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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茨丑闻曝光,TikTok心跳加速

蓝钻故事  · 公众号  · 读书  · 2024-12-27 23:04

正文




特朗普大选胜利后,拿出了史上最奇特的一届领导班子。


说联合国不配存在的去当联合国特使,要裁撤教育部的去管教育部,反疫苗斗士去当卫生部长。


而私生活玩的最花的马特·盖茨,被特朗普提名去当司法部长。


最近,美国众议院道德委员会,发布了针对前众议员马特·盖茨涉嫌性行为不当、吸毒等指控的调查报告。


这份报告长达37页,内容不要太精彩。其中包括,2017年-2020年,担任议员期间,盖茨向12名女性支付了9万美元用于性交易,其中支付400美元与一名17岁女高中生发生性交易——与未成年发生性关系,属强奸。


道德委员会认为:“大量证据”表明,马特·盖茨违反了众议院规则、州和联邦法律以及其他禁止卖淫、强奸、使用非法药物、接受不合规礼物、提供特殊待遇和特权以及妨碍国会的行为标准。


其实,与17岁少女性交易在美国不算重罪,盖茨的最大问题可能是——他拍了私密照片,还拿去在国会上交流。


TikTok估计要心跳加速了。


这位差一点当上司法部长的马特·盖茨,正是提名反对TikTok被强行收购的15名议员之一。



混沌特工



盖茨,自2017年起担任佛罗里达州选区联邦众议员,是共和党中的极右翼保守派议员。他也是特朗普的铁杆粉丝,之前罢免众议院议长麦卡锡,就是他牵的头。


报告发布后,盖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发了一条X,否认存在任何不当行为:

“在我单身的日子里,我经常给我约会过的女性寄钱,一些甚至是我从未约会过但向我开口的女性。我和其中几个女性约会了好几年。虽然不算犯罪,但很尴尬。我可能在早年就过度狂欢、纵情声色、饮酒和吸烟。我现在过着不同的生活。”


关于盖茨的调查由来已久,不仅众议院道德委员会调查他,此前司法部也在调查他。只不过,这哥们非常蛮横且狡猾,曾多次躲过相关调查。


其实由于司法部门逼得紧,他有段时间觉得自己快要去“捡肥皂”了,所以曾托人联系特朗普,让后者在2020年卸任前将其加入总统赦免名单,没成功而已。



实际上,就在这份报告发布前数小时,他还在垂死挣扎,要求联邦法官发布临时限制令,试图阻止报告发布。


今年11月13日,刚刚当选的特朗普,宣布提名盖茨出任司法部长。对特朗普这一提名,很多人都惊了。盖茨本人倒很兴奋,立即宣布辞去国会议员职务。不过因为反对声浪太大,他不得不宣布放弃司法部长提名。


其实多年来,盖茨就一直深陷各类难以启齿的丑闻。周围的同事,乃至大众媒体都已经知道他的丑事。


今年早些时候,《纽约客》用了一篇15000多字的长文,揭露过此人。那篇长文的题目就叫“THE CHAOS AGENT”,翻译过来为“混沌特工”,副标题是“Matt Gaetz threw the House into disarray. What does he want?”,意思是“盖茨让国会陷入了混乱,他到底要干什么”。

 

 

         

 

不过问题在于,美国人为什么一面骂他是混球,一面又把他送进国会呢?还有,特朗普又为何会提名他为司法部长候选人呢?


我们一起来了解下盖茨这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吧。——为便于大家理解,后半部分我还做了点分析,供参考。


        

 

          

 

         

 


我是混蛋我骄傲

         

 

盖茨今年42岁,80后,出生于佛罗里达尼斯维尔一个非常富裕且颇有政治影响力的家庭。

         

 

他祖父叫杰瑞·盖茨(Jerry Gaetz),曾任北达科他州拉格比市市长、副州长候选人,他的爹叫唐·盖茨(Don Gaetz),曾是佛州参议院议长,过去也曾运营过临终关怀医院,据说身家有个几千万美元。

         

 

