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写作营”优秀作品展 | 爷爷的礼物

在过去的一年里，故事写作营陪伴了近千位写作者，从踽踽独行到结伴组队，在写作营里完成一次次的写作练习，通过视频、直播课程更进一步了解写作，一起读经典，一起讨论创作，一起在限时写作的压力下，完成属于自己的作品。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特邀互联网平台口碑最好的写作导师、《南方周末》前特稿编辑、记者叶伟民打造的【故事写作营】，已经举办了五期。

现在，【故事写作营】第五期：“学会如何写出你的故事”，已经圆满结束。以下五位作者的作品被评选为优秀作品，他们分别是：

《着火》叶牙牙
《爷爷的礼物》二师兄
《心气》波特
《微信里的赌局》善灵玲
《甜味棒子地》李彩华（已发表）

我们将陆续发布他们的作品。另外，让我们一起期待下期的【故事写作营】吧，日期暂未定，我们会提前告知大家。

往期回顾：

用一支自由的笔，对抗生活的巨石流沙 | 故事写作营5.0召集

让我们一起这样写出好故事 | 故事写作营第五期·召集令

故事写作营第五期开营 | 他们在写作中遇到的幸福和坎儿

《爷爷的礼物》

二师兄

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和宿命论者，精通量子场论、贝叶斯统计、中国古典 诗词和吹牛，资深言情小说阅读专家。

“爷爷大概是老糊涂了，他的话作不得准的。”张怀古说。

“才没有。”沈忆夕道。

“奥尼就经常说他已经老糊涂了。”

沈忆夕嗤了一声：“奥尼？你家那个白痴邻居的话你也信？”

张怀古说：“奥尼不是白痴。他在战前有两个博士学位，其中一个是经济学的。”

“不管怎么说，爷爷就是爷爷，他的一百五十岁生日我一定要送件特别的礼物。”沈忆夕摆了摆手，示意没有争辩的余地。阳光透过屋顶的裂缝照在她的防护服面罩上，闪闪发光。张怀古知道那面罩下是一双同样闪亮的大眼睛，还有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蛋。想到这，他屈服了，决定听沈忆夕的。“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他们身处的房间大概有几百平方米。和它一比，平时地下生活的房间简直就是个老鼠洞。门口的牌子标明这里在战前叫作“图书馆”。一列列架子上排满了在地下很少见到的书籍，仿佛一个巨大的信息矿场。沈忆夕和张怀古已经在一个名叫“技术类”的矿坑里挖掘好几个下午了。

沈忆夕靠在一个书架上稍事休息。这里没有电，想看书不得不依赖一个小型的手持发电机。她刚接替张怀古摇了一阵，加上身上还穿着厚厚的防护服，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看了看还埋着头的张怀古，忍不住道：“我爸说以前人们想要了解什么，只用问下超级机器人，就立刻可以得到答案。你说我爸应该不会吹牛吧？”

“我老爸还说他小时候巧克力可以随便吃，”张怀古咽了下口水，“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净知道吃！我舅舅的实验室里还有战前的月饼，你要不要吃？”沈忆夕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对了，阿古你家不是有个机器人么？你回去问问它知不知道孔明灯是怎么做的。”

“你说端木啊？”张怀古一撇嘴，“它是傻的，没用。我爸说它里面的主芯片已经烧坏了。现在它在我们家也就能端端菜、扫扫地什么的。”

“哦，这样啊，唉。”沈忆夕抬头看着图书馆破败的屋顶，“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能恢复从前的科技水平？”

张怀古也学她眯着眼睛抬头向上看：“估计得好多年吧。”正说着，他防护服胸前红色的信号灯开始闪烁起来，并发出“嘟嘟嘟”的声音。他低头扫了一眼，“我妈叫我下去吃饭了。”

这时沈忆夕胸前的信号灯也闪烁起来，“我妈也叫我了。你来我家吃吗？”

张怀古想了一下，“不了，我回家。”

地下的建筑原本是碳基生命与硅基生命大战时期的掩体，现在被改造成幸存人类的避难所。张怀古每次从地面回家，除了下坡，还要不停地左转右转，有时甚至还要向上爬一小段楼梯。这段路他已经走熟了，尽管墙壁上晕黄的灯光只能让甬道看起来更昏暗而已，但并不妨碍他轻快地走上回家的路。

他在电梯里就已经把防护服脱了下来，推开家门吸了吸鼻子：“今天又是腌老鼠肉干和煮苔藓？”

老爸正坐在桌边低着头，逐字读着每月一期的报纸，听到这话，抬头看了他一眼：“瞎说。”

张怀古一阵惊喜：“还有别的？”

老爸把手里的报纸对折了三次，然后轻轻放在桌子边上，“今天吃新鲜的老鼠肉。”

张怀古发出一声哀嚎：“每天就吃一次正餐，还顿顿都是老鼠肉！”

老爸清清喉咙：“不要抱怨。我们能找到这样一块栖息地，有干净的老鼠肉吃，已经很幸运了。要知道大战刚结束那会儿……”

