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说老爷爷R先生的故事。先说我们教授和他的相遇。前面提到,教授是个犹太人,而R先生是巴勒斯坦人。教授在二十多年前某一天来到R先生所住村落,一时迷了路,遇到R先生后被热情邀请到家中坐坐。当时教授心里其实有些害怕,毕竟是去“他们”阵营的人的家中,但是人生地不熟,教授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屋。一进屋教授心里更是咯噔一下,因为他发现屋里还有另外九个巴勒斯坦人,都是R先生的朋友。
于是那一晚,教授一个犹太人,被10个巴勒斯坦人围坐在中间
,心情从十分忐忑甚至幻想着最糟的结果,到发现大家像对待同胞一样对待自己而放松下来,甚至感受到温暖和安全感;这样的经历终生难忘。后来,教授和老爷爷R先生成了至交。
关于R先生的故事,我想回到之前提到的身份认同概念。R先生的身份本身就很特殊,他是一个信仰基督教(而非伊斯兰教)的巴勒斯坦人;而他对身份认同这个概念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他认为,身份与一个人的行为和态度有关,而与一个人的国籍和宗教无关。他认为,生活在当下的人应当放下历史包袱,不要为了几千年前自己祖先之间的冲突而继续仇恨彼此。他还提到巴勒斯坦人的被动性:为什么巴勒斯坦人总要等待别人为他们站出来说话?为什么巴勒斯坦人自己不能去争取和平、自由和改变?例如,他认为在东耶路撒冷的巴勒斯坦人应该去参加地区投票、选举市长,只有这样,他们的声音才能被当局者听到、他们的权利才可能被保护。只是很多巴勒斯坦人认为,如果自己去投票,就代表自己承认东耶路撒冷地区是以色列的一部分。R先生认为这样的想法很可笑,恰恰相反,他觉得如果在耶路撒冷能有这样的改变,可以带动全国范围内的改变。他相信人性。他认为很多冲突来源于双方的无知,只有双方越了解彼此,对彼此的仇恨才会越少。其实R先生的想法非常理想主义,很多人会不以为然,但他坚定地相信着,更将这些想法付诸实践。他现在经营一个巴以双方共同生活的社区,内有学校、商店、医院、农场等,是对巴以双方共存模式的一种探索,做的很成功。
在这里,我想提一点诺奖爷爷有关身份认同的理论(解释能力有限,可跳过)。他认为,人在决策时,不仅会考虑常规经济学理论提到的效用最大化,还会纳入身份认同这一要素。例如,身为巴勒斯坦人,因为自己的身份,在与以色列人互动时,无论一个行为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效用,首先这个行为应带有对抗性。然而现在R先生(及其他和平建设者)却做出了相反的行为,既损失了自己的身份认同,也对自己周围的巴勒斯坦朋友带来了身份认同上的损失。此时此刻,周围的巴勒斯坦朋友可以选择采取行动,重塑自己的身份,例如让他停止和平建设的工作,甚至极端点儿的——伤害或者杀害他。巴勒斯坦朋友在采取行动时会考虑:他们做出符合自己身份认同行为能得到的收益大小(a),R先生的行为给他们造成身份损失的大小(b),自己重塑身份所要付出的成本(c)。而像R先生这样的人决定做和平建设时也会考虑这一行为给自己造成身份损失的大小(d)及收益大小(e),还有别人若采取行动给自己带来的伤害大小(f)。将这些要素汇总,在纳入身份认同的经济模型中至少会出现以下四种情况(简化后):
如果R先生的行为给自己造成的身份损失大于收益,那么他自己就不会采取这样的行为,即d>e;
如果R先生采取了行动,给周围巴勒斯坦朋友带来的身份损失较小,小于他们采取反制行动所要付出的成本,那么巴勒斯坦朋友就不会采取反制行动,R先生会继续做和平建设的工作,即d
如果周围巴勒斯坦人采取了反制行动,但是给R先生带来的伤害较小,与R先生自身身份的损失相加之和小于R先生的行为给自己带来的收益,那么R先生就不会被反制行动阻却,而会继续从事和平建设的工作,即b>c且d+f
最后一种情况,如果巴勒斯坦朋友给R先生带来的伤害及R先生自身身份的损失之和大于R先生的行为给自己带来的收益,R先生就会被反制行动阻退,从而放弃从事和平建设的工作,即b>c且d
从这几种情况中我们可以看到,R先生的行为给自己及周围巴勒斯坦人带来身份损失的大小在各自的决策中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即b和d两个要素)。那么,是什么决定了身份损失的大小呢?因素有很多,这里我想谈一谈环境和制度因素,因为如果整个环境和制度对和平建设是支持性的,那么以上所提到的身份认同的损失就会较小。这就引出第三个关键词——
塑造和平建设的大环境
。
我们的教授对此有两个主要观点。首先是要大力支持这些草根和平建设者。他提到,如今西方国家在中东地区投入武器的钱有数以百万计,而投入和平建设的钱微乎其微,近乎于零。他希望国际社会能关注我们看到的这些草根和平建设者的工作——
他
们就像一个个“原子”(nuclear)一样,本身力量微小;但是如果足够多、且能汇集到一起,有可能为这个地区的和平进程带来质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