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阿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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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行驶入站,看见南京南几个字才突然想起你,该不该告知你之前,问自己的是想不想。于是,在随着人流往出站口走时,站在楼梯间给你发了消息。
“我到南京了。”
顺手把手机放进口袋,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继续跟着人流涌动,好像并不需要等待回复。
即便离开南京已经四年,却依旧保持每隔半年左右来一趟,住熟悉的上海路,去熟悉的汤包店吃汤包和鸭血粉丝汤,走熟得闭眼都能知道去处的小巷,在凌晨时分借一点酒意喝一碗馄饨。
“回来了啊,这次待多久。”消息在两小时后回复。
“两天,做一个采访,然后去见见你和孩子。”
关于我俩分手这件事,我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原由。只记得那天,我俩围着奥体转了又转,坐在阶梯上吹着风,看见洒水车缓缓开过,两个人谁都不愿开口。
想起在一起的日子,我们曾好几次讨论过第一次相遇时的场景。那时,我背包旅游停在了苏州一家青年旅馆,一边打工赚下一趟旅途的路费,一边游玩当地闲散度日,周末的时候有当时不太出名、现在已火遍大江南北的民谣歌手的现场演出。
那天来的是二手玫瑰,算是当时已经在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乐队了,来旅馆的人也一夜爆满。
我站在前台做着那天的晚班,你和朋友站在前台嘻嘻哈哈的开着玩笑。后来,你说那晚来的明明是冬子,人也没有很多,朋友拉着你和我说,临毕业无所事事的你,也要加入来旅馆打工的消息。
这些我实在都没印象,连同当时你穿什么衣服,什么模样,我都不记得。
后来,是什么时候呢?
大概就是一天晚上我陪同三波人走了六趟平江路那天。最后一趟是和你一起走的,已经是夜深,退去游客人涌的平江路,风一吹,洒过水的青石路能闻见它的清冷味道。你站在路边看着河对面的一面墙,上面漆墨斑斑,搭上墙面的一口窗,你笑笑呵呵说:“看,这面墙的样子多搞笑。”这我才注意到这趟我日常走了不下百次的路,有这么一面像在哭的墙。而后你借口说刚才喝多了冬酿,一点点酒意,非要抓着我的衣角不肯松手。这一路,我只觉得你这衣角越抓越紧,人的呼吸带着股欲言又止的节奏。
回了旅馆,我值夜班,旅馆老板为了方便,给值夜班的人在旅馆二楼专门安排了一间房,以便半夜有人退房按铃能听见。那晚住客有点多,旅馆到了后半夜也不见寂静下来。
先是你的朋友来敲门,奇奇怪怪地寒暄了一番,突然问我对你的感觉怎样。这下我才恍然大悟,下意识地摸了摸一边的衣服袖角。
“还挺可爱的。”我回。
“她好像喜欢你了。”朋友笑嘻嘻的说,听起来像在开玩笑。
“那让她自己来和我说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下意识说出了这句话,但话就这么出口了。
脑子里想起好几次,和你一起值班,你坐在前台后面,哼着歌画着画,都是色彩绚丽的用笔,泛着绿色光在天上飞的美人鱼、在水底回转的寿司们……你画的画想象力都好丰富,画画的你看起来轻松又无忧。也好多次会和休息时的我发短信说,想吃蟹壳黄,想吃白塔东路上无名店的蛋黄肉粽,总要想尽办法把在外玩耍的我给拉回去。
半小时后,门又响,你跟在朋友后面,看起来好害羞。朋友是潇洒的扔下一句:“人给你带来了,你们自己聊。”然后两个人站在门边半天沉默。
