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没,老郭他死了。」
「啊?怎么就死了?前几天他还好好的,和一个小姑娘在酒吧街闲晃。」
「没有。后来小姑娘不要他了。也不知怎的,再看见他,死在护城河里。也不知怎的。腰都折了。」
「……哎。」
「唉。现在想起来,还是带着锁的日子好……」
「什么?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你这样说对得起老郭吗?」
「老郭他都死了……」
「死了……也没有错!自由……自由是不会有错的!」
陪不同的你走过
我叫美,出身普通,长相平平。不是谦虚,是真的长相平平,该说是「大众脸」吧,典型东亚人的黄色面皮。
曾经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我是个奴隶,和这个国家里几百万的奴隶一样。后来发生了一件大事情,它使我的生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天,一个小伙子砸开我身上的锁。我知道这是早晚的事情。在我之前,我见到过没有锁的兄弟姐妹。在我之后,我也见过更多人的锁被劈开、凿开、锯开。
简单来说,我们自由了。
「我们」不是重点。「我」自由了,才是最关键的。
自由是什么?我其实还是不能选择自己的生活——就和那些从未带过锁的人一样,但我至少不被逼着成为一种固定的生物。我不会再混在群体里,在一样的日子里发出一样的慨叹。
要说起来,曾经的我也认识过很多不同的人,只是没出过远门。他们可以与我在城里逛,却没机会带着我远走高飞。我不能去遥远的地方,假设有人带我逃跑,他们一定会被发现。
我真的见过很多人。年轻的男女,胖叔叔,大爷大妈,学生。我喜欢年轻人,他们给我的压力很小。但也有一些年轻人是不好的,听说他们被称作「肥宅」,所幸他们与我相遇的机会不多,因为「宅」好像是不出门的意思。人人都知道,在我还带着锁的时候,他们不能把我带到家里去。
锁消失了以后,最初的日子和往常也没什么不同——我确实仍然无法左右自己的人生。但时间久了,我也真的有机会离开这座城市。一位姑娘与我狂奔百里,去了我陌生的地方。这里的人没见过我,他们只是听说过我和兄弟姐妹的遭遇,仿佛那是远方的一个魔幻故事。
原来不是每个城市都有奴隶。我也开了眼界。这里的人很客气,从不胡乱使用我,我感觉自己成了姑娘的私产。但不久之后,姑娘回到城里,我也渐渐又到了别人的手中。
也好。我喜欢见到更多人。
他们的命运
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的。我们黄色面皮的奴隶,出身差,气力单薄,禁不住使唤,常常被玩坏了——看上去还有个面目,动起来立马散架。
所以有人也嫌弃我们。有另一种肤色较深的奴隶,就自视比我们高贵。据说他们是花不少钱才能买到的,皮厚骨硬,结实得很。当然,也有主顾说,他们空有皮肉,技术上也是粗糙得很,不行。嗤,都是奴隶,谁看不起谁呢。
虽然我们又瘦又挫,他们又高又胖,但被奴役时是一样的,被解放后也是一样的。我再回到城里来,已经没有几个带锁的奴隶了。他们高大耐操些,没人管的日子虽然艰辛,总还捱得过去。和我一样的很多兄弟姐妹没有我这样好运气,有些人的遭遇十分凄惨。
老郭就是一个典型。谁也不知道他受了怎样的折磨,反正是废了,也没人收尸,十分凄惨。
也有活着受罪的。小刘的锁被打开后,又被人上了锁,圈在一个破居民楼楼道里,成天也出不了门,跟死也没两样。
有次我见到一个肤色深、又高又壮的,被人摧残得乱七八糟,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儿好皮。
有人说开了锁才至于如此,那是放屁,遭不遭罪和开不开锁没什么关系。
他们与我讲,开锁以前,偶尔有人遇害,那都是极个别的。而现在,有时候看到几个老兄弟瘫在一处,全都是废人。有人死在一处,盖上布,被车运走。河沟里有一票淹死鬼,那倒是没人捞的。
他们说,惨。太惨了。
呵呵。
大锁的断裂
其实开锁前我们何尝不遭罪?
有锁的时候,我们也从未受过谁的善待。不管是锁的主人,还是临时的主人。
如今能看到大批的废人,无非是没有了永恒的主人来收尸。从前主人为了维持奴隶的形象,会把又老又废的赶快清理掉,最后街上全是年轻健康的,看不到残疾人。这不等于没有人受伤,没有人死去。
奴隶是不同的奴隶,锁是不同的锁,永恒的主人也不是同一人。每一位主人都指望自家的奴隶更受欢迎,便找人殴打虐待我们,百般花样,拍下视频来,在网上传播。那些自由人看了义愤填膺,主人赚足了眼球,挨打的还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