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 郑玹宇(tataUFO创始人)
采访&整理 | 吴丹
郑玹宇的汉语说得很溜,“很苦逼的”、“靠谱”、“挂了”这种词汇他也很自然地说了出来。但拿掉韩国人的标签,他所做的事和中国的80后创业者并无二致:做社交软件,租房子创业,自己去学校发传单做推广,在北京拿融资。
他深知90后一代和80后已经太不一样。80后“想去的公司都很像,想娶的老婆也很像。”但90后,一群不认识的人也可以玩一个小时三国杀。他觉得年轻人需要一个更好玩儿的纯社交平台。“我觉得微信的心思不在社交这里。”
少年郑玹宇在韩国写代码做网站,服兵役在印尼当老外,思考人生,最终在创业浪潮翻滚下的中国北京找到了自己的事业。回老家给老爸诉苦的时候被教育“什么时候创业都不容易。”
从他的角度看创业,到底是怎么一件事?日前,郑玹宇接受i黑马采访,讲述了他的创业人生。
我对计算机非常有兴趣。七八岁的时候,连ABC都不知道,就开始写代码。四五年级开始,一个月拨号上网的电话费都有近30万韩币,等于现在2000块人民币吧。那时我爸妈都在工作,给我家里打电话都打不通。我没法控制,没法断掉(网络)。
在韩国,学习的压力比中国更大,但幸运的是,父母给了我很大空间。
我爸是开公司的,传统贸易。他是50后,韩国战后七八十年代经济发展得特别快,我父亲的看法就是,做什么都能挣钱。所以,他觉得自己事业的成功并不是因为他能力很强,(而是)运气很好。90年代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跟不上了,就会承认。他跟我说,得学会自己找机会,找生活方式。
我初中时开过公司。爸爸还借钱给我,要我写商业计划书。两三天,我写了40多页。当时14岁就开公司了,对接的都是三四十岁的客户,天天签合同,很好玩。
公司开了3年,那个时机很好,ADSL(i黑马注:一种数据传输方式)刚刚在韩国普及,做网站的需求很大,我们就干这个。几个合伙人都在不同的城市,客户在首尔,我每周六12点半下课后,坐1点半的飞机去首尔,周末再坐末班飞机回家,这样的生活过了两三年。三年之后“合伙人”要高考了,再加上工作一直是重复的,在我读高二的时候,我们就把公司卖了。
韩国其实是非常保守的国家,儒家观念比较强。一般来说,孩子都会听父母的话,父母有很强的话语权。 但我父母比较开放,尊重我的选择,来中国留学和创业。
以前还跟爸爸学过日语,但因为里面有太多汉字,太难学,就放弃了。初中时爷爷还要我去他那儿学《中庸》、《大学》。当时特别不喜欢,太难。没想到现在来中国了。
2006年我第一次来北京,上了两年大学后去服兵役。因为会写代码,我就申请了外交部的一个项目,去印尼做网络技术方面的工作。2008年去了印尼,在政府工作,(那个经历)非常苦逼的。
我的压力不是来自语言,后来我也学会了印尼语。压力是,我是唯一的外国人,那个机构里有700多个人,就我一个外国人。我干什么他们都会看着我,上厕所都有人看。90%以上的员工是穆斯林,每年有个不吃饭的节日,除了我一人,其他人差不多整天不吃饭不喝水,餐厅也关了。我只好偷偷在桌子底下喝水。
2011年,我离开印尼,第二次回到了中国,继续上大三。对我来说最大的冲击是,新同学们的变化很明显。2008年以前全是80后,回来就是90后了——不管是审美方式还是生活方式,他们非常不一样。80后相对比较无聊,更像他们父母年代的人,踏实、认真学习、天天往上走——不知道往哪走,就是往上走。想去的公司都很像,想娶的老婆也很像。
现在这群孩子,整体放松了很多。很多90后说Gap Year(i黑马注:间隔年)很酷;80后觉得喝酒有点犯罪,一个学期只喝一两次,现在到了周末,五道口全是大学生,一起吃饭,一起玩儿。越来越像外国年轻人群体。
这也比之前健康了很多,(因为)年轻的时候你如果不释放,老了是会爆发的。年轻人如果“靠谱”,是有问题的。(如果)20多岁的人想的和40多岁的想的一样,社会是没有发展的。
当时媒体在批评90后,但我看到的是非常健康的一代人。
而当年龄断层很大的时候,会出现很多的机会。
在北大读书时,没什么跨校交流的平台。人人网已经没什么人用了。于是我们基于北大清华人大的学生群体,做了一个学生交流的网站。后来做着做着还不错。
我第一天推广时只发软文,在BBS上做了个500份的问卷调查,关于初恋的。我们把那些刺激的点拿出来,什么清华理工男的初恋比北大文科男晚一岁半,女生初恋比男生普遍早两年等等,整理完就拿出来了一个报告。北大清华学生就看这种东西,非常俗的不看。那天就来了150个种子用户,很开心。
当时有四五个同学和我一起做,我们没课的时候包里就带着传单,去发,还被保安抓过好多次。
