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审查所谓“中国贸易行为”意欲何为？特朗普时代的中美经贸现状分析

一、中美贸易现状

中国是美国第二大贸易伙伴、第三大出口市场、第一大进口来源地和第一大国债债权国；美国是中国第二大贸易伙伴、第一大出口市场和第五大进口来源地。2007—2014年，中美贸易额从3021亿美元增至5551亿美元，年均增长9.1%，相当于同期全球贸易年均增长率（约4.5%）的2倍。[4] 美国贸易代表（USTR）办公室于2017年1月发布的《中国执行世贸组织承诺2016年度报告》（2016 Report to Congress on China’s WTO Compliance）显示，中国加入世贸组织15年来取得很多积极成效。美国对中国货物贸易出口在2015年达到1160亿美元，自中国入世以来增长了505%，中国也由此成为美国在北美之外最大对货物出口目的地；美国对中国服务贸易出口达到480亿美元，自2001年以来增长了802%[5]。据商务部数据统计，中美双边贸易额2015年达到5583.9亿美元，比建交之初不足25亿美元增长了200多倍。双边贸易给两国生产者和消费者都带来巨大利益。此外，中国与美国各州的商贸往来也值得注意。今年4月习近平结束与特朗普的会晤后，还专门前往阿拉斯加州，与阿拉斯加州州长会面,访问期间习近平强调了中国与美国各州间的商贸联系。中国不仅是阿拉斯加最大的出口目的地，同时也是纽约州和加利福尼亚州最大的出口目的地[6]。

然而中美贸易也存在着巨大的失衡，一方面是美方在货物贸易中呈现巨大逆差（服务贸易则是顺差），且难以扭转，如图一所示，美国从中国进口的货物量远远多于出口到中国的货物量。 2016年中美双边货物贸易总额为5786亿美元，其中美国从中国进口4628亿美元，向中国出口1158亿美元，美国对中国的贸易逆差为3470亿美元。 另一方面是中美两国对进出口货物的关税颇不对等，中国平均的关税为9.7%，而美国平均关税仅是4.0%。[7]

图1 2006年至2016年美国对中国货物贸易进出口额（数据来源：美国商务部）

尽管美国与其他亚洲国家进行贸易往来时也曾出现过贸易逆差，但中国的情况有所不同。 首先，中国对美国的贸易顺差出现得早，在中美贸易之初就出现了，这是在其它亚洲国家所不曾有过的。其次，由于中国庞大的人口数量，中国对美国的贸易顺差地位很难被扭转。第三，中国经济中，私有、国有的所有制并存，国有企业所获得的强有力的政府财政支持和进出口补贴是美国企业望尘莫及的。 导致中国对美国的大量贸易顺差的最主要原因则是中国储蓄率远高于投资率。 中国推行的经济政策以及中国经济的形态导致中国储蓄和投资率都非常高，但储蓄尤其高，将近GDP的50%，这在世界主要经济体中都是不常见的。此外，在过去的发展中，中国通过控制汇率保证出口，也是加速中国对美国贸易顺差的原因之一。然而这一举措在发展中国家中是颇为常见的。中国从2005年就停止了对汇率的管控，中国开始允许人民币升值，人民币也在过去的十年间升值了20%，在这一货币政策下，中国也停止通过管控汇率增加外汇储备，事实上，2015年起，中国开始出售外汇储备以保持人民币价值居高，中国的外汇储备也随之下降至31亿美元。 这一系列的变化都使得中国对美国的贸易顺差有所减少。然而这一趋势并没有持续很久，资本净流出加之中国国企在全球范围内的大规模收购，中国对美国的贸易顺差重新攀升。[8]

二、中美投资现状

中美两国的投资往来也是中美双边关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促进了中国发展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也为美国的全球化布局铺设了道路。据《中美双边直接投资25年全景图》报告，美国经济分析局数据显示，1990年至2015年，美国对中国的直接投资存量为750亿美元，中国商务部数据为700亿美元，荣鼎咨询和美中关系委员会通过对这25年间1200多笔交易统计，得出美国对中国直接投资存量几乎超过了2300亿美元，而中国在美国的直接投资金额已达到640亿美元。[9] 此外，如图二所示，中国对美国的直接投资近十年来飞速增长，在2015年首次超过美国在中国的直接投资，达到153.1亿美元，而美国在华直接投资则从峰值期2008年的209.6亿美元降至2015年的131.2亿美元。[10]