从盖茨后来的做派也可以想象,这货的成长过程不会太省油,十几岁到二十几岁,他曾有八次超速驾驶记录,还有一次酒后驾驶被捕——他开着父亲的宝马被拦下,拒绝接受酒精测试,警察在后备箱发现空的漱口水瓶后,逮捕了他,但最终结果是,这名警员后来遭解雇了。

         

 

盖茨大学学的是法律,还没毕业就确定了从政这条路,2010年赢得佛州众议院席位。当时他爹正担任参议院议长。

         

 

   

         

 

上任不久,他起草了人生中第一个法案:推动医疗大麻合法化。这项法案主张,给少数几个商人销售大麻的特许经营执照,其中一张被授予一个叫哈斯利·贝舍尔斯的人,而此人是盖茨的朋友。法案提出没多久,贝舍尔斯就为他献上了数额巨大的政治捐款。

         

 

——这是盖茨一贯的行事风格:凭实力挣点银子,为什么要脸?一名前共和党员透露,“马特是大麻的坚定支持者,也是重度使用者”。

         

 

除了推动医疗大麻合法化,并从中捞钱外,他还主张允许在教堂和学校等公众场合携带枪支,并且公然歧视黑人——因这事,他被迫在推特上道过歉。

         

 

不过以上这些事都是洒洒水了,盖茨最令人一众美国老男议员愤怒的事,是他居然可以近乎肆无忌惮地放任“老二”——这方面,大概只有拜登那不省心的老二能他和媲美了。

         

 

早在2013年,就有报道说,佛州政坛流行“积分性游戏”——大概24名男性议员一起整了个比赛,看谁睡的女同事多,睡一个得多少分,已婚的、实习的、“难睡的”,分还不一样。   

         

 

一名众议院女性工作人员,匿名举报过盖茨,说他老是色眯眯、图谋不轨,众议院简单质询后,不了了之。后来有证据表明,盖茨是这个游戏的主导者之一,他在办公室与男同事分享各类色情图片,活跃“比赛氛围”,从女实习生、政坛女新人,到已婚同事、“金色飞女”,他均有染指,私下里,同事给他起了一个绰号“creepy matt”(变态马特)。

         

 

2016年,盖茨去了华盛顿特区任职,同时也把“性游戏”带到了哪里,多位共和党线人说他从来不参加任何实质性的提案工作,整天烟酒不离手、嗑药,他最喜欢去大学附近的酒吧把妹,尤其喜欢嫩妹。

         

 

2020年,有个叫克里斯·拉特瓦拉(Chris Latvala)的佛州众议员,因为传奇牧师阿尔·夏普顿(“黑命贵”主要支持者,曾指责特朗普手持圣经的行为),在推特上与盖茨吵了起来,两人互咬,其中拉特瓦拉对盖茨的主要指责,就是说他发明了“积分性游戏”,跟不同的女性同事睡。

         

 

   

         

 

由此可见,性事混乱已经是盖茨身上的主要标签了。只不过美国是个开放社会,有钱有权人的成人游戏大家心照不宣,霍金都坐着轮椅都要上萝莉岛,还有什么不可以呢?

         

 

尽管如此,但这玩意还是有红线的,那就是,作为成年人,无论你是群还是双,也无论你买或偷,都不能触碰未成年,一旦被抓,往往十年以上肥皂+缝纫机。

         

 

作为性坛老手,盖茨当然明白这点,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呢?

         

 

2019年,佛州塞米诺尔县一个叫乔尔·格林伯格 (Joel Greenberg)的税务官,卷入了一场涉关选举舞弊、伪造假证和金融犯罪的调查中。调查人员很认真,事无巨细,很快就锁定和确证了此君的犯罪行为,罪名一旦成立,足够他坐几十年牢。   

         

 

         

 

格林伯格怕了,为减轻罪行,表示将全力配合调查。结果,不查不知道,居然还有意外收获,其中之一是确定了格林伯格和盖茨为非常要好的朋友,而且一起嫖过娼那种,两人经常去一个叫Seeking Arrangement的网站购买性服务。

