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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小劢｜文
中央大赦民营企业家原罪的声音未落，徐翔审判在即的资产处置引人注目。
大赦一说，源于中央深改组此前通过的《关于完善产权保护制度依法保护产权的意见》，文件共有十条，不妨列举几条：
——加大对非公有财产的刑法保护力度。
——严格规范涉案财产处置的法律程序。
——审慎把握处理产权和经济纠纷的司法政策。
——不得以政府换届、领导更替等违约毁约。
观言而察其行。失身一年后，“私募一哥”徐翔，即将接受法律的审判。
11月10日，青岛市检察院发布消息：对上海泽熙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总经理徐翔等人以及相关上市公司董事长、实际控制人涉嫌操纵证券市场系列案，向青岛市中级法院提起公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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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成名，天赋与勤奋并重，其兴也勃；刚愎自用，随权贵翩舞灰域，其亡也忽。”一位曾经目睹徐翔成长的证券高参，这样评价徐飞的股市传奇。
被捕前一年，徐翔搬到北京，在距离证监会总部不到半英里的地方开设了一个办公室。此举是他为期一年努力的开始——利用自己的关系和金钱来避免清算。
毫无疑问，被割的韭菜，肯定巴不得罚没平分徐翔及委托人的资产；而更多的私产不安者，则视此为风向标。这场资产残宴，将以何种面目示众？
敢死队长与私募一哥
去年11月1日，上午10点33分，宁波交警发了一条看似无关痛痒的微博：“因临时交通管制，G15沈海南接线、杭州湾跨海大桥所有进口都已关闭。”
当天正值周日，富甲一方的徐翔回老家宁波，参加他奶奶的百岁寿宴。
作为中国最成功的对冲基金的创始人，徐翔贯以惊人的回报示众：他管理的表现最差的基金，在五年时间里增长了近800%。历经市场暴跌、贪腐调查、资本清洗和其他恐慌，他都安然无恙。
尽管财富和影响力都在增加，但徐翔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个人生活的几乎所有细节和他的交易技巧。这个股市传奇，低调得就像一个传说中的影子。
纽约时报的记者发现，徐翔腰缠万贯，但奶奶的百岁寿宴异常低调。他的家人和他一样，不喜彰显身份。比如妻子宁愿挤地铁，也不愿开车；百岁妇人依然住在他儿时的中产小区。
那个周日的上午，徐翔在交警那条微博发布之前几分钟，收到的一条“警方来抓你了”的警告。
徐翔悄然退出寿宴，驱车驶向上海。他史料未及的是，警方已经封锁了前方的道路。尽管之前他身上充满了隐蔽和密谋的气息，但败落那一刻，平淡得惊人。
当天晚上，网上出现了一张照片：个头不高、头发凌乱、表情呆滞、戴着手铐、身着白色阿玛尼休闲西装的徐翔，用略带疲劳的眼神，平视每一个关注他的人。
镜头之外，有人特意拉起徐翔的衣袖，露出卡在他手腕上的一副手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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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翔的故事要从中国股市的开端说起。他出生在宁波一个安静的普通社区。高中那年，中国第一个证券交易所落户于不远的上海，徐翔开始炒股。
从敢死队长到私募一哥，徐翔用了不过廿年。2005年，徐翔走出家乡。他需要更加接近权力和金钱，而宁波的池子已经太小了——这跟上海社保案中枢、小苏州张荣坤何其相似。
徐翔为保证人身和账户安全，宁波时期开始替地方官员炒股。到上海后，泽熙的早年产品中，又出现上海官员的资金。而在对重组题材的深度介入之后，他开始开拓一些北京的关系。
期间2009年12月7日，徐翔成立泽熙投资，资本为3000万元。名字源于徐翔最钦佩的两个人：毛泽东的“泽”和康熙的“熙”。
在徐的整个职业生涯中，超乎人们想象的成功持续引发各种谣言和猜测：他在帮富有的腐败官员的子女做投资。