图2 2005年至2015年中美直接投资情况

（数据来源：美中全国关系委员会和荣鼎咨询）

中国在美投资相对起步晚，但目前业已发展成为寻求技术、人才、提升品牌等无形资产，和追求资金回报，同时靠近当地消费者以巩固市场相结合的多种战略价值组合。 [11]中国政府也鼓励各个行业的中资企业对外投资。中国投资对美国就业的促进作用在近些年也开始被美国各州政界人士认识到。中国企业家曹德旺的福耀玻璃就得到共和党候选人、俄亥俄州州长约翰·卡西奇的推崇。福耀集团于2014年初投资5亿美元，在俄亥俄州通用废弃的汽车厂房上新建汽车玻璃制造厂，同年8月与美国PPG工业公司完成伊利诺伊州芒山市的工厂产权交接，该项目总投资已逾4亿美元，此外福耀集团预计将在密歇根州的项目投资1亿美元翻新工厂，并于2017年年底投入使用。福耀玻璃计划在2017年底以前完成总值10亿美元的投资。至此，福耀集团在俄亥俄的工厂已雇佣2000名员工，在伊利诺伊已有250名员工，在密歇根预计雇佣至少1000名员工。福耀的进驻不仅缓解了美国汽车玻璃业金融危机后的产量不足的燃眉之急，还改善了所在地区因多家公司倒闭而导致的连年高失业率的局面。据华尔街日报报道，莫瑞恩市长Elaine Allison表示，这个由6300人的城市“正感受到福耀投资带来的好处……这对我们是件好事”[12]。此外，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马云在2017年1月9日与特朗普会见时表示，阿里巴巴将在未来五年为美国创造100万个就业机会，通过其平台帮助美国中西部的小型企业及农户产品和美国服务销售到中国和亚洲。随后阿里巴巴通过推特发文称将帮助美国向中国的3亿中产阶级出口商品。特朗普也表示将与马云在美国一起做大事。马云侧重支持美国中西部的小企业的举措正好与特朗普希望增加美国就业的目标一致[13]。中国在美投资对美国就业的拉动效应将持续发挥作用。

2017年1月，特朗普与阿里巴巴集团董事局主席马云进行了会晤

美国来华投资早期寻求的是劳务、土地、环境保护等更低的制造业成本，现在随着中美两国投资实践愈加成熟，投资活动更多以消费者为导向。 例如，苹果在中国组装手机再输入美国市场，沃尔玛在中国采购大量物美价廉的产品满足美国民众生活需要。2008年金融危机时一些在华美资企业的母公司遭遇困难，但他们在中国的投资却获利丰厚，从而支撑了本国公司的生存和发展。值得注意的是，在华美资企业提供的服务业营业额近些年大幅度提高，最近可统计到的数据是2013年总额达到430亿美元[14]。 然而相较于中国政府对于中资企业赴美投资的全方位的鼓励而言，中国对外资开放的市场十分有限，中国针对外资的政策和中国对外投资的政策颇不对称。作为世界主要经济体之一，中国市场的低开放度也一直为美国政府及企业所诟病。 中国在诸多行业对外国投资者都限制重重，且有诸多作业要求。目前仍有将近100个行业存在壁垒[15]，除了在制造业方面较为开放，服务业方面，中国在金融、通讯、媒体等产业几乎对外资完全封闭。尽管中国正在进一步的开放市场，新开放了40个行业，但这些行业对美国来说并没有太大吸引力。此外，在汽车等较为重要的产业，外国公司须先与中国公司达成合作[16]，并将技术教授给中方合作伙伴，才能够进入中国市场。

三、特朗普的经贸团队

面对中美贸易失衡、投资市场不对等的现状，特朗普组建了一支以华尔街背景为主的经贸团队，包括商务部长威尔伯·罗斯、贸易代表罗伯特·莱特希泽[17]、白宫贸易与制造业办公室主任彼得·纳瓦罗、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加里·柯恩和财政部长斯蒂芬·努钦。其中，威尔伯·罗斯是位经验丰富且务实的商人，对于私募、企业重组及破产经验颇丰，对钢铁、煤炭、汽车零件和纺织品等受到中国进口竞争的行业也有着深入的了解，还拥有在世界各地经营公司的经验。加里·柯恩和斯蒂芬·努钦都曾在高盛集团任职，柯恩曾是高盛的二把手，在商界和政界广有人脉；而毕业于耶鲁大学的努钦则曾任高盛合伙人长达17年，后又创立了自己的对冲基金。特朗普经贸团队的另外两位则分别来自于政界和学界，罗伯特·莱特希泽是世达律师事务所华盛顿特区办公室的合伙人，他曾在里根政府时期担任副美国贸易代表，负责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的工业、农业、投资与贸易政策事务。他有着丰富的贸易谈判经验，且对贸易相关对法律非常了解。彼得·纳瓦罗是加州大学尔湾分校经济学教授，是特朗普任命的白宫高级职务中唯一一位经济学家。[18]他曾出版过13本书，其中三本都是关于中国的，最新一本出版于2015年，书名为《卧虎：中国军事化对于世界意味着什么》，此书从意图、能力和战略三个角度分析了中国军事崛起的意义。2011年，纳瓦罗与格雷格·奥特瑞共同出版《死于中国之手：美国是如何失去其制造业基础的》，书中纳瓦罗从货币操纵、不公平的贸易政策以及致人死命的商品三个角度说明中国对美国的威胁。他认为因为中国产品对美国市场的冲击，5万美国工厂关闭，2500万美国人找不到工作。[19]

