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硬起心肠,但是柔软的东西使我遐想”。
编者按:
有没有一个人的书,让你等待10年?
有,很多人等待蒲荔子(李傻傻)的书,等了10年。
蒲荔子是谁?十年前,刚大学毕业的他,就被美国《时代》周刊称之为“幽灵作家”。在那一拨年轻作家浪潮中,他被认为是最有才华的作者之一,“他的出场,几乎令所有八O后作家黯然失色!”印着这行字的海报,一度占据了台湾各大书店的显著位置。
他就是蒲荔子,那时候的笔名叫李傻傻。这样一个作者,没有理由不让人期待他一直写下去。可是,就像《时代》所称的“幽灵”一样捉摸不定,他再次做了我们看上去不可能的事:在名声如日中天的时候,他突然不写了,几乎完全从公众视野消失。
直到最近,蒲荔子带着新书《你是我的虚荣》重新回归创作。苏童说:“一直很期待蒲荔子的新作品,他的文字混合了潮湿的雾气和粗烈的蛮力。”一度惊艳文坛的他,沉潜十年终于归来,告诉我们好文字依然存在。
这里分享书中的文章《我最难忘的一双女人的手》。从这篇小文章里,我们或许可以看到,好的文字会打动人心,并且一直打动。
现在,《你是我的虚荣》正在京东预售,文末你会看到链接。
我最难忘的一双女人的手
文 / 蒲荔子(李傻傻)
一九九九年,人们所说的“冬天已经来到,春天还会远吗”那时候,我在湘西南喜欢一个女孩。
有一个下午,我走进奶奶家的木板房子,发现屋里真黑。灶台边却有一双很亮的眼睛。那个人身子小小的,灶火的红光照在她脸上。我问坐在一旁的姑妈:“这就是樱子吗?”姑妈笑着对小姑娘说:“叫哥哥呀。”
在此之前我见过樱子几次。那时她很小很小,但是她的眼睛很大很大,有一对罕见的单眼皮。我跟她说:“有一次在堂屋里,我轮流背着你和你弟,满屋子跳,像只袋鼠。”她咯咯直笑,又说,一点也记不得了。
又问她多大。说是满十一岁,吃十二岁的饭。一九九九年冬天的最后几天,阳光像一群毛茸茸的小鸡在资江之滨那个小城的各个角落跑。我的手却是冰冰的。只是因为我的手一到冬天就很冰。在街道与街道之间,我拉着樱子小小的手,她的左手放在我右手的手心,有奇异的温暖。我在近乎金黄的河边反复说:“你不要放,一放我就冷了。”樱子睁大了双眼,也许她认为我的手不应该像冬天的江水那样冷得不像个样子。但是她的手还是如我所愿地抓得更紧了,她一边摇晃我的手臂一边说:“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冷呢?我回去以后,你怎么办?”我说:“走,我带你到山上去玩。”
山是县城背后还没被挖开的山,还很胖的一座山。山上有很多树,还有各色野花野草。山深处草色很青,虫子安静地待在自己的领地,春色关不住。不过高高的树的枝丫上仍然什么也没有,朝天伸出硕大的手臂,天上待满了动物。我们穿过一大片丛林和茅草,来到一小块草地上。樱子抱着沿途采来的野花,让我给她编个花冠。我依言照办,花枝上的小刺刺破了我的手指,一抹淡红的血印在白色的花瓣上。我把那些小刺一个一个弄掉,她问我疼不疼。我说:“不疼,你呢?”她说:“我也不疼。”她问我的时候盯着我的眼睛,眼神清澈得很。我笑了一下,很累地躺下。她把小小的头靠在我的臂弯里说:“哥哥,你看那儿有一只鸟。”我朝她手指着的方向看,那里什么也没有,但是有些云在飘动。我摸到她脖子上有根细线,她说刚才真的有只鸟经过那里,不过一下子就不见了。我问:“这是什么?”