“开饭啦！”老妈的及时出现拯救了张怀古的耳朵，她指挥端木把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老鼠苔藓汤放在餐桌的正中，这是今天的主菜。老妈问：“放学后又去地面上玩了？你回来后洗了手没有？别把放射性的粉尘带回来。”

配图 | 源于网络

张怀古一边回了句“洗了”，一边扭头问机器人：“端木，你知道什么是孔明灯吗？”

端木停下离开的脚步：“我知道台灯、壁灯、射灯、信号灯、起落灯、阿拉丁神灯……”

“停！”张怀古挥挥手，“你怎么跟老爸一样爱唠叨了？”

“孔明灯？”张怀古的爸爸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老爸你知道？”

“你爱唠叨的老爸好像记得黄金时代有个古人叫诸葛孔明，好像是什么三国还是四国时代的人。”他皱起眉头，“你在哪听到孔明灯这个名字的？”

“没在哪，科学课的作业。”张怀古和沈忆夕说好在有确定结果之前谁都不告诉，他们想给爷爷一个惊喜，“我和沈忆夕今天在地上的图书馆找了一整天，都没找到任何资料。”

“你们在哪找的？”老爸问他。

“在技术区啊。灯具的制造、电磁学、太阳能利用什么的。”

“嗯，你们可以试试去历史区查查。对了，”老爸说，“我想起来了，爷爷曾经说过关于孔明的故事。”他眯起眼睛，“那时我还是个小孩，跟你现在差不多年纪。”

“我不是小孩，我已经九岁了。”张怀古抗议 。

“我记得爷爷马上就要一百五十岁了。”老妈这时也插进来谈话。

老爸朝老妈使了个眼色，老妈就不说话了。

张怀古假装没有看到他们的小动作，低着头开始跟着老妈念饭前祷词，“感谢砚硒大神带给我们食物以及永恒的勇气……”。大人们总是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小孩子知道的比他们以为的要多得多。

爷爷是整个群落的爷爷。现在大家赖以生存的栖息地就是他发现的。哪家的男主人没有向他请教过技术上的问题？哪家的女主人没有请他去排解过纠纷？哪家的小孩子没有听他说过故事？但他后天就一百五十岁了。他们这个群落有一百多个人，但占有的资源面积仅仅五十平方公里而已。奥尼常说，在这个地底时代，没有价值的人就没有资格得到砚硒大神的庇佑。爷爷的年纪比群落里的其他人要大得多，很多年前他就不能干任何体力活了，而如今他的头脑有时也已经不大清楚了。张怀古还知道，上上个月老爸召集群落的几个首脑在他家开了个小会。虽然他们关上了门，但张怀古还是听到了“一百五十岁”“生活难以自理”等只言片语。当时的他，缩在床上，拿被子紧紧蒙住了头，仍然觉得全身冰凉。

第二天，张怀古和沈忆夕在历史区还真找到了不少关于诸葛孔明的资料，比如“三顾茅庐”“借东风火烧赤壁”“五月渡泸”“空城计”等等，当然也有关于孔明灯的传说。

“会不会是我们听错了，爷爷说的其实是‘孔明等’或者别的什么？”张怀古说。

“不会，爷爷还特地说了他小时候是跟他的爸爸一起做的。红色的，可以飞，晚上在夜空中一闪一闪，非常好看。那不是孔明灯是什么？”沈忆夕说。

“可我们没有做它的材料啊！没时间了，”张怀古说，“我觉得没有什么希望了。”他用防护服手部特制的镊子拿着一本《古代奇巧大全》翻来覆去地看。

“不要放弃希望。”沈忆夕说，“我爸常说，不到终场哨响比赛就还没有结束。”

“你爸那么说只不过是因为他以前是个篮球教练罢了。你在看什么？”张怀古问。

沈忆夕扬扬手里的《童话诗集》，“好像是本诗集，”接着她轻声朗读起里面的一段，“白雪你不曾远去/回来时化作/风中的细丝缚住我的心/春天啊/春天是砚硒神的回声”。

配图 | 源于网络

“白雪是什么？春天是什么？”张怀古问她。

沈忆夕耸耸肩，把书插回书架：“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黄金时代的东西吧。说不定我爸知道，或者爷爷肯定知道。”

张怀古的视线漫无目标地扫过一排排各种各样的书籍：“爷爷明天就要过生日了。”

“我知道。”沈忆夕说。

“嗯，那个……”

“什么？”

“没什么。”

“哦。”

张怀古决定不把群落首脑们在他家开会的事告诉沈忆夕，万一是他弄错了呢。

下午回家的时候两个人都低着头，没有说话。沈忆夕觉得心情很沉，张怀古觉得脑袋很沉。他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但在做之前，他得好好想想。

第二天早饭时，张怀古的老爸说：“奇怪，爷爷失踪了。”

“失踪了？”老妈问。

张怀古打了个激灵。他低着头假装在喝粥，用眼角去瞟老爸和老妈。端木则呆立在墙角，两只眼睛闪着绿光，铁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嗯，我一大早去他家里给他贺寿， ” 老爸继续说，“但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应。问邻居，也没人看到他出去。”