         

 

关键来了,其中一次,涉及到一个年仅17岁、还未成年的女孩。格林伯格和盖茨的聊天聊天记录清晰显示,盖茨不止一次嫖娼,并用Venmo(美国低配版支付宝)转账,而转账记录中,就包括该名未成年少女名字缩写的账户。


这名未成年少女用假身份证骗了他们俩。早前,格林伯格已经认罪。(这次报告已经证实盖茨与未成年发生性关系。)


2020年末,格林伯格为了逃避刑罚,联系上了特朗普的密友兼顾问罗杰·斯通,承诺给对方25万美元,让他向特朗普求一个特赦——大家如果还有印象,应该会记得,2020年末,特朗普离任之前,动用总统权力,赦免了包括罗杰·斯通和他女婿库什纳在内一共15人的罪名。

         

 

   

         

 

最终,斯通没能帮格林伯格脱罪,据说他的名字一度也出现在了总统特赦名单上,但最后被白宫律师帕特里克·西波利尼拿下了。2022年,他被判入狱11年。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入特赦名单,斯通和格林伯格两人沟通的聊天记录,以及格林伯格写的一份记录前因后果的认罪书,多次提到过盖茨,并描述了他参与的嫖娼活动。


其中一封格林伯格的短信写道:“被我解雇的律师知道MG(马特·盖茨简称)参与的整个事情经过。他们知道他转账给我是为了付钱给那些女孩,而且他和我都与未成年女孩发生了性关系。”

         

 

   

         

 

对了,斯通和格林伯格的沟通过程中,斯通提到的另外一件事也很有意思。他说曾经找过盖茨,并让他也帮下格林伯格,因为盖茨是特朗普的铁杆粉丝,特朗普也很喜欢他,按理说是能说上话的,但精明的盖茨,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而且还劝斯通也别掺和进去。

         

 

         

 

要知道,格林伯格和盖茨、斯通三人的关系,曾经非常亲密,所以当格林伯格得知盖茨不愿意帮忙时,几乎不敢相信,反问道:“喔!他真说过不愿意帮我?”

         

 

盖茨曾在社交媒体分享过三人共同就餐的照片,三个中年人牙齿露得是那么灿烂,但格林伯格对盖茨而言,无非就一皮条客嘛,相当于萝莉岛上的爱泼斯坦,不想陷入麻烦,及时切割就对了——没毁尸灭迹已算造化。   



     

 

得知嫖了一个未成年,盖茨也非常紧张,曾做好了被起诉的准备。美国司法部对他发起过调查,媒体也对这事进行了狂轰滥炸式的报道,而且包括白宫在内的美国政坛,经此一事,几乎无人不知他低劣的品性和令人作呕的行为。

         

 

但很奇怪,2023年2月,美国司法部停止了对他的司法调查,没说明什么原因——主要可能因为格林伯格改了口供,可信性大幅降低了,与此同时,众议院道德委员会对他的调查也偃旗息鼓了。事情到这一步,盖茨才算舒了一口气。据说他2023年动议罢免麦卡锡,有部分原因,就是麦卡锡领导的众议院道德委员会不同意停止对他的调查。   

         

 

至于媒体,至今也没有放过如此精彩的题材,而且随着他名气越来越大,其裤裆里那几两肉,肯定会越发受到关注。根据《纽约客》的最新的报道,那位盖茨曾经嫖过的未成年少女,如今已经成年了,现在是一名成人电影演员,在色情频道中从事色情表演。

         

 

但一位佛州的观察人士说,媒体扒再多盖茨的裤裆黑料,都不能把他怎么样,就算因为嫖娼未成年坐牢了,他的脑残粉还是会投票给他。为什么呢?我们接下来重点解释下这个问题。


民粹

          

 

盖茨自称是一名民粹主义风格的自由主义者或者自由主义风格的民粹主义者。但他非常清楚,他的脑残粉,根本不关心什么主义,甚至没有兴趣了解他的为人,无非把他当一坨扔向旧体制的“臭狗屎”目的就为恶心下顽固的建制派。所以盖茨什么为人无关紧要,甚至他越顽劣、低级,越能满足选民的心理需求。

