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价值都是比较出来的,理解黄金的价值,可以先了解另一种贵金属——白银。
在黄金猛涨的近十几年,
金银比也在上升,即白银相对于黄金也在掉价
,而这样的事,历史上多次发生,每一次都引发社会与经济的大动荡,从明朝开始就不断影响中国。
《金瓶梅》是明代社会的“清明上河图”,主人公
西门庆
作为当时富商阶层的代表,不仅经营生药铺,还开设了缎子铺、绸绢铺、绒线铺、解当铺等,并从事各种长途贩运业务,比如派人到江南地区采购丝绸、布匹等商品,再运回北方销售,最后积累了巨额财富。
商业活动自古有之,而明朝的社会管理很严格,绝大部分百姓都被束缚在土地上,为什么明朝后期的商业如此发达呢?
理解这一点,要先知道之前贸易的那些限制条件。假设一件南方出产的特色商品,在当地只要十文,但北方可以卖到五十文,看上去从南方运到北方卖有利可图,但实际有很多困难:
首先,南北路途遥远,费用不菲,量大才有利可图,该商人要先筹集大量资金收购,铜钱不方便,需要价值更高的白银。
其次,产品变成商品,背后需要更多货币购买力的支持,十文的商品卖到五十文,相当于需要五倍的货币量,要更多的白银。
最后,赚到的白银运回南方非常危险,需要存入票号,到南方再取出来,票号为了保证兑付,还需要更多的白银。
货币量与经济活动有直接的关系,这就是经济学中的
费雪方程式:
M(流通货币数量)×V(货币流通速度) = P(商品价格)×T(商品数量)
先看等式右边,古代生产力发展较为低下的阶段,商品数量的增加由人口增加引发,和平时期,人口总是增加的,元未1000万人,到了明朝中后期近2亿人,即使商品价格不变,等式也会增长十几倍。
等式左边的“货币流通速度”与收入与消费水平、经济繁荣周期、利率等因素正相关,古代正常情况下也不会变,唯一容易人为控制的因素是“流通货币数量”,
所以货币发行量是这个国家商品流通水平的限制和促进因素。
中国在明之前的货币是铜钱、铁钱等贱金属,好处是铸造方便,但受限于官方垄断货币发行,铸造水平低下,成色不足,货币供给不足造成的通缩是古代的长期困扰。
宋元和明初还尝试过发行纸币,但每次都会货币超发引发大规模通胀而失败,明朝后来能抵御这个“魔鬼的诱惑”,主要原因在于——白银来了。
15世纪的地理大发现后,西班牙人在南美发现了大量银矿,全球开启了白银贸易时代,欧洲商人把白银运到中国,再把中国的茶叶、丝绸运到欧洲,由于中国经济自给自足,不需要从西方国家进口商品,形成持续的贸易顺差,白银大量流入中国。同时,日本也发明了新的白银开采技术,导致输出量大增,
合力导致明朝流通的白银最多时增加了4倍。
有了足够的白银,张居正开始实施一条鞭法,把各种“税赋役征”折为白银合并征收,白银也最终成为官方货币,形成了
明的“银铜货币”时代,银用于大额交易、税收,日常生活多用铜钱
,银铜价格市场化浮动。
白银大量流入对中国社会的改变巨大,
破坏了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
,以前农业社会多是实物交换,但由于农民需要白银纳税,必须进入市场卖粮食、布匹等获取银两,导致
农业商品化加速
,“白银下乡”后,越来越多的交易需要用银支付,如地租、雇工工资。
白银的暴增,
极大地解放了商品流通的“紧箍咒”,减少了通缩,
才导致西门庆这一类商人的暴富,西门庆所在的清河不过是一个北方县城,其商业繁华程度不亚于北宋开封。
然而,明朝的生产技术并没有获得明显提高,大量财富不能转化为生产力的进步,而是用于消费、土地购买和窖藏。
根据费雪公式,生产力并没有大飞越,普通人收入并没有大幅增长(V不娈),商品丰富程度并没有大大增加(T不变),
唯一改变的就是左边的货币供应量(M增长)和右边的价格(P增长),即现在所说的资产泡沫。
闭关锁国的明朝,在不知不觉中,通过白银把自己与全球动荡的贸易和金融体系相捆绑,引进了这个中国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输入型金融危机,且反复发作。
白银的兴起,缘于西班牙的全球霸权,而西班牙的衰落,白银贸易量也不稳定,与此同时,德川家康结束了日本战乱,军费下降,日本开始限制白银流出。
明末,全球白银价格都在大起大落,白银不再稳定流入,
当白银短缺,价格上涨时,出现“银贵铜贱”的通缩,商人破产,经济活动下降
,由于税收征银,而普通百姓的收入主要是铜钱,造成实际税赋的增长,日益破产;
而当银价下跌时,银贱铜贵,通胀加剧
,官员的俸禄发白银,造成官员的实际收入下降,不得不加大贪污力度,搜刮百姓,掏空财政。
商人、地主拥有较多的白银资源,利用白银价格波动,借机兼并土地,造成明末大规模流民。
前者引发边防崩溃,后者导致民变纷起,两者合力,明朝成为中国第一个崩溃的白银帝国。
白银涨,百姓苦,白银跌,百姓苦。原因在于
白银开采和存世量大,不再是贵金属,币值不稳,实际上不再适合作为货币
,百姓作为经济最脆弱的一环、权力最底部,就会遭受更大的压力,导致整个社会动荡。
实际上,16~17世纪全球各国都饱受银价波动之苦,开始将目光投向价值更稳定的黄金,1727年,掌管铸币局的牛顿看到了白银作为货币的先天缺陷,决定绕开银币,将黄金与英镑直接挂钩,黄金价格定为每盎司3英镑17先令10.5便士。
牛顿并非金本位的发明者,英国于1816年才正式转为金本位制,但
他的方法让英磅成为第一个与黄金挂钩的世界货币,成为事实上的金本位制
,对现代金融体系的作用完全可以和那个苹果相提并论。
而中国经历了明清改朝后,币制上竟然全盘照搬明制,
所谓“康乾盛世”,刚好是白银通过贸易顺差流入中国,导致货币量大增的经济泡沫
,普通百姓的生活水平和社会生产力并没有增加。
而英国为了改变贸易逆差,向中国大量输出鸦片,导致从19世纪开始,白银再度大量流失,从鸦片战争前的奏折看,相比鸦片本身的危害,清政府禁烟更在意的是白银流失导致的与明末类似的经济问题。
中国的第二个白银帝国同样无法避免衰退的命运。
那么,黄金到底有什么优势,可以克服白银价格波动造成的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