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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看了一遍柔石的小说:《为奴隶的母亲》。
"她"的丈夫是个乡下皮贩,也是个插秧的好手。生计艰难,借了不少债。
“就因为境况不佳。烟也吸了,酒也喝了,钱也赌起来了。他变做一个非常凶狼而暴躁的男子,但也就更贫穷下去。”
再也借不到钱,再也无东西卖,只能卖老婆——典妻。
经人撮合,把老婆典给30里外的一户富人。富人家有过一个孩子,得天花死了以后,一直再没生育。中间想纳妾,夫人又不同意。现在夫妇过了半百,想着借腹生子。典契约定,三年生子妇回家。
可是她还有一个五岁的儿子:
离别的前一晚,她拣了房子最黑暗处坐着。一盏油灯点在灶前,萤火那么的光亮。她,手里抱着春宝,将她的头贴在他的头发上。她向孩子低声叫:
“春宝,宝宝!”
“妈妈,”孩子含着奶头答。
“妈妈明天要去了……”
“唔,孩子似不十分懂得,本能地将头钻进他母亲的胸膛。
“妈妈不回来了,三年内不能回来了!”
……
“爸爸要打我的!”
“爸爸不再打你了,”用她的左手抚摸着孩子的右额,在这上,有他父亲在杀死他刚生下的妹妹后第三天,用锄柄敲他,肿起而又平复了的伤痕。
孩子的妹妹怎么了?
刚落地的女婴,在地上的干草堆上叫:“呱呀,呱呀,”声音很重,手脚揪缩。脐带绕在她身上,胎盘落在一边,她很想挣扎起来给她洗好。可是她的丈夫,这个凶狠的男子,红着脸,提了一桶沸水到女婴的旁边。
她用她一生最后的力向他喊:“慢!慢……”但刚出世呱呱叫的新生命,被他如屠户杀小羊一般,扑通,投下在沸水里了!除出沸水的溅声和皮肉吸收沸水的嘶声以外,女孩一声也不喊。
她疑问地想,为什么也不重重地哭一声呢?竟这样不响地愿意冤枉死去么?啊!——她转念,那是因为她自己当时昏过去的缘故,她当时剜去了心一般地昏去了。
......
三年中,在别人家含辛茹苦。老爷私下对她还不错,可是大老婆老使唤她,给气受。好在终于怀上了:
“不要哭罢,不要哭罢,随她吠去好了!她是阉过的母鸡,看见别人的孵卵是难受的。假如你这一次真能养出一男孩子来。我当送你两样宝贝——我有一只青玉的戒指,我有一只白玉的……”
天遂人愿,生了一儿子。老爷翻遍典籍也不知给起什么名字,她说:
“还是叫他‘秋宝’罢。”
“是呀,我真极费心思了。我年过半百,实在到了人生的秋期;孩子也正养在秋天;‘秋’是万物成熟的季节,秋宝,实在是很好的名字呀!而且《书经》里没有么?‘乃亦有秋’,我真乃亦有‘秋’了!”
接着,又称赞了一通婴儿的母亲:说是呆读书实在无用,聪明是天生的。这些话,说的这妇人连坐着都局促不安,垂下头,苦笑地又含泪地想:
“我不过因春宝想到了。”
孩子周岁的时候,她丈夫丧眉搭眼来了。
“从夏天来,春宝是瘦的异样了。到秋天,竟病起来了。我又那里有钱给他请医生吃药,所以现在,病是更厉害了!再不想法救救他,眼见得要死!”
静寂了一刻,继续说:“现在,我是向你来借钱的……”
可是她哪里又有钱呀?
“那只戒指是宝贝,我给你是要你传给秋宝的,谁知你一下就拿去让他当了!幸得她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有三个月好闹了!”
“总是前夫和眼儿好,无论我对你怎么样!本来我很想再留你两年的,现在,你还是到明春就走罢!”
可是大老婆早已容不下她。
一个很好的天气,秋宝还是不肯离开他的母亲,老妇人便狠狠地从她的怀里夺去,秋宝用小小的脚踢在老妇人的肚子上,用小小的拳头发,高兴呼喊她。她说:
“让我吃了中饭去罢。”
老妇人却转过头,汹汹地答:“赶快打起你的包袱去罢,早晚总有一次的!”
骨肉分离,再次上演。
(柔石,1902-1931)
回到家里:
“春宝,跟你娘去睡!”
而春宝却靠在灶边哭起来了。当她的手去抚摸他的时候,他又躲闪开了。男子说:
“会生疏得那么快,一顿打呢!”
两个宝贝,在她已经麻木的胸内,仿佛秋宝肥白可爱地在她身边挣动着,她伸出两手去抱,可是身边却是春宝。
柔石用白描的手法,写尽了母亲,一个生育奴隶的悲怆。用文学的悲悯,为奴隶的母亲,发出血性男儿的嘶鸣。
当年因为债务,母亲被卖。现在又是因为高利贷,母亲被欺,当着被强摁住的儿子面,忍受种种无人性的凌辱。前一天被人把头浸在故意拉了屎的马桶里逼债,第二天又是数个小时的人身控制,对母亲和儿子,进行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什么是“脱下裤子,用极端手段污辱苏银霞——当着她儿子于欢的面”?
媒体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有网友这么说:
不完全统计,就有170多万跟帖,议论此事。
一家之言,各种观点:
不完全投票,民意调查就是这个结果, 96.2%认为正当防卫:
警察有警察的处理,法院有法院的道理,我无话可说。
写下《为奴隶的母亲》的柔石,1931年死于主义之争的血雨腥风,29岁。一起遇害的还有的作家恋人冯铿,24岁。
(冯铿,1907-1931)
不管时代如何变化,柔石他们为了自己的母亲,为了祖国母亲,写作、抗争、牺牲。也许人们会淡忘他们的生平、死亡,但历史会记录他们的作品。
现在22岁的于欢,为了母亲,无期徒刑。
岁月静好,偶有纷扰。热议之事太多,最终都消无声息,被人遗忘。再碰上不平事,无非“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或者“竟无一人是男儿”。
柔石死了,生活依旧。于欢无期,法不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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