特朗普自称在贸易政策上既是民族主义者又是全球主义者，白宫的贸易政策也在贸易保护主义与自由贸易之间摆动。 特朗普的经贸团队内部，除了财政部长斯蒂芬·努钦目前暂未显露出明显的政策倾向，其他成员之间存在较大分歧。商务部长威尔伯·罗斯、贸易代表罗伯特·莱特希泽、白宫贸易与制造业办公室主任彼得·纳瓦罗在对华经贸政策上都显得颇为强势。这三位美国官员都认为由于中国对国有企业的大量补贴阻碍中美之间贸易的公平性。他们也都不顾制造业自动化程度的提升、以及制造业产业链全球化的事实，指责中国经济的崛起是导致美国流失大量工作机会的原因。他们认为，中国在全球贸易中受益于低贸易壁垒，然而中国自己却迟迟不肯进一步对各国放开国内市场[20]。罗斯从总统大选开始就是特朗普有力的支持者，他认为美国需要一个“更激进、采取新模式的政府”，从而更好地帮助中产阶级和下层中产阶级。尽管他自称是自由贸易的倡导者，他认为对于像中国这种奉行贸易保护主义的国家，美国应调整策略，自由贸易的政策只适用于那些遵守游戏规则的国家。莱特希泽认为美国坚持的贸易政策只是一种对自由贸易理想化的投射，已经过时了。鉴于现今世界上很多其它国家并没有完全遵守自由贸易的准则，美国也无须执着于此，他主张美国实行贸易保护主义，同时在对华贸易问题上持更加强硬的态度。彼得·纳瓦罗在贸易政策，尤其是对华贸易的主张上尤为极端和强硬，他在竞选期间担任特朗普顾问，尖锐批评美国对中国的政策。日前，在纳瓦罗倡导下，美国政府展开了一系列关于贸易壁垒、贸易赤字、铝和钢铁产业产能过剩的研究，纳瓦罗希望通过这些研究找出针对不同贸易伙伴的不同贸易保护主义策略，从而减少美国对每个贸易伙伴的贸易赤字。而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加里·柯恩对于贸易方面有着更为传统的观念，与纳瓦罗等倡导的贸易政策截然不同，他支持自由贸易和全球化。特朗普称，柯恩将帮助新政府制定经济政策，提供工人工资并阻止企业移往海外。

到目前为止，贸易保护主义倡导者们成功地说服特朗普对铝和钢铁的进出口政策作出调整、推动“购买美国货”的各款项、并开展关于贸易赤字、增加贸易关税等研究；而自由贸易的倡导者们也达成了不少举措，他们促使特朗普放弃对中国作为货币操纵国的指控、劝阻美国推出NAFTA的提议、并成功地干掉了纳瓦罗为首的国家贸易委员会[21]。 包括白宫相关人员以及美国的许多经济学家在内的各界人士都认为纳瓦罗在特朗普的贸易政策团队中被边缘化了，以柯恩为首的国家经济委员会赢得了主动权。然而纳瓦罗仍受邀出席特朗普执政百天的庆典，特朗普称纳瓦罗为“保护我们工作机会的伟人之一”，并赠送他用于签署成立新的贸易与制造业办公室的钢笔。美国钢铁制造业联盟主席斯科特·保罗认为从特朗普的这一举动可以看出，纳瓦罗并没有被逐出白宫的核心圈。[22]

参考资料：

[3] Dollar, David, “The Future of U.S.-China Economic Relations”, Brookings, Chapter 12, p.129-137, Brooking’s Big Ideas for America, 2017.

[4]甄炳禧《中美经贸合作竞争新态势及前景》，载《国际问题研究》2016年第1期

[5]“2016 Report to Congress on China’s WTO Compliance” ,United State Trade Representative, p2. Jan.2017, https://ustr.gov/sites/ default/files/2016-China-Report-to-Congress.pdf

[6] After meeting Xi, Trump softens China stance, Economist Intelligence Unit, April 13th, 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