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钟正生经济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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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破有立:理解中国经济运行的逻辑

钟正生经济分析  · 公众号  · 股市  · 2017-07-19 10:04

正文

声明

本文为财新智库董事总经理,莫尼塔研究董事长&首席经济学家钟正生先生在2017上半年·扑克投资策略论坛的分享,以下为钟正生先生的演讲内容。

谢谢扑克财经的邀请,也谢谢前面两位嘉宾调整发言顺序。(编者注:原计划钟正生第一位发言,因行程原因改变了调整顺序。)

我先说两个题外话:第一个题外话,不管今天中国经济短期波动怎么样,我对中国经济还是有信心的,像昨天本来应该是在晚上9点半起飞,结果到夜里1点才起飞,所以中国其实有很多改革红利可以释放,很多资源配置效率可以提升。

第二个我想说的题外话是什么?为什么感谢扑克投资家的邀请?我觉得很巧合的是,去年我参加扑克投资家的邀请,当时正是特朗普交易正上演如火如荼的时候,我当时演讲的题目如果没记错,应该是特朗普不会带来强美元。我当时持强烈怀疑的态度,因为当时我跟美国里根任期做了一个比较,发现市场对特朗普的很多期许其实在特朗普身上未必能发生。所以当时我说结论非常简单,特朗普不能带来强美元,而且提出了三个逻辑。现在事后来看,这三个逻辑还是成立的,美元指数确实也在相对低迷的状态。


怎么看中国经济


今天给大家讲什么?因为前面两位嘉宾都是非常详实地说了问题,我想说一下金融去杠杆。怎么串起来?我想从两个角度来说:第一个角度,我想说一下现在怎么看中国经济。之前很有意思的是,国家统计局PMI表现不错的时候,财新PMI往下走,于是大家对经济走势将信将疑。6月份统计局PMI往上走,财新局PMI也往上走,大家就开始提新周期了。这从一个侧面说明,至少财新PMI和统计局PMI是交叉验证的。讨论到新周期,刚刚谢总发言我没能听到,健恒总的我听了一下,很多观点还是比较类似的。

我想换一个角度来说,大家讨论新周期,一定是不需要政府染指,或者不需要政策有多大变化,而是能够看到经济内生动起来了,我们才叫新周期。基础设施建设投资和房地产投资似乎都不能满足新周期启动的说法。说新周期,说制造业的春天,可以换一个角度来说。制造业投资里面,民间投资占比超过九成。所以换一个说法,新周期有没有,要看民间投资能不能起来,民营企业家的信心能不能起来。所以我要说的第一个问题,我们需要破的是什么?我们需要立的又是什么?讲完这个主题,我再说金融去杠杆。因为大家知道金融与经济是密切相关的,我会串起来讲,这是今天说的第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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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一:有破有立

我想从如下几个角度来分析:第一个角度,所谓的实体投资回报率,究竟谁主沉浮?去年民间投资刚刚急剧下行时,我们发了一篇文章,民间投资缘何急剧下滑?当时提了很多原因,实体投资回报不行是其中之一。大家看这个图,2015年以后,实体投资回报率随国企而沉,又因国企而浮,国企盈利回报主导了整个企业的回报。但我们需要追问原因是什么?国企盈利回报的增加是因为治理结构改善了么?从图中可以看出,国企盈利的变动主要源于大宗商品的变动,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导致的上游工业品价格的上涨。可以看得比较清楚,民间投资回报率相对比较稳定,国企投资回报率上来,整体企业投资回报率就上来了。


第二个角度,大家在看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时候,要知道这一定是一个利润再分配的过程。不管你怎么划分行业,去年以来基本上上游行业在赚钱,中游行业亏钱,下游行业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因为上游工业品价格在暴涨。大家有没有考虑一个问题,我们国企是怎么分布的?下游行业基本没有国企,中游行业国企占比提高,上游行业国企占比最高。这个符合此前国企改革的思路,即逐渐从竞争性行业中退出。问题在于,如果只是上游行业在赚钱,中游行业在亏钱,我们可不可以这样说,因为上游行业国企占比最高,所以上游国企赚了最多的钱,中游民企其实没有怎么赚钱,甚至有可能是亏钱的。