         

 

跟特朗普同一波崛起的保守主义者,包括去年阿根廷冒出来的米莱,以及特朗普的追随者,比如盖茨,有很相似的特质,即看起来都给人一种混不吝的感觉,言辞粗俗、行为豪放、做派极端。

         

 

核心原因在于,代表全球化、自由贸易、精英主义的那套西方自由民主旧体制,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但建制派的把持下,数十年来密不透风、寸步未进,部分选民已经烦透了那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假正经,所以特别需要特朗普这类人来“搅局”,如果连特朗普也搅不动,那就干脆推出盖茨这样的“深水炸弹”。

         

 

   

比如,以花钱支持乌克兰打大鹅这事来说吧,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问题是不需要讨论的,因为这符合美国一贯自我标榜的价值观,也契合美国的全球化战略,何况还有跟盟友间道义和法律上的协议在,当然也符合大多数选民以及美国国内军工复合体的利益。

         

 

但今时不同往日,随着美国制造业空心化,贫富差距加大,债务快速攀升,很多美国选民不再愿意出钱去掺和某个离本土万里之遥的国家的战争,可碍于政治正确,当然也碍于建制派所把持的体制,他们的不满往往无效甚至没法理直气壮表达,提出的抗议不仅无法出现在主流媒体,更不会体现在议案的投票上。这当然很令他们恼火,自然也就促使他们选出几个“混世魔王”来制造混乱,搅乱旧体制。

         

 

有记者去佛州狭长地带(Florida Panhandle),问那些明知道盖茨是个混球的铁杆粉丝为什么还要支持他,他们说:“他有什么不好?至少我们的钱不会跑去乌克兰吧?”

         

 

——佛州狭长地带,是美国最红的地区之一,共和党的传统票仓,2020年,特朗普在这获得超过65%的选票,前年美国中期选举,盖茨也在这获得超过67%的支持率。2024年选举,特朗普再次在该州获得55.8%以上的选票。

         

 

   

         

 

去年,盖茨大闹众议院,利用债务限额问题,将众议长麦卡锡拉下马,创造了一项新的历史纪录,也令他声名大噪。


因此,又多了很多人骂他疯子、骗子、神经病、无能,包括《纽约客》《华尔街日报》在内,乃至曾经在上世纪90年代扮演过类似混不吝角色的金里奇,都说他除了制造混乱、喷粪、掀桌子、推动了玉石俱焚的“焦土政治”、增加曝光度、让众议院瘫痪了几周外,其实啥也不是。

         

 

因为麦卡锡下台后,新任的议长迈克·约翰逊还是得继续麦卡锡的议题,还是得批准提高两党妥协后的政府债务额度——大约1.6万亿美元,跟麦卡锡所批准的差不多。所以一名议员对他的行为评论道:“我们浪费了时间,失去了信誉,最终赤字比以前更大,仅此而已。”

         

 

但是这些人似乎都没有意识到,盖茨这人本身不是病灶,真正病了的是数十年来美国乃至整个西方所形成的政经体制,他只是这个体制病入膏肓的信号和表征而已。

         

 

所以盖茨虽然浑,但当有人指责他制造混乱时,他的一个回应我倒很赞同:“我不认为提出罢免麦卡锡是一场混乱(Chaos)。实际上,33万亿美元的联邦政府债务才是真正的混乱,议长麦卡锡正是混乱本身。”    

         

 

从美国政治历史传统来看,盖茨当然属于从“杰克逊总统战胜美国银行事件”,到19世纪末人民党崛起,20世纪30年代休伊·朗运动、70年代乔治·华莱士竞选总统、90年代罗斯·佩罗、帕特·布坎南主义,再到21世纪头十年的茶党、占领华尔街运动等一路下来的民粹主义。

         

 