“晚上,你把我衣服都快扯破了。”终于是我先开了口。
接着总算一点轻松。
我们就这么开始了。
于是剩下在苏州的日子,我们一起暴走虎丘到精疲力尽,一起去白塔东路路口的面包店等着刚出炉的新品吃开心,一起拎着冬酿酒坐在平江路上赏月喝酒,一起穿着睡衣披着被子在旅馆的天台看一轮又一轮夕阳,听老城小巷一趟又一趟车水马龙,一起感叹,苏州,真好。
半年后,你毕业回南京,我赚够了路费决定随你一起去南京。你带我去你从小吃到大的馄饨店喝馄饨吃烧饼,去你喜欢的朝天宫看文物,也去你家看你家花园长得漂亮的花花草草。
那时我还在一家青旅做着义工,半夜你说饿,我就去水游城地铁站口的炒凉皮店,给你打包一份炒凉皮,然后去见你。从你家花园悄默默翻入你的房间,看着你吃完一顿夜宵,相拥一起迷迷糊糊睡着。清晨5点,在你家人醒来前,又小心翼翼的翻园而出,搭乘第一班地铁回青旅。
那些日子慢慢地过,我也就决定停下旅行的脚步,在这座城市安分下来。
你陪我找房子,我陪你面试工作。闲时我们漫无目的的围着南京城走了又走,大多时候是我听你说你的那些无边无际的想象,也讨论一些实时现状。偶尔会因为各自的怪异脾气性格吵架,又很快就和好。
不久,你找到工作,我的房子也找好。你开始日常的朝九晚五,我开始各处求职。
攒下的一点钱,开始囊中羞涩,人也逐渐变得有些焦躁。两人日常谈论的话题,多的是你职场遇见的是是非非,和我焦躁之下不知如何应答的沉默。
即便不久后,我也找到一份工作,但为了维持房租等日常开支,还有我俩一起时支付所有的要求。除了正职,我又开始在电影院的兼职和电台工作。日子开始从早八点到凌晨四点的连轴转,和你见面的时间变得少之又少。
那时我开始常常趴在租房的窗边抽烟,看着这座城市,想起你,竟然觉得寂寞得想要落泪。
终于,我们在一次难得的见面时,你和我说起家人提起相亲的事情。话才出口,我眼泪总算当着你的面痛快地流了出来。好像是蓄谋已久的意料之中,你冷静的给我递纸巾,我用了很长时间才平复下来。
两个人决定围着奥体走一走,俩人推着各自的自行车,沉默不语,脸色都不好看。
你说:“过几天我和家人会出国旅游一趟。”
我问:“去几天。”
“八天。”
“好,我知道了。”
“你要好好的。”你停下脚步,准备骑上车。
突然想起你带我去你父亲的五十大寿的生日宴上,你喝高兴的父亲举杯对着我俩说:“祝你们友谊万岁。”
再后来,你和家人出国旅游,八天时间里我们全无联系。我辞去兼职,换了一份更好待遇的工作,把家搬到了市中心,电台的工作也逐渐成了完全的幕后。
你回来后,我们见了一次面。你给我带了好些小礼物,我欣然收下,又和你去了一家酒馆,叫上我认识的两个好友。我出于逃避,很快喝得大醉,倒在路边不醒人事。
听见你带着生气的音量叫我的名字,我勉力坐起,冲着你呵呵地笑,请求你再给我五分钟清醒的时间。
那五分钟里,我摸着温热的柏油路面,感觉到你投来的目光,心里揣测着,是在生气呢,还是在哭笑不得。
那以后,我们成了在这座城市彼此的一个熟人,仅此而已。你偶尔会给我电话,询问我要不要上你家吃饭,你知道我很爱吃你妈妈做的水瓜煮海虾。我身边的朋友也偶尔会询问和你的情况。南京,我停留了六年,走时我没有和你说,但回来,却总要告诉你。
这趟回南京前,一次和朋友聊天,才知道你已经结婚和有了孩子的消息。脑子里的放映片快到来不及感受,只有,我想见见你,我想再见你一面的那个念头。
采访的工作安排在当天的下午,我告知你上午的时间会拜访。到了你家门口,连进门密码也是下意识的按上。
我看着才生完孩子虚弱的身体,和躺在身边幼小的婴儿,一时间不知话该从何开口。
你一手轻抚着婴儿,一边看了我一眼说:“还是老样子嘛,一点都没变。”
我笑。
房间里满是婴儿香,墙上多了一副婚纱照,另一面还是熟悉的那口老钟表滴答滴答,我握着你老公递来的水杯,看着窗外那颗曾经绚烂过我眼的银杏树,绿油油的好是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