“这些人给徐翔提供内幕消息，保障他的安全，使他免于被起诉；作为交换，徐翔通过私募基金的形式替他们运作资金，这类基金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既能掩盖投资的金额，又不会暴露投资者的身份。”纽约时报甚至这样披露。
去年夏天发生股灾时，徐翔的成功和风险双双抵达顶峰。为了应对危机，中国政府推行一系列救市政策，“国家队”甚至可运用三万亿国有资金。
在股市崩塌过程中，徐翔的王国依旧欣欣向荣，泽熙旗下一只基金的净值居然增长了357%，在中国的1649只基金里排名第一。在为期三周的股灾行情中，泽熙的五只上市基金全部增长了至少20%。
这源于他与券商老大中信证券的隐密勾连，双方的关联点之一是2015年股灾期间那只备受争议的股票——美邦服饰（002269.SZ）。彼时，徐翔涉嫌与中信证券程博明等高层合谋，利用中信证券参与救市的国家队操盘手身份，将暴跌的美邦服饰股价拉高，徐翔和他的高官朋友顺利解套。而这些客户当中，就有已被调查的原上海市副市长艾宝俊的亲属。
一个已经内部通报的细节是，国家队购买的股票详单，正是应证监会高官之请，被中信证券管理层从机密系统中打印出来，第一时间转而流入徐翔手中。
美邦服饰或许仅是冰山一角，康强电子（002119.SZ）、宁波中百（600857.SH）等股票，也可能是这场操纵市场大案的延伸。
当那个周末徐翔从他祖母的生日宴上消失，试图前往上海，他的被捕并非巧合。中国正准备针对证监会的活动和领导层展开彻底的核查。
40亿个人资产与数百亿托管资金
徐翔目前关押在胶州市看守所，这里距离他的一审法院不远，而他的审判日也渐行渐近。
负责一审的青岛中级法院，近期并无开庭预告。一般情况下，检察院提起公诉后大约一个月左右，法院将开庭审理，不过对于特殊案件可能会特殊排期。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徐翔被认定有罪，高达40亿元的个人资产以及由他管理的数百亿元资产，是否应被定性为赃款？这些资金未来何去何从？
徐翔所涉之罪——操纵证券市场行为，是指行为人背离市场自由竞价和供求关系原则，以各种不正当的手段，影响证券市场价格或者证券交易量，制造证券市场假象，以引诱他人参与证券交易，为自己谋取不正当利益或者转嫁风险的行为。
刑法第182条规定，对构成操作证券交易价格罪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违法所得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罚金。“操纵证券市场行为给投资者造成损失的，行为人应当依法承担赔偿责任。”
尽管人身刑不重，但财产刑无限。
近期报道称，“徐翔案出现最新进展，泽熙及徐翔持有的股权将被司法拍卖”，“徐翔案的最终结果将可能导致他或者一致行动人持有的相关公司股权被司法拍卖”，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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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徐翔案背后的资管产品处理，证监会张子学曾撰文指出：对此问题，实务上存在歧异颇大的两种处理意见——
一种意见认为，基金份额持有人或者账户所有者纯属无辜，管理人的违法行为与其毫不相干，不能没收其已经获得或者将来可能获得的收益；不过，应没收管理人已经收取或者按约定应当收取但尚未收取的管理费与收益提成，并以此为基数确定对管理人罚款的金额。
同时，考虑到管理人违法行为给资管账户获取的利益未被收缴，可对管理人处以较高倍率的罚款，比如没收管理费与收益提成，并处以管理费与收益提成三倍的罚款。
另一种意见则认为，“违法所得应予收缴”、“任何人不得因违法行为而获利”是基本的自然正义法则，应当没收资管账户因管理人证券违法行为所获收益。
张子学认为，应在坚持没收资管账户因管理人证券违法所获收益的基本原则下，充分考虑此类案件的特殊情况与证券执法面临的现实困难，赋予执法机关一定程度的自由裁量权，在没收资管账户违法所得与对违法者实施罚款、声誉罚、资格罚乃至刑事处罚之间进行务实、合理的取舍平衡，争取既有效打击证券违法又最大程度地消除不公平后果。