所以说起来,特朗普也好盖茨也罢,在美国政治史上并不算新鲜事。民粹主义这种政治现象,本身就是西方政治体制出现问题的“预警信号”。


西方政治体制就跟它的经济体制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些周期性结构性问题,而每次出现问题,就会有民粹主义这样的“搅局者”冒出来,提示是时候该实施体制改革了。

         

 

从历史来看,美国过去的民粹主义主张,虽然大多看起来非常激进,但没有哪一个能真正颠覆体制基础的,所以美国史上大多数民粹主义主张,最终的命运,要么在时间长河中慢慢消磨掉,要么以更加软化的姿势被体制吸纳,从而达到推动体制改革的目的。

         

 

比如,19世纪出现的人民党(也叫民粹党)运动。这个党,是堪萨斯一帮农场主发起的,也是这群人发明了“民粹主义者”(populist)这个词。

         

 

当时美国正快速崛起,超过英国,成长为全球最大的经济体和工业国,但19世纪80年代后,一场旱灾给老美农业造成了毁灭性打击,加上垄断性企业涌现,尤其冷酷的铁路公司仗着垄断地位,大幅提高了农作物的运输成本,从而导致美国农民入不敷出,以至堪萨斯有45%的土地都被银行收走,而农产品的价格却比19世纪70年代下降了2/3。

         

 

农民们自感活不下去了,在现有体制内又找不到合适的途径改善处境——当时美国体制崇尚自由竞争、佛系小政府,比如在1884-1888年、1892-1896年两度担任美国总统的克利夫兰就说过,“公共部门干涉市场会扼杀真正的美国精神”。   

         

 

如此,农民们联合当时同样被垄断企业深深盘剥的工人群体,成立了一个新党,推出了几个混不吝大闹两党建制派把持的美国政坛。

         

 

这个新党的主张,包括监管铁路大公司、银币货币化,以及限制“外籍贫困劳工”——尤其是华工,当时华工被大量征召去美国修铁路,所以也是最受瞩目的,而民粹主义有一项一直延续至今的特色,就是带有浓重的种族主义色彩的排外倾向——今天的特朗普、盖茨依然如此。当时一个叫沃森的堪萨斯民粹主义者公然宣称:“华工是道德上和社会中的毒药。”

         

 

后来,随着经济好转,人民党主要领导者惨败退出,工人团体解散,这场民粹主义运动也就此销声匿迹,但他们的主张,比如银币货币化、排华、监管垄断企业,后来基本都被吸纳进原有的政经体制,从而实际上推动了美国体制改革。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呢?

         

 

这跟美国长期以来形成的两党制轮政的传统有关,激进的民粹主义者,一般人数上不占优势,所以很难打破原来两党轮政的传统,但在两党势均力敌之际,作为少数派的民粹主义者,往往会成为决定成败的“关键少数”。

         

 

所以多数时候,民主党会愿意吸纳左派倾向的民粹主义者,以扩大选民基础,而共和党则往往愿意吸纳右派倾向的民粹主义者。


而民粹主义者一旦发现成立第三党参选很难成功,也乐于融入民主党或共和党体系,以实现利益诉求,前者的代表,比如2016年参选的民主党左派民粹主义者伯尼·桑德斯,后者的代表,就是右翼民粹主义特朗普和盖茨之流了。 

       

 

类似的,1930年代出现的休伊·朗民粹主义运动,也是因为美国体制遭遇到了大萧条这样的重大挫折,一帮担心地位下滑到社会底层的中下层中产,要求向富人征更多的税,同时为每个家庭提供“一处房产、一辆汽车、一个收音机、一份养老保险”,也就是所谓的“分享财富运动”。

         

 

这样的主张,在当时的美国算非常激进,很容易被视为“共产主义”。休伊·朗自然知道,在现有体制下很难推进自己的诉求,所以一开始也是以“搅局者”身份出现,宣布以第三党的身份参加1936年的大选,与罗斯福对抗。

         

 

