开管理层自己和队友商定去向的。
但是，詹姆斯可以。他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心气。
他设计了1+1合同，几乎是每年一签，给老板施加压力（不补强球队，我就走人）。他让自己的发小组建了一个经纪公司，使其在经纪界异军突起，然后用推特不断发声，让管理层签约旗下的几个球员。他甚至给老板为续约总经理进行舆论施压，虽然最后失败了。
詹姆斯组建的热火三巨头与骑士三巨头
詹姆斯在热火队和骑士队的主教练，都是首次上位的菜鸟主教练，他的影响力甚至比主教练还大。
詹姆斯是不是越界了？
是不是手伸得太长了？
是不是太跋扈了？
骂声很多。
但是，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詹姆斯，一个球员，他的命运从来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资本家老板手里。
是他自己决定前去迈阿密，也是他自己决定回到克利夫兰，
而且，从来没有违反合同。他懂得制度的力量，并籍此掌握主动权。
在一个球员和一个老板之间，我站在球员一边。
正如著名记者沃纳罗斯基的评论：
“勒布朗教会了包括欧文在内的所有人：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球员就必须要牢牢掌控他们的命运和未来。勒布朗是当代篮球巨星之典范，他教会了其他人一件事：凡事要先发制人。”
现在，欧文是不是背叛了詹姆斯？
不一定。
我们也可以理解为，这是欧文在学习詹姆斯，掌握自己的命运。他主动申请离队的行为虽然稚嫩，但是，也可以隐约感觉到他内心中发出“独立宣言”的一丝意味。
在NBA这个体育界“权力的游戏”中，权力属于球员。这是詹姆斯给NBA带来的最重要的精神。
以此来回看朱江洪和董明珠。
格力原来是国有企业，所以，格力如果有一把手和二把手之间的矛盾的话，其矛盾也颇为特殊。
格力既是在市场上竞争冲杀的企业，又是体制内的重要成员，对于当地权力格局而言，规模超千亿的明星企业格力，是不可或缺、不能忽视、触角众多的存在。
所以，我们很有幸地看到，现在不论是朱江洪，还是董明珠，都站了出来，他们开始在乎自己的声名，爱惜自己的羽毛，他们开始争夺舞台，争夺话语权。
正如欧文想要当一个球队的绝对老大，不论朱江洪，还是董明珠，都寸步不让。正如欧文的申请转会交易意味着一位球员的觉醒，从朱江洪、董明珠的发声中，我们也看到了企业家的觉醒。
他们在争夺主动权，他们试图掌握自己的命运。虽然朱江洪似乎比董明珠晚觉醒了一些。
20世纪90年代初，中国政治格局大变。由上海调往北京的朱镕基被国内外媒体视为一匹“黑马”。《环球人物杂志》一篇文章说：1991年春节后，邓小平就有了调朱镕基进京的打算。由于朱镕基独立思考、敢于直言的性格，不见得所有人都喜欢，为此，邓小平专门讲过一句话：“朱镕基只能当第一把手，不能当第二把手。”
独立思考、敢于直言，难道不也适用于朱江洪、董明珠这样的企业家，不也适用于欧文、詹姆斯这样的球员？
1991年2月15日，上海市委机关报《解放日报》以社论的形式非正式地传达了邓小平的思想观点，连续发表4篇“皇甫平”文章。在第四篇《改革开放需要大批德才兼备的干部》中说：“有的同志兼资文武全才，既能雄辩滔滔，又能冲锋陷阵，那更是人才难得，求之不得。”时任《解放日报》党委书记、副总编辑的周瑞金后来说，这里写的就是朱镕基。
我想，那些批评詹姆斯对球队运作进行“干涉”的人，那些批评欧文“贪心不足不识好歹”的人，那些批评董明珠、朱江洪“追名逐利”的人，大概都可以放下执念。
一个真正的人才，从来不会局限在被动接受的社会位置上，他们内心的澎湃，一定会不断激励他们，突破现有格局，去掌控自己的命运。
孔子说“乡愿，德之贼也。”
是啊，几千年过去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当一个“老好人”呢？
在这个大浪奔流的时代，权力属于个人。
是的，就是这样。
呦呦鹿鸣，谢谢打赏：
相逢的人会再相逢，迷失的人永远迷失。鹿鸣君，“每天一千字”项目发起人，曾任媒体主笔、主编。本账号只发布原创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