从根本与长远看，应在实体上明确证券监管机构追缴他人违法所得的法律依据，在证券行政处罚程序上引入第三人制度。
当然，站在韭菜的角度，无论徐翔个人资产，还是其托管的资产，无法见光者居多，罚没于法于理，都有可以运作的空间。
不过，掌握这些资产处置的并非证监会，而是公检法司纪，不是一人在分，而是多家抢食，这也无关韭菜。
张荣坤清盘先例
在徐翔之前，上海社保案中枢张荣坤，案发后百亿资产被清盘。这或许是最为接近的参考案例。
针对张荣坤资产的处理方案，公检法司纪几乎根据其资产总量来倒推的。判决做出的16亿元巨资罚没，显然是张荣坤始料未及。如此高额处罚，在国内经济案件中亦属罕见。
其中，法院对张荣坤名下的两家被告单位——沸点投资、福禧投资分别开出了2.32亿元和5000万元的罚金，累计达2.82亿元。
判决显示，沸点投资因单位行贿罪名被罚2000万元，公司人员行贿罪名被罚200万元，操纵股价罪名被罚2亿元，抽逃出资罪名被罚1000万元；而福禧投资因单位行贿罪名，被罚2000万元，欺诈发行债券罪名被罚3000万元。
罚金固然可观，但真正对张荣坤造成致命性打击的，是以“非法所得”之名全部没收张已被司法机关冻结的13亿余元资产。
这13亿余元被冻结的资产包括两笔。其一为张荣坤2000年起坐庄海欣股份（600851.SZ）所得。
司法会计检验报告显示，张荣坤通过同创企业、沸点投资、新天财务等12家公司，在83个证券公司营业部开设了135个资金账户，下挂13843个账户进行操作。
2000年12月8日，张荣坤所持海欣股份仅占流通股的0.17％，至案发时，控制海欣流通股达89.54％。不过，由于其间历经一个完整熊市，海欣股份做庄惨败，直至案发，张荣坤均未翻身。
另据《司法鉴定咨询意见书》，张荣坤案发后的2006年7月21日，其名下所涉海欣股份的股票全部被查封。当日持仓量为34021.96万股，如卖出账面亏损达3.71亿元。
但随后，股市迎来又一轮牛市。2006年12月28日，经司法机关许可，由其夫人张樱经手海欣股份的股票单向卖出，当日其持仓股票已上扬升值，浮盈1.11亿元。截至2007年9月28日《司法鉴定咨询意见书》的委托鉴定时点，张氏证券账户上的持仓量为3541.15万股，累计卖出盈余11.89亿元。
在此案一审中，为沸点投资提供辩护的徐平律师，就此三个时点的认定进行了辩论。徐平认为，在警方解除查封后的任何时点上，出售海欣股份的股票行为已不具任何违法性；如果产生收益，不能作为“非法所得予以没收”。
实际上，张荣坤坐庄海欣股份还获得上海广电集团、上海工业投资集团和海欣集团的资金支持。徐平同时辩称，至少上述11.89亿元盈余资金，应扣除已经支付给上海广电集团、上海工业投资集团以及融资账户的利息等资金至少约10亿元，这些钱之前已经已从张荣坤公司的“合法所得”收入中先行支付出去。
另一笔被扣押资金，则是张荣坤在香港炒股所得。据司法材料，2005年至2006年间，上海电气集团总公司旗下上海集优机械股份有限公司（2345.HK）赴港上市时，张荣坤通过下属蒋位、张军注册东英集团有限公司、贝克科技有限公司、新诚国际有限公司，参与上海集优IPO配售获利。
张荣坤从上海电气集团内各下属公司总计拆借资金12.57亿元，用于购买上海集优的股票，在香港炒股赚得1.388亿港元。
蹊跷的是，在张荣坤案的判决书上，这1.388亿现金港元已被修改为1.263亿港元，并简单注明为“起诉数额有误，应予纠正”。但该案件审查起诉阶段所涉及的有关审计报告和票据、文书，仍然是1.388亿港元，其中差价的流向不得而知。法院亦未就此重新开庭，对此私下解释为计算错误。
庭审中，有关这两笔资产的定性，亦为控辩双方最大着力点，但从法院的判决来看，辩方观点并未被采纳。
自2006年12月以来，张樱从吉林省检察院获得张荣坤亲笔签名的授权委托书，对其名下三条公路、国企股权、多个上市公司股票、土地、房产以及巨额现金等资产进行处置，以偿还包括38亿社保资金本息、10亿元短期融资券、至少18亿国有企业借款，以及资产处置产生的数亿元税费等。
从彼时已经完成的资产处置情况及巨额罚没看，张荣坤的资本已经所剩无几。
徐翔命运如何，一个月之后可见端倪，年前必有分晓。对徐翔刑责的追究自然难免，亦在法理之中，而涉案资产的处置归属，却是路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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