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 a lot more interested in natural stupidity than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相比人工智能,我对自然愚蠢更感兴趣。」
-- Amos Tversky
都说医生难当,人命关天的事,做起来可谓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医生一旦失误,对患者来说可能是难以抹灭的悲剧。
但是,医师也是人,人怎么可能不犯错呢?即使一个医生医术再高明、再细心,也会有下错诊断的时候。
1999 年,美国医学研究所(Institute of Medicine)发表了一篇报告,题为 「人皆犯错」 ( To err is human)。里面提到,每年估计有 4.4 万到 9.8 万人因为医疗错误死亡。
也就是说,美国 2~4% 的死亡是医疗错误直接或间接导致的。这些医疗错误中, 很大一部分来自医生的诊断错误。
医生的诊断错误大部分来自于认知错误(思维陷阱)。其中最容易躺枪的是内科(包括内科分支的各类专科)和急诊科。
特别是急诊科,在美国被称为「天然的错误实验室」(natural laboratory of error)。
原因,简单地说:医生是人,不是人工智能,更不是神。是人就会犯大脑的认知错误。这种错误,不是凭医术高明和小心谨慎可以避免。
医生这个群体,是大脑认知错误的高危人群。危险因素包括:时间短缺,信息不完整,精神劳累,没有及时的反馈机制等。
但要细分下来,医生会犯错主要还是因为人类常见的几种思维误区,了解了它们,才能知道如何去避免,减少错误的发生。
锚定效应:
一种思维「捷径」,人们在做决定时更容易倾向于第一个接收到的信息。
比如,一群人开会时,如果有人首先提出一个解决方案,那么一般结局就是其他人附和补充这个方案,很少能创新。
记得有一次,我从急诊室收了一个被诊断为「肺炎」的病人住院。急诊室的医生交接班给我时说:「就是肺炎,已经用上抗生素。」 我在仔细问询了病人后,觉得症状更可能用心力衰竭解释,但由于急诊医生说是肺炎,我摇摆不定。
最后,我强迫自己从头考虑,纠结很久,才说服自己更可能是心力衰竭而给病人用了呋塞米。最后心脏彩超做出来证明我的判断正确。但是「锚定效应」在这个例子里对我的影响非常大。
可得性捷思:
就是说,对于容易想到的情况,它的发生概率会被高估。
比如,医生最近刚诊断一例主动脉夹层。后来又有一个病人因为肚子痛来医院,医生马上想到主动脉夹层而忽略更常见的疾病,比如急性胰腺炎或肠胃溃疡。
虽然我们常说诊断首先考虑常见病,但对于一个一线医生来说,脑袋中最容易想到的反而是自己近期接触过的疾病。这样往往会让诊断走偏。
确认偏误:
关注和寻找证据的方向多半是能确认自己成见的方向。
比如医生倾向于寻找能支持自己的诊断的证据(化验等),而不会去寻找可能推翻自己诊断结果的证据,即使后者更有说服力。
也就是说,人总是看到自己想看的。而对于自己不想看的内容不会去关注。
反馈制裁: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思维陷阱,特别在急症和内科门诊中非常普遍。在行医过程中,医生得到的反馈其实非常少。
很多时候病人来了,你下个诊断,开个药,然后病人走了。最后这病人怎么样了呢?你的诊断和用药是正确的、需要改良的、还是完全错误的?很多时候无从得知。
如果是错误的,由于没有反馈,下次很有可能还犯同样的错误。这就是反馈制裁。
框架效应:
同一信息以不同方式呈现方式会使人产生不同结论。
试想,你做一个手术,医生告诉你「有 95% 的成功率」,还是告诉你「有 5% 的失败率」,是否前者更容易让人接受?
类似的,医生听同事汇报病例时,病例是如何呈现的很有可能会影响医生的诊断。
事后诸葛:
指的是在事情发生后,以为自己事前就能预测其发生与发展。生活中这种现象非常多。
在医生的诊断中, 如果出现错误,旁人容易低估诊断的困难,认为错误很容易避免;反之亦然。这会使医生能从错误中学到的大打折扣。
搜索满足:
指的是当某样事物被找到或发现后,倾向于停止搜索行动。
这个思维陷阱在医疗上的后果很多:比如,找到一个体内异物后漏了还有第二个;读片时看到一个大肿瘤,忽略其他病变等。
以上只是冰山一角,各类的认知偏差和思维陷阱还有很多很多,为了避免把这篇文章写成心理认知学参考书,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
作为医生,如何避免这些思维陷阱呢?
首先,需要意识到思维陷阱的存在。
在工作中养成良好的思考习惯,考虑其他的可能性。医学诊断的训练十分注重「鉴别诊断 」,就是为了养成习惯,强迫思考其他诊断的可能。
其次,对自己的认知过程进行思考和反思。
最后,减少前面提到的医生面临的危险因素。例如,时间短缺,信息不完整,精神劳累,和没有及时的反馈机制等。这些,需要系统的改革和全社会的努力。
愿每一个医生都成为少犯错、不犯错的良医。(责任编辑:shamou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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