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想要对陌生人，尤其是对自己有敌意的人坦诚，是困难的，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只开不了口的猫。
沈墨清楚地记着，钱兵在教授犯罪行为学的课程时说过，“人在无意识状态下摸鼻子，代表他是要掩饰些什么。” 这是微表情研究领域里最常见的一个结论。可今天的钱兵不只一次的“明知故犯”，这让沈墨更加怀疑钱兵口供的真实性。
“你和你老婆的感情如何？”
钱兵脸上的迟疑，更逃不过秦大海的眼睛，他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继续穷追不舍，同时在纸上快速地写下“婚姻？”，推到沈墨的面前。
沈墨看到字条后，心领神会，看来，钱兵的妻子将是他的软肋。
“瑞芬？我俩感情一直很好，她自从我父亲生病后就辞职在家，我们从来都是…… 相敬如宾。”
提到了自己的家庭，钱兵的表情开始变得很不自然，他犹豫了很久，才想到一个词来形容他和妻子感情生活。只是，一直在观察他的沈墨发现，钱兵在说完话后，轻轻地摇头，显然，这些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你有一个好的妻子，钱老师。”
沈墨实在无法继续看下去，无厘头地插了一句，招来秦大海的一个大白眼。
钱兵没有开口，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沈墨。沈墨从他眼睛里品出了挣扎，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关于家庭方面的话题已经无法再继续问下去，秦大海只好直接抛出杀手锏，“钱兵，说一下案发当日，你去丹枫园的真正目的吧。”
钱兵闻言，身子微微一振，眼神中的慌乱一晃即逝。他把脸转向秦大海，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这位警官，我记得我说过，我就是去看看欢欢，还能有什么目的？”
沈墨捕捉了钱兵的反应，他一把抓住秦大海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秦大海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还是配合地闭上嘴。
“钱老师，你和苏欢欢结识多久后，才走到情人关系的？”
沈墨定了定神，开口问道。
这个问题没有接上秦大海的问题，让钱兵有点措手不及，下意识地回答出来，“半年前吧。”
沈墨点点头，钱兵的这个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可信度很高，“那么，你每次到丹枫园，是她主动邀请你来，还是你们约好时间，或者，还有其他的什么规律？”
钱兵的笑容再次僵住，这次没有立刻回答问题，而是考虑了很久。
沈墨笑了，他站起来，走到钱兵身边，递给他一张纸巾，“钱老师，我想，你应该猜到我后面的问题了。现在的情况对你真的很不利，再继续拖延下去，其实效果不会很大。”
钱兵抬起头看着这个昔日的学生，眼神在短短的几秒钟内闪过了无数个情绪，沈墨猜透的只有惊愕，挣扎和彷徨，只不过，这些最后都消失殆尽，唯余下，坚定。
钱兵推开沈墨递在眼前的纸巾，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笑容，“沈墨，在爱情方面，我确实做错了，但大是大非面前，我不会出错。那天我确实没和欢欢事先约好，是因为我想给她一个惊喜。一家出版社的编辑找到我，想要给我出书，就这样。”
给受害人一个惊喜？
沈墨一愣，钱兵的答复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这个解释合情合理，让他一时间挑不出任何毛病来。接下来该怎么做？没了主意的沈墨，只好回头看向秦大海。
秦大海也有些失望，但他很好地在钱兵面前掩饰住情绪，“请提供一下那个出版社的名字和那个编辑的联系方式给我们，我们需要核实。”
钱兵点点头，在沈墨递过来的纸上快速地写下几行字：新亚出版社，叶潇，13xxxxxxxxx 。
沈墨拿着纸，回到座位，放到秦大海面前，秦大海扫了一眼，夹在笔录本里，说道：“好了，这次的问话就到这结束吧。”
钱兵微笑着站起身，用手弹了弹身上的灰，跟着从门外进来的警察走了出去。
沈墨看着钱兵被带走，然后关上门，走到秦大海身边，心有不甘地说道：“大海哥，我觉得他心里一定有鬼！”
“废话，你这臭小子，没有审讯经验就不要胡乱插嘴，你知不知道刚才你让他缓了一口气？”
秦大海指着沈墨的鼻子，暴跳如雷。沈墨你自知理亏，红着脸等他发完火后，才小声说道：“下次我注意就是了。不过，我真的注意到，钱兵一共摸了两次鼻子，一次是提到和苏欢欢关系的时候，一次是提到他老婆是否知情的时候。而且，他的眼神很难琢磨……”