“不会是？……”老妈用一只手捂住了嘴。

老爸点点头，“有可能。待会我和老沈再去一趟，如果还是没人应，我们就想办法把门撬开。”他转头看看端木，“你也跟我们一起去。”

张怀古咽了一口唾沫，终于忍不住说道：“嗯，我知道爷爷去哪了。”

老爸看向他：“你知道？”

“他，他，他升天了！”

老妈叫道：“小古，别瞎说！”

张怀古说：“我没瞎说。沈忆夕说……”

“沈忆夕？这事和老沈家的孩子有什么关系？”

“沈忆夕和我想在爷爷生日那天给他放孔明灯庆贺生日，但我们把地上图书馆的书都翻遍了也没找到制作方法。直到昨天下午才找到一本《古代奇巧大全》，但我们没有竹子。 ”

“竹子？”

“就是做孔明灯的材料。”张怀古说，“那个骨架要用竹子扎。不过，就算是有竹子时间也不够了。所以…… ”

“所以怎么？”

“晚上我就去找沈忆夕……”

“晚上？！”老妈大声叫道，“小古你晚上出去了？！”

端木突然从墙角跳出来，方脑袋左右摇晃：“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老爸挥挥手，示意它退回墙角去。他扭头对老妈说：“不要这么紧张。现在不比从前，治安好多了。偶尔晚上出去一次打什么紧？不过，小古，你以后晚上要出门，一定要先告诉我们才可以。”最后一句话却是对张怀古说的。

张怀古连忙点头。

“你找沈忆夕之后怎么样了？”老爸问。

“我们就一起，不，是我一个人偷偷拿了沈忆夕舅舅实验室的一个月饼给爷爷送去了。”

“月饼？”

“上次我们去沈忆夕舅舅的实验室玩的时候，她舅舅告诉我们，这种月饼是黄金时代遗留下来的，代表了当时人类最高的科技成就。末日之战后，不知怎么落到附近的流匪手里了。前年大剿匪的时候，联合军缴获了一批，就拿给他们做研究用。我们问他为什么流匪没把这些月饼吃了，留着干吗？他说这月饼可是好东西，不能随便吃，流匪是用来给人吃了放天灯的。”

老爸眉头一皱：“放天灯？那月饼是什么样的？”

“外面的皮是黄色的，正面印有一个红色的B，反面还有花纹，但是看不清楚。”

“那不是B，是13。”老爸转头看老妈，“是黄金时代物理13所特种材料研究室研发的反重力月饼。应该还是我们读中学时的事了。当时研发出来的时候很轰动，各大新闻媒体炒作了好久。想起来了吗？”

老妈说：“小张也是的，跟孩子们说什么放天灯！小古，后来呢？”

“嗯，我在那本书上看到孔明灯又叫天灯。我想，没有孔明灯，就给爷爷吃个月饼放个天灯代替一下吧。”张怀古偷看了眼老妈的脸色，小声说。

“你们把月饼偷出来了？”

“是，”张怀古说，“我们把月饼给爷爷送去了。爷爷很高兴地谢了我们，我们就回来睡觉了。”说完他长长吁了一口气。

老爸一拍脑袋，跳起来喊了句“我出去一趟”，披上外套就急匆匆出门了。

张怀古看看老妈：“妈，我们做错了么？”

老妈叹了口气：“你们的想法是好的，这月饼也是好东西。如果只是少量吃，能帮助人减轻地球的重力，但如果吃多了……”她又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往下说。

端木在墙角接话：“一个成年人如果一次摄入量超过体重的千分之一可以致死。”

张怀古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老爸干什么去了？他是不是去看爷爷死了没有？”他抺了抺眼泪，“我知道你们都觉得爷爷是个累赘，都巴不得他早点死。”

老妈瞪大眼看着他：“小古，你怎么这样想？的确有些人觉得爷爷已经老了，没用了。但大多数人，特别是你爸，从来都没这么想过。”

“是吗？”

“你老爸可是个了不起的人，他一直都在呼吁给我们的群落建立一个福利机制……”

“什么是福利？”

“就是让像爷爷这样的老人，或者失去父母的小孩能更好地生活下去。”老妈说，“事实上，上上个月你爸还专门召集人开了会。会上决定从今天起让爷爷跟我们一起过。我们一直瞒着大家，就是想在爷爷生日这天给他一个惊喜。”

“真的？”张怀古瞪大了眼。

“当然是真的！”门口传来老爸的声音。张怀古扭头一看，惊喜地发现他正扶着爷爷进门。张怀古还发现，爷爷曾经沉重的步伐，如今变得轻快了许多，如果不是老爸拽着，似乎随时都要飘到天上去。

“爷爷！”张怀古扑了上去，用他细瘦的胳膊围住了爷爷的腰，“我去找沈忆夕来，我还要去找好多竹子，我们做真正的孔明灯放给你看好不好？”

“傻孩子，”爷爷摸着他的头，“灯芯的燃烧需要氧气，现在外面的大气是点不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