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所面临的危机,是有1%的超级富豪和精英脱离了其他社会阶层,追寻会进一步拉大差距的经济、政治和社会目标,这将毁灭让美国致富、并最初让这1%人获得成功的那种开放型体制。
14世纪早期,威尼斯是欧洲最富有的城市之一,他的经济核心,是所谓的“colleganza”,这是联合股份公司的一种基本形式,其创立目的是为单一的贸易活动提供财政资助。
“Colleganza”这种形式的卓越之处在于,它为新进者敞开了经济大门,让敢于冒险的实业家可以和为他们的商业航行提供资助的成功商人一起共享金融回报。
1315年,当威尼斯城邦的经济实力到达其鼎盛的时候,悲剧发生了。
上层阶级为了保住他们的特权,出版了一本名为《金书》(Libro d’Oro)姓名册。这是威尼斯贵族阶层的官方登记名录,如果你的家族不在上面,你就无法加入这个城市的寡头统治集团,显而易见,这本书的根本用意,就是阻止正式的社会流动。
这个变动其实始于《金书》出版的二十年前,它带来的惊人改变被威尼斯人称为“完结”(La Serrata)。没过多久,政治“完结”就转变为经济“完结”。
在寡头统治者的控制下,威尼斯逐渐削减了新进者的商业机会。最终,“colleganza”受到禁止。处于统治地位的精英阶层这样做是为了保全其自身的短期利益,但长期看来,“完结”意味着统治者阶层踏上了一条终结之路,更广义地说,这也意味着威尼斯的繁荣盛世开始凋败。
到1500年,威尼斯的人口比1330年的人口还要少。而到了17世纪和18世纪,欧洲其他地区的发展更加突显了威尼斯的持续衰退。
学者达龙·阿赛莫格卢(Daron Acemoglu)和詹姆斯·A·罗宾逊(James A. Robinson)在他们的著作《为什么国家衰亡:权力、繁荣和贫穷的起源》(Why Nations Fail:The Origins of Power, Prosperity, and Poverty)中讲述了威尼斯的兴衰,并用这个例子阐明:
国家的兴衰取决于政府体制是包容性还是榨取性的。榨取性国家由统治精英阶层控制,该阶层的目标就是尽可能地从社会其他阶层攫取财富。而包容性的国家则会让每个人都能获得经济机遇;通常,包容性越大,创造的财富越多,从而也为实现更大的包容性提供了动力。
美国的历史可以被解读成一个这样的良性循环。但威尼斯的故事表明,
良性循环也可以被打破。得益于包容性体制的精英阶层可能会受到诱惑驱使,转而收起他们借以上位的梯子。最终,他们的社会会变成一个榨取性的社会,他们的经济也随之失去活力。
这就是卡尔·马克思(Karl Marx)预见到的未来,他曾写道,资本主义蕴含着自我灭亡的种子。
这就是当今美国所面临的危机,因为有1%的人口脱离了其他社会阶层,追寻会进一步拉大差距的经济、政治和社会目标,并将最终毁灭这个让美国致富、并最初让这1%的人口获得成功的开放型体制。
随着美国上层社会和其他阶层在社会、特别是教育方面的差距越来越大,你能看到美国的“完结”正在步步逼近。
美国的底层社会和中层社会如今已是精疲力竭,美国困难家庭的孩子所接受的教育水平落后于世界其他地区的水平。
经济学家指出,中产阶级的艰难处境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全球化和科技变化造成的。文化或许也扮演了一定的角色。在有关白人工薪阶级的新书中,自由意志主义作家查尔斯·默里(Charles Murray)指责日渐虚弱的中产阶级偏离了传统的家庭价值观与职业伦理,而富有阶层仍然拥有这些传统。
这两种论据都有一些道理。但这1%的人口不能逃避他们在加大美国社会鸿沟这一问题上应负的责任。经济力量可能是不平等背后的原因,但正如奥巴马的前预算办公室主任彼得·R·奥扎格(Peter R. Orszag)告诉我的,公共政策加剧了、而非缓解了这一趋势。
尽管这种赢家通吃型的经济让社会上层阶级获得了财富,他们的纳税负担却得以减轻。尽管工会的法律权力得到削弱,且由财阀资助的智库不断提出有损工会的政策,对高管高薪的容忍度却在增加。
在20世纪50年代,收入分配顶端阶层的边际所得税率飙升到90%以上,这个数字在今天甚至会低到让民主党不寒而栗——在2009年最富有的400个纳税人中,有六人没有缴纳任何联邦所得税,有27人只缴纳了10%或更少。没有人缴纳的税款超过了35%。
历史上,美国的社会流动性曾高过欧洲,且美国的左右两派都认为经济开放性是国家经济活力的重要来源。但
最
近的几个研究发现,今天的美国人比欧洲人更难脱离他所出生的社会阶层。
加拿大经济学家迈尔斯·克拉克(Miles Corak)发现,随着经济不平等的加剧,社会流动性会降低——这一现象被白宫经济顾问委员会(Council of Economic Advisers)主席艾伦·B·克鲁格(Alan B.Krueger)称为“
了不起的盖茨比曲线(Great Gatsby Curve)”。
创造了美国中产阶级的教育成就也停滞不前。
超级精英阶层把无限的资源撒到子女身上,而公共学校却严重缺乏资金。这就是新的“完结”。
精英教育愈发只是面对那些已经身处社会上层的人群。比尔·克林顿(Bill Clinton)和贝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把他们的女儿送进了高级私立学校;我也是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