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题为《“冬眠”的楼堂馆所》
半途戛然而止的工程如何处理,被禁令束缚的烂尾项目何去何从,考验管理智慧。
冬日,石家庄市区北部滹沱河与太平河交汇处地带的一片庞大建筑群寂寞冷清。建筑群大门口用铁皮封闭着,禁止游人入内;门前一块巨型文化石上,空无一字。
四年多以前,文化石上曾刻有“河北滹沱河迎宾馆”几个大字,门口的管理也没有如今的严格。
这个曾被当地政府部门大力推进的迎宾馆,由于遭遇近年来最严厉的新建楼堂馆所禁令,“冬眠”至今。
2013年7月23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党政机关停止新建楼堂馆所和清理办公用房的通知》,要求5年内,各级党政机关一律不得以任何形式和理由新建楼堂馆所。
但类似“滹沱河迎宾馆”这样由于遭遇禁令、半途戛然而止的工程如何处理,考验管理智慧。
迎宾馆项目2012年建成初期,门口的文化石上刻有“河北滹沱河迎宾馆”,但目前这八个大字已被抹去。
5年前,石家庄北部滹沱河与太平河交汇处的一大片工地上,还是一派繁忙的施工景象。而今,虽然工程已收尾4年多,但工地的大门时常紧闭着,严密地防范外来者的窥视——尽管这里不仅不算涉密场所,还曾是石家庄官方广为宣传的地标建筑群。
4年来,这片耗资8.9亿元打造的殿堂楼群,如冬眠一般,刻意地躲开媒体和公众的视线。连门前那块巨石刻写的“河北滹沱河迎宾馆”几个大字,也不知何时被悄悄磨平。显然,项目背后的操盘者在回避外界好奇的目光。任何想进去的生人,都会被尽职尽责的门卫赶走:“没看到这里头到处都是摄像头吗?只要一个生人被拍进去,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态度坚决的背后,显示这个项目遭遇的空前危机。
2010年12月初,施工单位已进驻项目现场开工建设,但直到开工半年后,该项目才在石家庄市规划审批委员会第23次会议上获得通过,以“滹沱河生态园”的面目出现。
2012年,河北建投怡华国际酒店管理有限公司曾公开发布消息称,五星级的滹沱河迎宾馆将在当年8月对外营业。但是,2015年1月河北旅投官方网站的信息还显示,该宾馆还在办理各项手续。
对这个占地400多亩的豪华酒店最沉重的打击还不仅仅是手续问题,而是中央的禁令。2013年7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党政机关停止新建楼堂馆所和清理办公用房的通知》。通知所说的党政机关楼堂馆所,包括使用财政性资金建设的党政机关办公用房、培训中心,以及以“学院”、“中心”等名义兴建的具有住宿、会议、餐饮等接待功能的设施或场所。党政机关使用非财政性资金建设的楼堂馆所,同样适用。
根据官方消息,滹沱河迎宾馆项目虽然不是财政直接投资,但属使用非财政性资金建设,撞在了中央禁令的枪口上,从此开启漫长的“冬眠”。
实际上,就在滹沱河迎宾馆大力建设期间,石家庄市区西部的翠屏山迎宾馆同时在加快推进。这家迎宾馆由河北省机关事务管理局投资,按照五星级酒店标准建设,同样具备高端政务接待能力。在石家庄市区,还有高端政务接待酒店太行国宾馆。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滹沱河迎宾馆建设必要性确实并不大。
在河北,遭遇禁令尴尬的楼堂馆所远不止滹沱河迎宾馆一项。在石家庄正定新区,一座建筑面积达38.6792万平方米的巨无霸建筑已孤独地矗立了三年多。这栋巨型楼宇是石家庄市新政府大楼。早在2013年,石家庄官方即宣布将市直四大机关迁往该楼,但随着中央禁令的到来,新大楼的命运陡然生变。