跟很多做大宗商品,特别是做黑色商品的企业交流,你会发现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要做到一碗水端平是非常困难的。而一个企业只有赚钱了,它才会去更多投资。去年整个一年,哪一类企业在增加投资?不出意外,只有国有企业在增加投资,其他所有制类型的企业都在收缩投资。这也是我们去年看到的很有意思的一个事情:为什么我们的生产看起来非常稳定,但是投资一直是不温不火,因为除了国企在投资,其他所有类型企业都没有在投资。这是去产程过程中有偏的利润再分配,大家想想会给民营企业家带来什么?

第三个角度,民间投资为什么不行,是不是有政府投资对民间投资的挤出效应呢?大家可以看一下这个图:


横轴是2016年全年政府投资增速与民间增速的差额,从左往右看说明政府投资比民间投资要更快。纵轴是2015年4季度的行业ROE,从下往上看是行业的投资回报越来越高。图中拟合线向右上方倾斜意味着,这个行业盈利回报越好,政府投资越是加速进入。这是整个2016年的情况,我们确实看到有“国进民退”现象的存在。然后看今年一季度,突然发现这个关系好像发生了变化。

同样两个指标可以发觉,2016年国企表现出明显的“与民争利”,2017年上半年好像“与民让利”了,越是在投资回报不是太好的行业,政府投资越是加速进入。到底是不是这样一个状况?我们知道在做统计分析的时候,总量和结构不要混淆,我们等一下说货币政策时也会说到,总量和结构不要混淆。我们再看细分行业,就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今年年初至今,国企加速进入的行业恰恰都是在2016年盈利状况发生积极变化的行业。那些国企加速进入的行业,其实正好跟我们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跟有相对不错表现的大宗商品是联系在一起的。所以,我这里想说明的意思是,“国进民退”倾向其实并没有逆转,国企在跟民企分一杯羹,甚至更多的羹。

第四个角度,我经常说的一句话,没有经过实证检验,但是我感觉道理上能够说得通。当货币政策宽松的时候,最先受益的一定是国企;当货币政策收紧的时候,最先倒霉的一定是民企。这一轮金融去杠杆谁将再受伤?首先对民企来说他最怕的是政策的不确定性。这个图我在多个场合都有涉及,蓝线是中国经济政策意外指数,说的是一个企业家对中国经济前景的看法,对未来宏观调控政策走势的看法,红线是民间固定资产投资的增速。大家可以清晰地看出来,在2008年次贷危机和2012年中国经济下台阶时,中国经济意外指数都在明显攀升,民间投资增速都显著萎缩。


 那么,现在的经济政策意外指数处在什么位置呢?今年年初以来有明显下降,但仍然处在历史高位。对中国经济的未来看得都不是那么清楚的情况下,有几个民营企业家会大规模扩张投资呢?这个指数是哥伦比亚大学构建的,有历史数据可以,而且可以做跨国的比较。此外,高调推进金融去杠杆会不会误伤民间投资?当货币市场利率走高的时候,票据利率会走高;金融监管加剧的时候,信用债发行也会萎缩;还有现在表外向表内转移的时候,银行表内信贷额度可能非常紧张。这时候银行对国企和民企又不一碗水端平,民企受到的冲击可能更大。 

从上面几个角度来看,民间投资到这个位置,再跌可能也跌不下去了,但是民间投资要往上去升,其实它需要更多的信心。在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第一次提出要“注意保护民营企业家的信心”,这意味着民营企业家信心现在可能是非常不足的。民间投资在制造业投资中占到90%,只要民营企业家信心没有恢复,说制造业的春天来了我觉得非常困难。