“这是一根线。”她说。她把那线解开。那是一根红线,勾着一个小小的玉坠,散发出浅蓝色的光。她爬起来把那东西系上我的粗脖子,勒得我很舒服。她说:“哥哥,你的脖子怎么这么粗啊?”我感觉冬天忽然一闪不见了,像那只鸟。看来春天打算在这里住下,打算在我们身边修一座小茅屋。当然这是后话,当时的情形是我在樱子的手心上画来画去,问她:“暑假还来吗?”樱子咬住她的而不是我的下嘴唇,出神地偏头思索,说:“不知道。”
我们下山时,发现路消失在杂树野草丛中。只听见各种声音在树外面响。我跳下一堵不高的山崖下去找路。路找到了,路口就在我膝盖跪下的地方。我把膝盖碰在一块尖石上,血流出来,裤腿红了。我把樱子接下来,樱子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嚼一把茅柴叶子,嚼成糊状了就糊上伤口,血神奇地止住。我觉得她的泪有点多了,影响了她眼睛和脸庞的美,就给她把泪水擦去,我觉得她唇上的绿色汁液颜色有点深了,就过去尝尝,我说:“真苦啊,樱子。”樱子笑了。
第二天她就走了。在车站我拉过她的小手亲了一下。姑妈看到了,樱子的脸飞起红云。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应该可以猜到,那就是开学了。在这一年里,我很想念樱子。我记起了日记。每天花一些时间想她我觉得很不够,就记起了日记。还是不够呀,我必须让她知道我想她。我按她给我的地址写了三封信寄过去,我每天去一趟收发室,但是并没有收到她的回信。后来我才知道她把给我的信投进了邮政局的意见箱。在上述情形下,我想我必须见到她。
我悄悄摸黑起床,清早搭上去她那里的汽车。
我从来没有去过湘西。姑妈家会在哪里?我只想见到樱子,于是去她的学校。在车上我看见放学的学生背着书包在路上打闹。天色渐黑。我有点伤心。又担心。站在他们学校门口,里面的操场空空的。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儿走。这时,两个小女孩走过我的面前。其中一个打着伞,我没有看清她的面容。我看着这个拿伞的小女孩的背影,心想那真的是樱子吗?我跟着她们两个,穿过了两条街,来到一个斜坡上。这是这个小镇最后一条街了,透过层层叠叠的房子,可以看见去年收割过的稻田。我试探着轻轻叫了一声“樱子”,她转过头来了!我跑过去举起她小小的身子,她鞋上的泥巴高兴地跑到我的裤腿上。
同行的小女孩说她先走了。樱子紧紧拉住我的手,说:“哥哥,你怎么找到我们学校的?哥哥,你的手又冷了。”路边一群一群放学回家的学生看着我们,我心里只想着我的小樱子,因此对不起我无法告诉你那些学生中的女生长得如何。
甚至那个湘西的小镇是什么样子,我都记不清楚了,只觉得十分亲切,仿佛不是第一次去那里了。樱子陪我来到集市,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我听她背课文,背的是那篇《武松打虎》。樱子用她好听的声音对我说:“店家,筛三碗酒,切二斤熟牛肉来!”
但是我只这样了一天,就不得不回去。姑妈说:“高三了,你怎么能跑这么远出来玩呢?”我不知说什么好。樱子送我到一条叫渠河的河边,说:“哥哥,等你再来我带你到这里来玩。”
现在两年没见到樱子了。一九九九年冬天我曾经告诉樱子我很喜欢她。不管在我身上发生多少游戏,这总归是句真话。现在,二〇〇一年的冬天到了,我的手又开始冰凉冰凉的,这使我很不舒服。
*本文选自图书《你是我的虚荣》,作者蒲荔子(李傻傻),题图及该书配图由联合策划故事平台 storybook 原创,插画作者为“朝阳区唯一的芭比”
作者简介:
蒲荔子,曾用笔名李傻傻,出生于1981年11月,湖南隆回人,西北大学中文系毕业。2004年起陆续出版长篇小说《红X》、散文短篇集《被当作鬼的人》、作品集《李傻傻三年》等。2005年被美国《时代周刊》称为“幽灵作家”。2015年和朋友创办中国精选美宿平台“朋友家”,并重新写作。个人公众号:蒲荔子,ID:pulizi2015
图书简介:
苏童说:“一直很期待蒲荔子的新作品,他的文字混合了潮湿的雾气和粗烈的蛮力。”这可能是互联网时代最值得期待的汉语文字,美国《时代》推崇的作家李傻傻沉寂十年重新写作,告诉我们好文字依然存在。
书中30篇故事,不仅保留了作者流传甚久的成名作《火光》《女人》《被当作鬼的人》《虚构:铜鼓潭》《打口古都》等,还新增添了这十年中新写的篇章,如《不知道有没有人给她写这样的情书》《我见过广州的白天和夜》等。在一本书中,我们看到从李傻傻到蒲荔子的成长,也看到一代人的青春纪念,更重要的是,我们看到自己。
——荐书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