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苗子、郁风是一对历经苦难的神仙伴侣,老年时,可爱加剧。有一次,郁风一本正经地问我:“西班牙邀请我去,你说,我去还是不去?”问话时,老人家还摆出西班牙弗拉门戈舞的造型,神态如少女,而此时,她已年近九旬。年轻时,她们一群同学向往过西班牙,但后来时代动荡变迁,西班牙终成梦,年近九十,机会来了,老人的心动了。
我自然回答:“去啊!”
老太太乐了,这时,旁边的黄苗子插话了,“你帮她联系神舟飞船吧,她还想上太空呢!”
大家全都哈哈大笑,谁都忘了这是一对接近九十的夫妇。
再说一位年轻的。今年七十四岁的韩美林,两年前做了一次大手术,出来后自我感觉“比以前聪明多了”!其实,他以前就聪明,要不然,不会让奥运会的吉祥物福娃从他手上诞生。但对待这个作品,他习惯轻描淡写,因为过程中,“不懂艺术的人话太多。”你看,老爷子的话不比画差吧!而这样的话多着呢。
做为政协常委,开会时,见很多人好话说尽,老爷子一笑:“各位,咱们到这儿来,是来献计献策,而不是来献媚的!”一句话掷地,满屋子的尴尬和沉默,但之后是掌声。
韩美林自画像
在北京通州,韩美林艺术馆里,各种作品琳琅满目,吸引着人们参观欣赏。某日,他接到通知,第二天,有大人物要来参观,放下电话,韩美林收拾行李,买了张机票,跑了,一个沉默的空城计。
写到这儿,可能会出现一个尖锐、苛刻、满身是刺不好合作的老头形象,其实恰恰相反,那得看对谁。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他总是慈眉善目,笑容满面。虽然一辈子受了太多苦,可他的作品几乎全是乐观的,“因为人民需要。”
这位迎来艺术生涯六十年的大家,最近逢人便讲的一句话是“我的艺术快开始了!”
我同意,大艺术家的境界必回到童年!
提起季羡林,大家都会想到他的严肃与严谨,其实,老人偶尔也会露出可爱幽默的一面。记得有一次去看他,在聊其他话题的中间,老爷子突然托我转告失眠者一件事。
原来,在二战时,季老正在德国留学,因战事,他十年无法归国,这期间,染上失眠症状,开始吃安眠药,从此再也扔不了,一吃就是七十年。
老人让我带话:都说吃安眠药不好,我是活例子,都吃了七十多年了,不也没事吗。告诉害怕的,没事儿!
有一阵子,我这个学俄语的人来了兴趣,报了华尔街英语班,在一次学校迎接老布什的聚会上,我身边坐着一位老人,看着像六十多岁,其实已过八十,一聊,得知,他是北京友谊医院的前院长。我很纳闷儿,“您也在这儿学英语?”老人回答:“是啊。”我更纳闷儿了,“您是医生,又是院长,英语一定不错啊!”老人回答:“还行,可我的英语都是学术英语,太老,我想学学这美式英语怎么回事。”
这一番对话,让我永远难忘,记得在那一年的年终回顾节目时,我特意讲了这个故事,一个年过八旬的老人,依然为了兴趣没有任何功利心地学习,年轻的我们该如何感想?这,可能正是老人的力量与意义。
以上写到的老人们,我与他们的交往并不多,因而还是有点儿远,但读他们的故事,听他们的话语,琢磨他们的人生滋味时,却又觉得近。时常会心一笑,时常感慨万千,于是,他们也像亲人一样,时常在我身边。写下来,是为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