这种情况下,新周期的动力究竟来自什么地方?大家说的新周期有两种:一种是设备的更新换代。这个刚刚前面两位嘉宾都涉及到了。今年制造业整体上还处于去产能的进程中,按照历史上中国的产能周期来判断,大规模的设备更新换代至少要到明年才会到来,今年还没有这么快到来。第二个所谓新周期是生产率革命。也就是说,我们要有一波非常象样的技术革命才叫新周期。比如美国总统里根时期,第一任期去杠杆、去产能非常反复,但第二任期内去杠杆去产能实质推进,很多银行破产,很多企业倒闭,然后把资源该破坏的破坏,该修复的修复之后,正好赶上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美国互联网革命,那才叫真正的生产率革命,所以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美国经济有非常强劲的增长,股票市场也有非常不错的表现。

可见,所谓的新周期要么是设备更新换代,要么是生产率革命。谈到设备更新换代,我觉得现在谈可能稍微早了一点,说到生产率革命我觉得就更早了。所以对中国经济来说,所谓有破有立,其实要破的是国有企业过度扩张的问题,立的是把民营企业信心树立起来,如此中国经济增长的内生动能才能真正起来。我在理直气壮做大做强国企的时候,要注意保护民营企业家的信心,注意减弱可能带来的不必要的负面的影响。

为什么说这么多中国经济?因为说去杠杆,必然牵扯到经济本身,金融经济本来就连在一起。这是我今天要说的第二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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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二:金融去杠杆

那么,怎么理解金融去杠杆? 我的第一个理解,去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的定调“三去一降一补”,什么做得最好?什么做得最差?毫无疑问,去产能做的最好,国有企业还在大赚其钱。至于去库存,一、二线城市至少按着不让房价涨得那么快了,三、四线城市不管有没有货币化棚改,确实去库存去得非常快,这应该是中央希望看到的。补短板,就是提升资源配置的效率,释放改革的红利,这是中长期的事情。还有一个降成本。为什么现在很少说降成本?因为在金融去杠杆的情况下,货币金融环境整体收紧的情况下,企业融资成本怎么可能明显下降呢?

恰恰“去杠杆”做的是最差的。我们从宏观杠杆率来观察。去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给中国债务状况下的诊断书是什么?总体上债务没有问题,非金融企业债务,尤其是国有企业债务上得太快。这跟我们刚刚看到的不是一样的吗!去年只有国有企业在扩张投资。如果看企业资产负债率的变化,也会发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去年很多企业赚钱的情况下,国企的资产负债率并没有下降,反倒是民营企业资产负债率下降了。我有时候开玩笑说,其实民营企业挺好的,很有契约精神,一赚钱就开始还债,而国企一赚钱就想着怎么做大规模。这就说明,去年去杠杆是做得最差的,今年一定要放到宏观调控的重中之重上来。

我的第二个理解,央行也是在试错,也是在学习。学习两点:第一个是人民币汇改。现在几乎没有人说人民币汇改方向错了,但是很多人都在质疑汇改的时点选错了。为什么在惊心动魄的“股灾”之后?如果在股灾之前是不是更好?所以从央行角度来说,早调整要比晚调整好!如果发现有经济失衡的时候赶快行动,等到失衡不断积聚膨胀的时候,再去猛踩刹车会发生更大动荡。第二个是2013年的“钱荒”。我们从2013年钱荒学到什么东西呢?去杠杆一定要是温和去杠杆,态度很明确,但步伐很渐进,给金融机构一个比较充分的调整时间。所以,两次学习得出来的结论是:早调整比晚调整要好,温和去杠杆比暴力去杠杆要好!这是一个大背景,先跟大家说一下。

我的第三个理解是,不管特朗普怎么折腾,美债收益率就是上不去,美元指数就是强不了。现在中国的外部环境一片风平浪静,甚至比较友好,这时候国内不加速金融去杠杆,难道非要等到洪水滔天才去做么!?所以现在是一个加强金融监管的非常好的时间窗口。但我们不能理所当然地认为,现在风平浪静的时间窗口会一直延续下去。我后面还会说到,谁知道特朗普会不会做出点什么事情出来?谁知道欧洲会不会边际上有更好的变化?