当时罗斯福所在的民主党偷偷做了个小调查,发现休伊·朗代表的第三党想要赢得大选,几乎不可能,但如果休伊·朗选择与罗斯福对抗,那共和党就有可能趁虚而入而赢得大选。这一担心,让罗斯福一方感觉到巨大的压力,于是推出了第二阶段的罗斯福新政,以吸纳休伊·朗提出的经济不平等、老年退休金、失业补贴等问题。

         

 

1935年,休伊·朗遇刺身亡,他所代表的民粹主义运动也宣告终结,而吸纳了他的主张,从而扩大了选民基础的罗斯福,则以压倒性优势赢得了大选。后来我们也都知道了,罗斯福通过吸纳休伊·朗的主张所形成的新政,成了美国一直延续到1980年代里根上台前的主流政治价值诉求,而且一举改变了“政府不应该在经济活动中担纲关键角色”的这一陈旧的经济学观念。

         

 

那这就有个问题,以特朗普以及特朗普的粉丝盖茨为代表的民粹主义,也会被吸纳进现有的美国体制吗?


         

 

         

 

体制难题

         

 

要回答上面的问题,首先要搞明白,如今的美国政经体制,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而这些问题又主要伤害的是哪一拨人,以及他们的需求能否通过改革现有体制而解决?

         

 

其实老美的问题非常清楚,从2008年次贷危机开始,过去十几年来,已经被讨论很多次了,大概主要就三个方面:


1,贫富差距和阶层固化;

2,“黑命贵”,对应的少数族裔和移民问题;

3,全球化分工贸易带来制造业空心化,对应的国际经济地位下降问题。

         

 

老美的问题很多,但为什么说主要是以上三个方面呢?因为这三个问题,说实话都是它现有体制本身的结构性难题,换句话说,除了体制改革,无法根治。

         

 

以“黑命贵”为例,老美传统价值观,尤其是民主党那帮精英,将包容、多元发展成不可触碰的政治正确,可如此一来,一方面导致了大量非法移民涌入,尤其从美墨边境过来的非法移民,又低廉又吃苦,自然会抢走又肥又懒还很贵的中下层蓝领白人的工作,让他们不满;

         

 

另一方面更麻烦的,是大量非法移民涌入,会威胁传统白人人口占比的主导地位,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大概从2020年开始,美国白人人口占比第一次低于60%了而且趋势是白人占比会越来越低,人口专家预测,到2055年,美国白人人口将不再占多数,而拉美裔、亚裔人口则处于快速攀升的趋势,这事到底会带来什么样的政治后果呢?

         

 

简单来说,传统白人价值观会受到根本性冲击,而悖论的是,这却有可能短时间内增加鼓吹自由迁徙、包容、多元的民主党的选票,民主党因此没有动力去改变这一趋势,直到两党平衡被永久打破。

         

 

——实际上,少数族裔人口占比提升,已经实实在在反映到了选票上。1980年里根赢得了56%的白人选票,以44个州的压倒性优势赢得选举,但到了2012年,共和党候选人罗姆尼赢得了59%的白人选票,占比超过里根,却输给了奥巴马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从1980年到2012年,美国少数族裔人口占比从12%攀升到了28%。   

         

 

         

 

再说说贫富差距和阶层固化问题吧。这方面研究最深、影响也最广的,莫过于2014年托马斯·皮凯蒂出版的《21世纪资本论》了。这哥们通过爬梳历史数据,发现包过美国在内的西方各国的贫富差距,自二战以来一直在持续扩大,尤其70年代新自由主义登台以来,出现了爆炸式扩大,目前已经回到了20世纪初的历史最高水平。

         

 

   

         

 

皮凯蒂提供的数据显示,美国收入最高的10%人群占国民收入总额的比重,由20世纪70年代末30%~35%上升至21世纪最初10年的70%。尤其是一大批头部公司的高管也叫“超级经理人”的收入暴涨最多。

         

 

还有一个数据更夸张,2010至2012年间几乎所有的收入增长都被1%的人收入囊中。而与此相对,最穷的50%家庭,仅拥有全国5%的财富。

         

 

财富差距拉大的一个核心原因,是资产性收入增长越来越快,比如公司利润、分红和股票和投资性房产收入等,也就是我们经常说的“睡后收入”。

         