为什么选择在中国创业呢?当时我判断韩国市场规模有限,而通讯的发展会让亚洲国家一体化程度越来越高,亚洲会主导经济,而中国有这个机会。给我带来的变化开始时会有,比如我在韩国时人家也不会觉得我多好玩,但当外国人就很好玩。我如果是个长沙人,你们也不会对我感兴趣的吧。
2013年7月,我毕业了,就和另外一个合伙人正式开始创业,两个人,没别人。那时候还是做网站,创业地点是在北大附近的文津酒店,租了个办公室,一个月8000块房租。装修刷墙还是我们自己刷的,后来又有了6、7个员工。中间拿投资还“挂”了两次。因为Termsheet(i黑马注:投资条款清单)签了两个,忽然有一个说不投了,拒绝的那个也没法找回是吧,就挂了。
第二年过年的时候就想,这个事还搞不搞呢。对我个人来说,花了也有十几万人民币,还得发工资呢。我自己是没工资的,生活费是负的。
后来找到了阿米巴。2014年3月份拿到了阿米巴的天使投资。几个月之后,光速资本投了我们A轮。当时整体市场环境比较好,VC也愿意投钱。当时投资人的看法是,人人网不行了,肯定会出现新机会。
创业初期的推广方式是,我们自己跑到学校里发传单。我们地推的效率挺高的,发100个传单,3个当天注册。我们不要男生用户,有女生,男生肯定来。
当时我们就在女生宿舍门口站着,发传单,出去的人不发,进去的发。说“同学你好”——一定要说同学,比较客气,看着她的脸给,这样她一定很难拒绝。她进去了,即使扔掉传单也是在宿舍扔,她自己没兴趣,也会跟室友说,你注册这个吧。如果把传单发给出宿舍的同学,保安很快会找到我们的。
后来在人人网上面做了一个小APP,看你未来的对象是怎样,很low的(推广),但点击排名很高。
做社交平台的出发点是,想解决周围同学们的交流问题。
80后工作两三年后会结婚,开始买房买车。结婚,生孩子,一个个像任务一样完成,生活方式基本锁定了。
但现在90后会出去玩,多认识朋友,不结婚的状态是很长的。现在在韩国,基本上是三十二三岁才结婚。
以前社交更多强调目的性,现在相对比较自由,吃饭也可以认识陌生人,一群不认识的人也可以玩一个小时“狼人杀”(i黑马:一款桌游)。以前的中国是,不能相信陌生人,因为骗子太多,国产也是个贬义词,但现在是比较好的,小米,oppo,90后对国产的概念是不一样的——这和社会全方位的信赖程度是有关的。
我个人认为,18岁和32岁是比较重要的点。18岁离开父母,32岁是结婚,个体又变成家庭。这之间的人群差不多有3个亿,这是我的市场空间。用户上限我认为是结婚年龄。
因为结婚之后的社交变化非常大,大部分时间会花在家庭上。熟悉的朋友会碰面,但不会再拓展能一起喝酒的朋友了,社交需求少了,会维持老朋友的关系。如果四五十岁还一直在交新朋友,他一定是干销售的。
在距离上,我们只考虑是不是同城。北京下雪了,广州特别热,两人能聊什么?
之所以早期用户来自985、211学校,当时的出发点是,社交,不是把各种各样的人都放在一个房间里,就能有交流的。社交是需要场景的,有话题聊的。背景比较相似,更容易交朋友。先得有合适的群体在。拿Club的经营举例,一般就是女生八九点免费,后面才有男生会进来。当然现在我们不局限在大学了,只要是年轻人,都可以。
我个人认为,微信朋友圈会慢慢拆分,角色会变得不一样。感觉现在朋友圈很多都是转发。发一个东西也要考虑给谁看,年轻的女生会分组发,不会用的压根就不发了。点赞很大程度是面子,需要跟大家搞好关系,天天帮忙点赞。
腾讯是非常牛的公司,微信作为工具和平台也是很棒的。但前几天张小龙发表演讲,他没说社交,一直说“工具”、“平台”。对微信来说,越来越强调现实的功能了。以前是为了看信息,现在是支付。我个人觉得他们的心思不在(社交)这里。
腾讯几个月前也出了一个校园社交的产品。他们做这个应该是想覆盖QQ、微信覆盖不到的地方。如果说腾讯想来抢地盘,做为创业者肯定是很紧张的,不紧张是骗人。如果他们送Q币吸引用户的话,其实(我们)还挺羡慕的……但对产品本身影响大不大,不好说。这是要花时间的事,不是花钱(能解决的)。每个人给100块,注册一个,是可行的,让他们继续用,是不可行的。
我们只关注两个点。一个是社交,一个是年轻群体。
2017年会尝试商业,去年其实也有尝试,先看广告怎样可以不像广告。我希望我们的广告有内容,集中到一个用户群体。Instagram,Snapchat单价很贵,但效果好。去年和动漫、电视剧有过合作。用户先得喜欢,才会有下一步的行为。
我个人认为,人人网并没有集中搞社交,优秀的产品经理都在游戏那儿,一直在做游戏,而资源是有限的,游戏会做好,但社交的关系慢慢就没有了,之后游戏也没法玩。游戏不是社交的重点。我会尽量避免这样的事情。
在印尼的时候,经常停电,没有网络。我那个时候开始想,人为什么存在——这种问题一般初中生会想,但我那时忙着玩电脑。到印尼就是面壁的状态了,晚上也没人,只能躺着想事情。