现在想说一下,我的理解也是在发生变化的。我一开始以为,金融去杠杆一定要从金融体系和结构里面找问题,哪些机构杠杆加得快,哪些风险做容易暴露,应该把它整治下来。今年4月底,我写了一篇文章,发在《中国金融》上。当时银监会还没有重拳出击,事后看当时的很多判断还是比较靠谱的。我先说一下这篇文章,后续我再说一下我的理解是怎么变化的。

理解去杠杆要从理解加杠杆开始。这一轮加杠杆是什么地方开始的?其实加杠杆的起点就是在2014年外汇占款趋势减少之后。由于商业银行的存款基础收缩,它开始更加依赖于央行主动的资金投放,这是第一个变化;第二个变化,由于商业银行资金来源趋紧,理财产品收益率下行又偏慢,催生出资产端加杠杆的需要;第三个变化是过于狭窄的利率走廊,事实上成为稳定的金融套利的起点,小银行为扩展盈利大举进行同业扩张。

去年8月之前,7天回购利率几乎走成了一条直线。债券收益率往下,信用利差也在往下。所以,金融机构想加杠杆,人民银行提供了非常宽裕的金融环境,所以大家加起杠杆来有恃无恐。从去年8月份的时候,人民银行开始拉长资金投放期限,抬高资金投放成本。就像我之前说的,这正是秉持了“早调整比晚调整要好”的思路。

为什么去年8月份央行突然有动作?一种说法,看大的环境。去年8月,中央政治局定调货币政策要更加注重防范风险,更加抑制资产泡沫。8月份政治局会议之后,央行开始把14天逆回购放出来,后来把28天逆回购放出来,不断提高期限之后也抬高了资金投放的成本。

另一种说法,看小的指标银行间拆借利率除了非银向银行拆借的利率之外,还有银行之间相互拆借的利率,我们叫它DR007。这是一个7天回购的利率,再拉一个30天平均线,会发现从去年8月份开始,DR007开始系统地超过了30天的趋势线。这意味着什么?就是金融机构不断“加杠杆搏收益”的过程,已经对资金面造成越来越大的冲击。所以,不管从大的环境还是从小的指标来看,为什么去年8月份货币政策会有调整是可以理解的。反过来,未来货币政策什么时候调整,其实也要看这两个方面。


在金融加杠杆过程中,金融市场上出现了明显的流动性分层。生物链顶层是大型商业银行。我曾经比喻为食物链,后来一位银行领导说,你不要说的这么赤裸裸,这么血腥,我就那就叫生物链。生物链顶层是大型商业银行,是资金的净融出方,其资产规模大、杠杆率低,流动性环境最为宽松。所以央行不管怎么收紧流动性,你会发觉它对大型银行的冲击其实不大。其实,2013年钱荒的时候,大银行不是没有钱,只不过不给你借。

生物链的中层是中小商业银行,以城商行和农商行为代表。中小商业银行是银行间市场的资金融入方,资金融入总量较少,债市杠杆率偏高。在紧货币的环境下,中小银行的流动性压力介于大型银行与非银机构之间。然而,中小银行的一个最大特点在于,其综合负债成本偏高,主要依靠发行同业存单实现迅猛扩张,同业存单发行主体中90%是城商投和农商行。国有商业银行、股份制商业银行、城市商业银行、其他商业银行差不多都持有同业存单10%左右,这就意味着同业存单在金融机构中交叉持有。交叉持有的意思是什么?单个中小银行杠杆率不高,但是整个金融体系的杠杆率可能非常之高。

比如说,假设A银行加2倍杠杆持有B银行的同业存单,B银行又加2倍杠杆持有C银行的同业理财,同业理财委外给非银后,又加了2倍杠杆购买信用债,那么,单独看,这个链条上的每个节点都只加了2倍杠杆,但整体上,杠杆已经被放大到了8倍。这样看起来,我们不能单独看静态的指标,来判断金融机构的杠杆率状况,还要看金融链条的衍生程度。

生物链的底层当然是非银金融机构。它处在生物链的底端,所以受冲击最大是理所当然的。去年债荒的时候,受到冲击最大的就是公募货币市场基金。银行委外在赎回,基民也在赎回,有双向赎回的压力。但非银金融机构对央行温和去杠杆的态度把握得已经比较充分,所以杠杆调整一直就在进行,或者它们加杠杆已经加得有点畏手畏脚了。