秦大海喘着粗气，微表情研究这种东西，他自认没有沈墨精通，但凭借他的经验，他也赞同沈墨的结论，钱兵是在撒谎。
“好，既然我们观点一致，那接下来就兵分两路，你去查出版社和编辑，我去查他的老婆。” 秦大海定下了后面的行动计划。
“当当当……”
审讯室的门被敲响，沈墨一愣，走过去打开门，是一个同事，“沈墨，门口有一个叫吴瑞芬的女人，自称是钱兵的妻子，要求见你，你看？”
“钱兵的老婆？” 沈墨瞪大了眼睛。
十几分钟后，在警局的接待室，沈墨见到了钱兵的妻子，吴瑞芬。
这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穿着一条浅棕色的长裙，面貌并不出众，也没有化妆的痕迹，身材有些瘦弱，整体给沈墨的感觉就是，朴素。
见到吴瑞芬的第一眼，沈墨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钱兵找上苏欢欢的理由。
“你好，我就是沈墨，您是吴师母？”
沈墨主动上前，向吴瑞芬伸出手。吴瑞芬听到沈墨的自我介绍后，立刻就抓住他的手，焦急地说道：“你就是沈墨？太好了，我听他们说你把钱兵带走了？这是为什么，他犯了啥事了？”
“吴师母，您先别急，也没啥事，就是有件案子想请钱老师来协助调查，完事了，就会送他回去的。”
沈墨扶着吴瑞芬坐到沙发上，顺势抽出手，走到暖壶边，倒了一杯水放到她的面前，然后坐到她对面。时间紧张，秦大海让沈墨自己来见吴瑞芬，而他自己则去核实出版社的信息。
喝了几口水，吴瑞芬的情绪稳定了许多，但眼神中的焦虑一丝都没有退却。沈墨没有主动开口，但他能看到吴瑞芬几次都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她心里在纠结一些事情，他选择等，等她自己说出来，那样的效果会更好。
“沈墨，你，你们要调查的案子…… 是不是和一个叫…… 苏欢欢的女人有关？”
沈墨果然没有猜错，吴瑞芬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出了他想要听到的话，他笑着接道：“是的，苏欢欢几个月前自杀，这个案子有蹊跷，有些事实，我们希望能从钱老师那里得到澄清。”
沈墨的话，让吴瑞芬更加紧张，她端起杯子连续喝了好几大口水，以至于最后一下还被呛到，喷了出来。沈墨连忙递给她几张纸巾，吴瑞芬满脸通红地接过，慌忙擦着脸上和身上的水渍，“不好意思，喝得有点急。”
沈墨摆摆手，“没关系，您别紧张。吴师母，您是不是知道什么消息？如果有，就请告诉我，这样，钱老师也可以早点回去。”
吴瑞芬的手停了下来，将纸巾死死地攥在手里，沈墨注意到，她的手，由于用力过猛，关节的地方都有些泛白。
“我和老钱是大学同学，” 过了几分钟，吴瑞芬忽然说起往事，“那个时候，他很优秀，不止是在班级里，甚至在整个系里，都是出类拔萃的人。很多女生都暗恋他，胆大的还会主动告白或者写情书，而我，只敢偷偷地在后面看他的背影……”
沈墨知道这个应该是她的心结，她既然能主动说起，就证明她应该是想通了什么，真正的答案，就在她结束回忆的时刻，所以，他没有打断她，只是默默地做个倾听者。
吴瑞芬在回忆中笑了，很难想象，一个接近中年的女人脸上，会露出犹如情窦初开的少女般的那种羞赧的笑。
“我知道凭我的条件是不可能和他并肩走在一起的，所以，我根本就没有考虑那种可能性，只是每次看到他的背影，就能让我心情愉悦。可谁知道，毕业那天，他竟然主动过来找我，说是，喜欢我很久了……”
吴瑞芬差点笑出声来，但还是忍住了。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沈墨，然后很快又看向自己的脚尖，继续说道：
“我不敢相信，他却说，他已经注意我很久了，全系只有我的成绩和他旗鼓相当，只有我是心无旁骛地学习，也只有我的家境和他相似，他觉得，和我在一起，会很轻松，不用考虑地位差异，也不用考虑文化差异。”
“他希望能和我共同为生活奋斗，我当时兴奋极了，竟然当场昏了过去。我以为是场梦，结果醒来的时候，发现他真的在身边，我激动地答应了他。那个时候，我很幸福……”
吴瑞芬停了下来，双手开始不停地揉搓着手里的纸巾，地上很快就落了一层纸屑。她开始咬嘴唇，眼神飘忽不定。就当沈墨开始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她又继续说道：
“我生了大宝后不久，公公就生了病，我不得不辞职在家照顾老小，日子开始拮据起来，他的性子变得越来越急躁，第三次申请升级失败后，他开始常常晚归…… ”
“直到有一天，我在他的手机里发现了一个叫苏欢欢的女人的信息，还有他俩的合影，我什么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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