 

这意味着,如今靠个人才华辛辛苦苦赚点工资就想改变阶层地位的时代过去了,另外资产性收入更加容易逃税,这就造成挣那点死工资的人,反而需要缴纳更多的税,而以上两点后果都在有意无意地加强老美的阶层G化。

         

 

包括皮凯蒂在内的许多经济学家,对财富不平等问题提出的解决方案,是加大财富税的征收,但这很难。   

         

 

一方面,卢森堡和瑞士这样的避税天堂,一直为全球富人时刻准备,税高了他们就跑去这些地方;另一方面,富人税征多了,也会影响他们的投资和创新热情,经济会冷掉;再有,富人把控着政客的钱袋子,政客损害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不给相关政客捐款,或捐给竞争对手。

         

 

进入2010年后,西班牙、意大利都试过征财富税,结果因为阻力太大,很快就停了,所以目前大多数西方政府,只能依然用财产税、遗产税和资本利得税这样漏洞百出的方式遏制富人的财富增长。

         

 

老美面临的另外一个问题,是全球化分工贸易带来的制造业空心化,以及国际经济地位下降。这方面讨论得也比较多,我就不做详细展开了。

         

 

一个事实就是,大概从2010年开始,老美就已经不是世界第一制造业大国了,该地位被东方大国所取代,而且差距至今还处在不断扩大的趋势之中,老美慢慢地变成了金融、技术服务业第一大国。

         

 

有段时间,网上热议中美GDP差距越来越大,但有人举出了一些看起来与名义GDP相悖的一组数据:         

 

造船业中国4232万吨而美国是60万吨;

水泥中国20.23亿吨而美国才1亿吨左右;

钢铁中国13.6亿吨而美国才0.7亿吨;

发电量中国9.2万亿千瓦而美国才4万亿千瓦;

汽车中国年产3016万辆而美国才1000万辆;   

粮食中国7亿吨而美国才5.7亿吨;

肉类中国9641万吨而美国才4600万吨。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原因也不复杂,就是老美都去玩最赚钱的债券、股票、律师服务和技术服务了,一款软件生产出来,复制到全球,收技术服务费用和专利费不香吗?


斯克讽刺巴菲特整天研究财务数据“太无聊”,但人家巴菲特领导的伯克希尔公司2023年的净利润高达962亿美元,可比辛苦搞实业的特斯拉赚钱多了,后者2023年净利润只有149.97亿美元。


实体制造业辛苦不说,利润还不高,全球化分工过程中,自然就会慢慢转移到愿意承接的地方去。

         

 

但问题在于,制造业转走后,中下层蓝领不就没活干了吗?铁锈地带不就长满荒草了吗?这就会引发他们的不满,一方面不满鼓吹全球化分工的政客,一方面政客再把这不满引向全球化分工中干辛苦活挣辛苦钱的东方大国。

         

 

那你可能要说了,从奥巴马开始,美国人不是在鼓励制造业回流吗?确实是这样的。不过数据显示,10年过去了,老美制造业占比,并没有因为政客鼓吹而发生根本性改变,持续降低的趋势也没有变化。所以严格说起来,从奥巴马到特朗普再到如今的拜登,凡是鼓吹什么制造业回流的,其实也就画个大饼骗骗那些肥宅蓝领工人罢了。

         

 

   


以上就是老美面临的三大体制结构性难题,大家细细去分析会发现:


这三大问题共同伤害最大的一拨人群,就是美国的中下层白人中产,这个群体,历史上也是一直比较悲催的,很容易沦为老美两党轮政体制的“灯下黑”。

         

 

为什么这么说呢?你看哈,处于最底层的美国人,比如黑人、大量拉美裔工人,是民主党偏左的政治精英所照顾的人群,比如黑人享受的各类兜底福利、乃至教育考试加分等,而处在上层的白人富裕、精英阶层,不需要人照顾,有时候自己就可以干预政策。所以恰恰是处在中间的中产,尤其是偏中下的中产,最容易被忽视。   