说了生物链顶层、中层、底层,你会发觉最脆弱的地方其实不在大银行,也不在非银机构。为什么说不在非银机构呢?大家想一想,假设某一个非银机构真的倒闭了,会对金融体系产生多大影响?好像没有多大影响!假设某个银行倒闭了,会对金融体系产生什么影响?一定是不可估量的影响。那么金融生物链中,最脆弱的是哪类机构呢?中小银行!我刚才说,很多事情不是一碗水端平的,要对中小银行和大银行做个区分。中小银行的问题出在哪里?它是资金融入方,对央行货币政策收紧比较敏感;同业链条拉得太长,风险被一环环地叠加。

所以,要降低整个金融机构的风险,必须把同业链条拆降了。拆杠杆货币政策做不了,要监管政策出来。但强监管下,中小银行很容易有“擦枪走火”的风险。所有,我一直强调,最理想的政策搭配就是“稳货币加紧监管”!简单地说,出台更强的监管政策把中小银行的同业链条给拆降了,但同时要保证整体货币流动性的平稳。所以“稳货币加紧监管”是一个非常适宜的组合,这也是次贷危机之后国际监管界达成的共识。


对于金融去杠杆,我们有几个判断:

第一个判断,对本轮金融机关的力度和持续性不宜低估。在看到同业业务明显放缓之前,银监会强监管不会轻易收手。我们最近看到一些同业存单量价的反弹,要当心同业存单的反弹会不会触发监管的反弹。目前我们判断,金融监管在政策上进一步加码的可能性不大,但金融监管的执行力度仍然存在不确定性。之前央行是温和去杠杆,后来银监会“单兵突进”。

大家也知道,货币流动性是松是紧,不仅取决于央行最终拆出来多少钱,也取决于金融机构的预期。如果大家都很恐慌,本来有钱拆也不愿意拆,流动性就会消失。所以,当时银监会单边突进其实造成了一些市场恐慌。这个局面是缺乏监管协调导致的。监管失调之后,开了政治局会议,要加强金融监管的协调,这以后我称之为监管观望。所以,这里面有个从“监管失调”到“监管观望”的转变。

监管观望的意思是什么?打一个更加直率的比喻:我把拳头缩回来之后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觉得你太狠了我不敢打你了,一种是稍微修整一下好更狠地揍你。所以,金融观望大家不要低估了。目前全国金融工作会议正在召开,应该不会达成非常实质的方案,只会达成一些原则性框架性的东西。实质的方案也许要到十九大之后,也许要到明年才能落地。所以,金融监管在政策上进一步加大的空间是不大的,但是在执行力度上依然存在较大的不确定性。

第二个判断,大家看央行的政策利率看什么?我觉得大家不用看太多,就看DR007就可以了。我刚才说的流动性分层,主要是中小银行向大银行借,非银机构向银行借。所以你会看到R007波动比较大,因为非银机构老是最易受到冲击。DR007波动比较小,中小银行向大银行拆借的利率是相对稳定的。我想这也是人民银行希望看到的,只要银行流动性不出问题,银行毕竟还是金融体系里的大头,就不会造成系统性的金融风险,货币政策调控效率也才会有保障。银行不出问题,金融体系能出多大问题?

我们曾有过股灾,股灾跌得怎么样?好像恐慌了一阵也就那样。银行要垮了怎么办?好像不是这么可以随意打发的。所以,央行把政策利率定在DR007,我觉得还是在点子上的。大家判断货币政策的边际变化就看DR007。我前面提到过,为什么去年8月份央行开始有货币政策的边际调整,是因为DR007的走势逾越了它30天均值的走势。目前DR007开始掉到30天均值线以下,央行可能正在观望,这种情况是短期的扰动,还是趋势的拐点。如果确认是趋势拐点,它对金融加杠杆就不是那么担心了,我们就可以期待货币政策边际上可能往松的方向调一调。

第三个判断,金融监管为什么会跟前面说的“有破有立”联系在一起?去杠杆要金融为表,实体为里!其实政府报告里从来没有金融去杠杆的说法。为什么?因为金融本身就是杠杆,去掉了杠杆就去掉了金融,所以没有金融去杠杆这个说法。

