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大湿(
根据真实事件改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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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5号，无论手机里app还是地铁里的电子屏，都一而再再二三的提醒——台风要来了。那天是周六，荔湾区跟个鬼城似地，行人寥寥，一向淡定的老广也如临大敌，不断有人从超市里大包小包往家里运物资。房东特意叮嘱我要给窗户粘帖胶带，三层楼，四卷胶带，十二扇窗子，十二面英国国旗，与这三层高的红砖房东西混搭、繁而不乱。
还没贴完，手机就响了，是于飞，我叫他阿飞，就是阿飞正传里的阿飞。电话只有四个字：“我要过来。”
阿飞如约而至，16日早上，但所有高铁列车和航班都拼命离开广州的时候，他准时出现在空荡荡的广州南站，背着一个磨砂材质的双肩包，黑色的匡威帆布鞋。从广州南到我家，地铁车厢始终只有我们两个人，他迷迷糊糊靠在我肩上，一路晃荡，只听见他耳机里那断断续续的歌声，泰勒斯威夫特的，大抵是旅途累了，巨大的音量反而成了催眠曲。
一进家，他就熟练摸上三楼。这房子是个三层的砖房，房东是个整天乐呵呵的大叔，他把这套房子租给我，便又拿着收租钱在市区租了间两室一厅的公寓，比住这方便多了。这是他的老宅，红砖房被精心布置的花花草草点缀着，一直单身的他也只有与此为伴。为防台风我用尼龙绳把它们都捆在一起，至于能不能起效，只有看天意了。
阿飞知道我不喜欢闻烟味，才去三楼抽烟，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他高考前的几个月，我们在邛水河边散步，我问他要了一支，忍着巨大的不适抽完后，便发誓再也不碰这玩意。等他下来的时候，饭菜我已备齐了。一个人生活的质量，就全藏在食物里了。排骨、藕片、墨鱼，还有必不可少的辣椒，都是我从老家带来的，这是用触觉抵达故乡的方式。但这在阿飞的生活里并不常有。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嘴是这样说，可欣赏他吃东西的模样，还是挺有趣的，圆圆的脸蛋，配上圆框的眼睛，在食物面前统统丢掉了斯文的模样。
“李默。”
“什么。”我放下筷子一脸正经的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做饭那么好吃了。”
“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恭维我。”
“都有。”
其实我也吃过他做的饭，白菜煮五花肉，加上辣椒蘸水，还有一锅白米饭，两个人同样吃的津津有味。
洗碗的时候，他就在一旁看着，还时不时“啪”的一声按压打火机，每当他按一次，我的注意力就会被那声音所扰乱，他好像识破了这机关，用打火机把我耍得团团转，乐此不疲，几次之后我便放任了，任凭他怎么按也不回头。洗完碗之后，我便把一楼的电源全部切断，免得进水发生危险。
不过二楼好不到哪去，雨从傍晚开始越下越大，像是在和风演绎着一场疯狂的华尔兹，以每秒超过30米的速度，与地面、与房顶，与一切物体的表面，水花四溅、噼啪作响。网络还算好，可点灯就不那么稳定了，时不时频闪，搞的人极不舒服，但更糟糕的事情还没完。
巨大的撞击声，啪的一下，吓得他从沙发上弹起来。循着声音的出处，抄起胶带我就奔向卧室，玻璃不知被什么吹飞的玩意砸裂了，还好贴了胶带而不至于碎裂，但是不断从缝隙灌进来的风雨提醒我，如果不快点解决麻烦就大了。
“剪刀！剪刀！”我扯开胶带，想封堵上裂口，却怎么也找不到剪刀在哪。
“你让开。”
阿飞一把夺过我手上的胶带，用齿一咬，胶带被撕下来，我赶紧贴在窗户上，反复数次，裂口被堵上了，水也滩了一地，再怎么拖地屋子也没法睡了。我便把毯子抱到客厅，L形的沙发，我们一人睡一头，尽管阿飞和我差不多高，相对于我而言他可是“心宽体胖”的，我把长的那一截留给他。
“李默，你睡不着吗？”
“老毛病了吧。”
“我不管你了啊。”
他自顾自玩了一会手机后竟安然睡去，不一会就听到他规律的呼吸声，他真的是睡着了吧，我心里想，只是这窗外的大雨真的让人静不下心来。记得刚和阿飞恋爱时，我送了他一本小说，在扉页上我写着：希望我在失眠的时候，你在我身边睡的很熟。这算实现了。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清点了损失，除了玻璃窗坏了一扇，其它并无大碍，花花草草都还在，我给房东去了电话，大叔说只要人没事他就安心了。等出了院子大门，外面可就超过了我的预料，马路如战场一般呈现眼前，树枝、瓦砾和碎裂的广告牌遍地都是，人都难以下脚，而不少私家车被倒塌的大树砸个正中，也是……
“嘿……嘿……”。我的沉思被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打断了，二十来岁，穿着短袖，应该就住在附近。她发现我的时候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尽管她用力地捏着右手手肘，暗红色的血液仍止不住地滑落到地面。
“阿飞，阿飞，于飞！”
我高喊了三声，我醒的时候他还睡眼惺忪，等目睹这一切，这个临床专业的毕业生渐渐清醒过来，尽管他从未真正做过护士，那玩意要考证，对阿飞而言有点难。他给那女孩子细心检查了一下，是被玻璃碴子划伤了，需要清创和止血。
“你酒精灯呢？”他说的是我煮咖啡用的酒精炉，我从厨房翻出来。
啪的一声，打火机把酒精炉引燃，阿飞拿着眉夹，在火焰上炙烤了一会，把女孩右臂里的玻璃一块一块取出来，再用脱脂棉按压，最后用创口贴固定。
阿飞细心把这一切处理好，却没想到女孩也在认真打量我俩，尤其是我们的左手手腕上，都带着银镯子，因为佩戴的时间长了，任何角度看上去都有一层细腻的光泽。
“你们……”
女孩刚说出两个字时，我赶忙解释，那是老家的传统。
女孩走后，他当着我的面掏出一根烟，点燃，我没有掐。我和阿飞已经分手九年了。九年里，我们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见上一面，不偏不倚、不急不慢，如同风暴一般，转瞬间相遇又转瞬间离散。
九年，阿飞从一个不应世事的少年变成一个不世事的青年，他没变，如同他自己说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样要活得那么明白，太累。他在北方交往了数个男朋友，这五年才稳定下一个。九年，我也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如果有，我觉得是在等，应该更像《阿飞正传》的说的：
我听别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的飞呀飞呀，
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
二零零九年十二月二十八号晚上九点之前的一分钟你和我在一起，因为你我会记住这一分钟。
雨停了，广州交通也恢复了，阿飞飞走了。
“你少抽点烟。”这是我临别的话。
“我也想少抽点。”这是他临别的话。
王大湿 | 作者
我喝酒纹身拍裸照但我知道我是好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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