曾经也想过去美国念商学院,但发现我不喜欢学习,去的话纯粹是为了爸妈的面子,“我儿子在哈佛”这种。钱,没太担心过。这个(创业)搞砸了,还可以去找工作。
我的能量不是来自外界的夸奖或批评。做社交也不能随便乱走,如果迷路了,就要停下来,看看再往哪儿走。
我的人生理想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受到影响的人很多。也不是改变世界什么的,就是影响别人吧。就像你们记者,写文章影响人,思路是一样的。人们可能不认识我,无所谓,但我的行为会对很多人产生变化,这是我最开心的。也是我心灵深处藏着的话。
2016年三四月份,我们拿到了软银的投资。
会有投资人说他不看好社交,不投。但我举个例子,去年底你问别人怎么看共享单车,谁看好呢。今年九十月份,大家都看好了,但他们其实是2014年就开始做了,钱都花完了后,火了。大家对一件事情的看法,变化起来是很快的。
说话很容易,这个不看好。看一两百个,都说不好,你说对的概率很高。
但对创业者来说,创业过程很痛苦,很漫长,都还在做。大家思考的方式不一样。社交这个东西,成功率的确比其它低,但做成的话,门槛会高。我觉得人人网其实是可以做更长时间的,但他们CEO是搞金融的,金融是核心点,如果是(当作)自己孩子的话,不会搞成这样,然后就扔了,再说什么“社交不值钱”的话。
创业是个什么感觉呢?每天做的事情都是新的。很多情况都是第一次碰到。
就像你期末考试的时候,老师会提前告诉你,大概要考哪些,会给很多书你看,让你准备。但现在这个“考试”,书是一直在换,我还没看完呢,这个市场没做成呢,就说要换了,看了一半说要换书了……变化太大,这是最大的问题吧。
第二个问题是,这个项目也不像做数学题,做电商,知道大概能卖多少,挣多少,回报怎样,可以照着一个东西做,做到哪了,还差多少,比较明确。但我们做的事,没有参照物,也没人告诉你对不对。
戴威(i黑马注:ofo创始人),也是北大的学弟,他们搞的时候也没人知道能不能做成,现在就是独角兽了。虽然我们在校园社交这块的影响力不错,但还是相对的概念。外面的人可能听都没听过。
创业就像有人在不断给你打脸,这里出问题,啪,那里出问题,啪,每天都是这样,一直在被打。但最终你还是得想清楚,得说话。这种痛苦也需要释放,要不然人会疯的。你还得放弃人人都喜欢你的状态。我不是想当个演员,也不是想做个好人,不可能大家都喜欢你,需要我们习惯吧。最大的动力是产品还是有人用。
两三年前刚创业时,朋友问我,你们员工多少,我说两个人,问办公室多少平,我想想,十七平?他们在三星,在投资公司工作,拿年薪。现在看来,我觉得自己的个人成长还是比他们快——虽然钱是少了点。呵呵。
对于产品,我们之前的考虑是,用户在这儿认识了之后,流失到微信上怎么办?现在是想,通过什么方式,让微信的年轻人跑到我们这边。去年下半年开始有这个思路的变化。
现在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中国了,我有时候会跟爸爸说,太辛苦了。他说你二十多岁开公司,肯定不容易,但五十多岁开的话,也是不容易——什么时候都不容易。年老了也会有痛苦的事。
腾讯那么大的公司,马化腾那么厉害,他也会有痛苦的时候,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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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创业实验室
2016年初,创业黑马大胆提出创业实验室的概念,打算打造一个中国版的YC(美国著名创业孵化器)。
创业实验室帮助创业者在企业家与投资人的肩膀上成长,通过3至6个月的时间,让创业者们和导师在一起,提炼和梳理商业体系,让一代创业家的创业思想在后来者中发扬光大,成为中国创业者的阳光雨露,加速孵化成长。
创业实验室提出后,迅速得到响应,周鸿祎、刘岩、吴世春、夏华、李丰、朱啸虎等知名创业家和投资家陆续开设了创业实验室,招募创业者进行创业实验。
刚荣获2016年度创业家特别奖的美图秀秀公司创始人蔡文胜和2016年度创业家致敬奖的连尚网络创始人陈大年,以及2016十大“年度创业家”奖获得者——映客创始人奉佑生、快手创始人宿华、周黑鸭创始人周富裕、掌阅创始人成湘均、宝宝树创始人王怀南、喜马拉雅创始人余建军、51信用卡创始人孙海涛、名创优品创始人叶国富、荣泰创始人林琪、INK(银客)集团创始人林恩民....他们已经在黑马学吧开通创业实验室在线报名通道,目前已吸引数千名创业者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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