首先,我们要给金融去杠杆正正名。如果仅仅以金融去杠杆概括当前加强金融监管的态势有失偏颇:其一,本质上金融体系的最大特点就是杠杆;其二,金融杠杆率的上升并非集中于2015年货币政策大幅宽松以后,2007年以后就已经在上升;其三,2015年以后资金脱实向虚的问题明显加重,金融有脱离实体经济超速发展的趋势;其四,近年来利率市场化不断向前推进,但表外业务监管明显落后于表外业务的扩张,导致金融风险有所集聚。所以,当前的金融监管的加强是金融体制改革完善的重要一环。

其次,所谓资金“脱实向虚”问题,表面上看是金融机构恶意杠杆的问题,实际上是实体经济的增长矛盾。回顾一下2008年金融危机以后的三轮财政发力,每一轮都伴随着货币宽松,降准、降息、货币市场利率的下行无一缺席。在这三轮宽货币的过程背景下,实体与金融的运行也在同时发生变化。

第一个变化,实体经济杠杆率快速攀升。我们来拆解一下,我国非金融企业部门杠杆率是最高的。现在全中国杠杆率是多少?根据国际清算银行的数据,2016年中国债务占GDP的比例是257%,其中非金融企业差不多有166%,其中国有企业占了120%左右。所以我们说非金融企业的杠杆主要集中于国有企业。如果从上市公司的角度来看,上市国企的债务同样占据大头。这跟我刚才说的2016年只有国企在投资扩张也是相互验证的。2008年以来非金融企业杠杆率快速上升也是主要国企拉动的。而国企债务之所以快速膨胀,是因为在我国特殊的体制机制下,其背后承载着政府稳增长的诉求。

第二个变化,居高临下的资金成本,叠加每况愈下的投资回报率,使得资金的脱虚向实和金融去杠杆成为必然。一方面由于不断加杠杆,所以有大体量的融资需求,使得金融体系资金供给压力不断加大,从根本上导致金融利率居高临下。另一方面由于国企重兵把守的行业,往往是重资产、低回报和产能过剩的行业。因此,资金大量流向预算软约束的国企,在很大程度上加剧了实体经济的资源错配。2009年以后,我国国企的投资回报率系统地低于非国企。杠杆本身是个中性词,如果投资回报比负债成本高为什么不加杠杆?问题在于,国企投资回报在下降,杠杆率在攀升,这样就会造成资产负债错配的问题

总结来看,金融加杠杆与实体加杠杆是相伴相生的,是一个硬币的两面。因此,推进金融去杠杆,整治金融乱象,除了要增强风险管理和监管政策的约束力外,还需要着重修炼以下几方面的内功

第一,适度弱化稳增长诉求,减少不必要的财政刺激。在中国很有意思,从来没有在宽财政的情况下有过紧货币。现在正在收紧地方政府融资,财政部出了50号文、87号文等,大家有没有注意到前几天出了一个97号文,地方政府可以发行收费公路专项债了,有了收费公路专项债后,会不会有收费桥梁专项债呢?这一轮政府融资治理叫“堵偏门,开正门”,现在我们需要观察开的这扇门是大还是小,还有会不会不断地开门。这一轮财政政策发力的情况,地方政府融资收紧的情况,能维持到什么程度,还是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如果真要宽财政,紧货币、金融去杠杆是做不到的。

第二,实体加杠杆最快的是国企,所以要更加注重激发民间投资的活力,打破国企的预算软约束。不管实体去杠杆还是金融去杠杆,我觉得都要解决现在国有企业过度扩张,民有企业信心不足的问题。

第三,市场化、法治化的债转股仍是必须的。当然,债转股的核心是以时间换空间,在杠杆率阶段性降下来之后,必须辅之以加快推进国企治理机制的改革,方能防止去杠杆的过程出现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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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结论

说了中国经济的有破有立,说了金融去杠杆,最后总结一下,我有三个结论:

第一个结论,宏观微观,稳杠杆更多说的是宏观债务率的概念。所谓的杠杆,大家说的稳杠杆或者去杠杆,其实说的是宏观杠杆的概念,就是债务与GDP的比率。中国的宏观杠杆率尤其是企业的杠杆率,只可能稳,不可能降。所谓的稳杠杆,就是让杠杆率上升得更加平滑、更加均匀而已。企业杠杆不要上得这么快,政府也许可以再适当加一点,居民去年购房加得很多,今年也没有什么空间了。

所以,大家所谈的降杠杆、稳杠杆,更多意义上是宏观杠杆率的概念。说到微观杠杆率,金融机构谈不上去杠杆,因为去了金融机构的杠杆就去了金融本身。微观杠杆率,其实已经有比较成形的国际规则,来约束金融机构的杠杆和风险,所以也许不需要有更多政策出来,更好更严格地执行才是关键。

第二个结论,有表有里,表面上看起来是金融机构去杠杆,实际上其实是国企去杠杆。一定要最终落实到国有企业去杠杆,其实这里也伴随着地方政府融资平台的杠杆问题。大家前面也讨论过真PPP和假PPP的问题,地方政府融资平台里有很多国企的身影,所以很多地方融资平台的杠杆也是国有企业的杠杆。

第三个结论,有破有立,要做大做强国企,必须适度控制国企过度加杠杆的态势,要谈中国经济的新周期,必须提振民营企业家的信心。我可以简单回顾一下,我去年在扑克投资论坛也说到过这个问题。里根总统第一任期内,去产能去杠杆是非常反复的,软预算约束部门仍然拿到大量信贷资源。所以在他的第一任期内,股票和债券都没有太好的表现,因为无风险收益率下不去。到了里根总统第二任期,大量企业倒闭,大量银行破产,金融机构的去杠杆、实体的去产能实质推进,那可真叫伤筋动骨,等到经济里面无效、过剩的部分出清之后,美国无风险收益率明显下降。

这从资金消耗角度其实很容易理解。那些低效、过度消耗资源的部门垮掉了,当然无风险率就降下来了。这样,我们看到1985—1988年美国债券市场有一波持续的牛市。对比一下,只有看到实质的去杠杆、去产能之后,中国债券市长的长牛才是可以期待的。往后再延伸一点,去年巴菲特说美股30年牛市可期,他说的是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算,一直到本世纪前十年。

其中上个世纪90年代美国股市走得非常强,那是因为破了经济金融体系里面无效、过剩的部门之后,又恰恰赶上了互联网经济,因特网革命。可见,只有去除经济体里比较僵化、低效的部门之后,才能为新一轮生产率革命创造空间。对中国股市来说,我们看到近期无风险利率在下行,货币环境边际宽松之后,对股票市场是有支撑的,但长期牛市还是要看经济本身,看有没有像样的技术革命出来。

研究宏观金融的时候多看看历史,现实很难跳出历史的圈子。我去年之所以笃定特朗普不是一个神,只是一个人,也是将当下的特朗普跟美国里根时期做了详细比较的结果。其实中国跟美国也是可以做类似的比较:中国债市的长牛、股市的长牛,需要看到经济结构的实质调整,经济动能的实质孕育。而且大家不要忘记了,把旧的代表落后生产率的东西去除掉之后,并不必然意味着代表新的代表先进生产率的东西就能起来,这也是需要时间换空间的。

不管怎样,现在是一个资产配置需要寻锚的时代。我觉得国内市场的关切点没有太多的变化,大家无非关注一下经济变化是快还是慢,金融监管有没有更多声音出来。但国外有些风险因素值得关注,但谢总前面也说到了,也是没有太多的新奇之处。所以说今年的资产配置,尤其是国内的资产配置,目前还没有太好、太明晰的方向出来。

开个玩笑,我前几天参加了两个会。第一场会是黑色商品的会,会场情绪非常热烈,黑色系涨势猛啊;第二场会是债券市场的会,大家就是比较焦灼的状态。所以,希望大宗的行情还能走得更久一点,为现在纠结的大类资产配置保留一抹亮色吧。

我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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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新莫尼塔首席经济学家 钟正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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