另据内地媒体披露,河南省遂平县法院大楼主体建成后遭遇中央禁令,不得不停工。停工期间,附近农民经常在大楼附近晾晒小麦等粮食。安徽萧县的新政府办公楼也在2014年停工,成了附近羊倌的放羊场所。江苏无锡惠山区创业中心新大楼也在2015年停工闲置,成了附近居民的免费停车场。山西宁武县也在县城北部建起了新大楼,但是几年过去,偌大的新大楼仅启用了少数楼层,大多数楼层闲置至今。
这些处于空置状态的楼宇还在做着满血复活的春梦,但个别政府项目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开工于2009年的“中原之门”位于郑州市中州大道和农业路交叉口,曾是河南省重点工程,但后来被叫停后闲置了3年多,最后被爆破拆除,1.8亿元的投资灰飞烟灭。
这些被禁令束缚住的政府新建楼堂馆所,普遍面临进退失据的两难境地。空置的政府大楼、会所,成为很多内地城市的一道独特景观。
据统计,从1988年起,中央在对政府新建楼堂馆所方面已经发布了10道禁限令。如果从1964年算起,此类文件已经多达49道。但事实却是,政府楼堂馆所在禁止和限制之中越来越高大、越来越豪华。
业内人士评论称,中央禁令未被严格贯彻,原因在于地方主政者侥幸心理作祟,用“木已成舟”来敷衍上级检查。此类先例一开,各地竞相效仿,“先上车、后补票”成为“潜规则”。
西南财经大学财政税务学院教授张明在分析豪华培训中心现象时说,财政、审计及相关方面的监督缺位导致培训中心一类项目有禁无止,如财政监督制度不健全,预决算编制不规范、不严格,预算执行监督不力,预算书审批形式化;财务制度欠具体,培训费支出通常以会务费和培训费入账,缺乏具体明细及公开,社会各方无从知晓哪些党政机关、在何处修建了何种级别的培训中心等。“上述这些都是条件因素,根本原因在于掌握豪华培训中心建设规划、立项、资金来源、项目实施的相关领导层,为啥要做这档子事儿?又是凭啥及如何做成这档子事儿?这才是豪华培训中心乱象的根源所在。”
2013年的中央禁令执行之严、力度之大,前所未见,让此前的“潜规则”失灵,给地方政府顶风新建楼堂馆所冲动来了个“急刹车”。
但耗费公帑建成的新大楼,从热闹的地标憧憬沦落为黑洞洞的烂尾楼,问题何解?
目前来看,很多烂尾的工程都在等着2013年禁令的“五年大限”到期,希望由此从“冬眠”中复活。
对此,有学者向《凤凰周刊》表示,中央层面一方面应对全国范围内被禁令封杀的楼堂馆所的基本信息进行汇总,分门别类提出处置意见;另一方面,对违规楼宇项目进行政府审计,严查背后的腐败问题,同时对违规项目负有责任的一系列官员进行严肃问责,如此,才能彻底遏制地方政府大建楼堂馆所的冲动。
对党政领导在顶风新建楼堂馆所方面承担何种责任,2016年5月,中央纪委官网刊登释疑文章、解释如何认定处理“违规兴建楼堂馆所行为”时说,2016年1月1日起施行的《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第一百零二条规定,对违反办公用房管理规定,决定或者批准兴建、装修办公楼、培训中心等楼堂馆所的直接责任者和领导责任者,应给予相应党纪处分。从审查处理党员领导干部违纪案件情况看,违规建设楼堂馆所是一个比较突出的问题。
事实上,尽管各地的违规新建楼堂馆所项目不断,但是除了项目本身被停工、成为半拉子工程外,主政者被问责并向社会公示的案例并不多见。
对于大量政府投资项目陷入停滞期,造成了巨大的浪费,学界普遍建议可以考虑盘活政府资产,将“衙门”改造成养老机构等公益项目服务大众,不过,类似的尝试目前还凤毛麟角,相当数量的地方政府所做的仍是静悄悄地等待。
记者/郭天力 编辑/段文
摄影/郭天力 美编/黄静
本文刊载于《凤凰周刊》2017年第6期,总第607期。
《朝鲜艳谍知多少?》
点击“阅读原文” 进入《凤凰周刊》快速订阅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