         

 

实际上,以特朗普、盖茨这类为代表的右翼民粹主义,主要的支持者,还真不是最底层的黑人,而是那些被体制结构性忽视的中下层中产。特朗普和盖茨所做的事,本质是动员这部分人的恐惧和不满,去反抗“宠溺”最底层群体的建制派精英。

         

 

所以以特朗普、盖茨为代表的右翼民粹主义表现出来的特质,是既反富裕精英,又反吃福利的最底层,当然也反他们认为的加重老美体制结构性问题的外部力量,比如非法移民、东方大国——这方面,极端处,就是排外的种族主义。

         

 

1976年,社会学家唐纳德·沃伦曾经发表过一份报告,说美国有一个政治群体,既不是右派,也不是左派,不是民主派,也不是保守派,而是“中产阶级中的激进派”,这群人感觉自己被体制忽略了,认为“政府只关注富人和穷人”,他们抨击政府的福利制度,实质是“富人接济穷人,而买单的却是中产”,所以主张严格管控政府的医疗保障、健康保险和联邦教育补贴支出。

         

 

沃伦发现,这部分人大约占了选民的1/4,群体画像是这样的:男多女少,高中毕业,未受大学教育,收入处于中产的中下层,从事技术或半技术的蓝领、秘书和销售类白领工作。而当时最符合这部分选民口味的政客,正是美国1970年代最著名的民粹主义者乔治·华莱士。

         

 

   

         

 

华莱士曾经四度参选总统,均以失败告终,他最著名的标签,是赞同种族隔离,反对校车跨区接送学生、人为平衡学校不同种族比例,批评精英白人太虚伪,以破坏中产居住环境为代价推动政治正确。

         

 

1970年代的美国,新自由主义还未兴起,以东亚地区引领的制造业产业转移也还没到来,贫富差距也不像今天这么严重,而白人人口占比也未动摇选票基础,所以华莱士从1960年代蹦跶到1980年代(曾四度参选总统),都没有真正登上美国政治的最顶峰,最终以他遇刺、为反对种族融合道歉而告终。

         

 

与1970年代活跃的华莱士类似,今天的特朗普和盖茨的选民基础,也是美国体制结构性遗忘的中下层中产。但与华莱士不一样,今天的老美走入后工业化时代后面临的三大体制性难题,更为棘手乃至无解,而相对华莱士多年蹦跶无法成功,特朗普的成功登台,以及他可能再次当选的预期,和他的升级版盖茨的崛起,是令一众美国白人精英们寝食难安的重大不祥之兆。

         

 

美国新一代的民粹主义,还能像过去一样,被传统体制所软化和吸纳吗?一个比较乐观也可能概率比较大的回答是,能,但美国体制也必须因此做出重大变革,比如,放弃全球性的武力扩张,大幅度削减军费、底层福利开支,收缩工业全球化脚步,重视中下层中产福利,变成一个关起门来过小日子的地区性福利大国,类似欧洲的资本主义遗老。   

         

 

简单来说,美国如果不想爆发颠覆性革命,那唯一的道路,就是停下扩张的脚步,平静而安详地接受走向衰落的事实,就像百年前,被它取代的英国。


诗人艾略特哀悼西方文明衰落,曾经写下一句著名的诗歌:


“世界结束的方式,并非轰然落幕,而是郁郁而终。”

         

 

像盖茨这样闹腾的人,你大可以将之理解为一个曾经繁华的旧世界走向没落时的狂欢和挽歌。


但旧世界的大多数人,其实都只是平静地看着昨日世界的瓦解,心中顶多增了几分厌烦而已,他们不再盼望更大的辉煌,只觉得世界很吵,期望乱局快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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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左页


部分参考文献:

《民粹主义大爆发》,约翰·朱迪斯,中信出版社

《什么是民粹主义》,扬-维尔纳·米勒,译林出版社

《THE CHAOS AGENT》,DEXTER FILKINS, NEW YORKER,2024.2.26

《21世纪资本论》,皮凯蒂,中信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