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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委会任职周年观察
编译：邵丞玉、黄超谟
2020年11月30日与12月1日，《南德意志报》分别发出两篇评论文章，对冯德莱恩担任欧委会主席一年任期进行评论。回观一年前冯德莱恩刚上任时，媒体报以“暗箱操作”“权力的游戏”“国防部长都没当好”等冷嘲热讽。一年之后，情势急转，虽有保守者认为，冯德莱恩将面临充满冲突的四年，她必须接受并与之抗争，否则将付出高昂的失败代价；主流之声则认为，冯德莱恩推动了欧盟革新计划，并取得了相当程度的成功。无论如何，这反映了德国媒体（民众）对疫情下在任者态度的好转。而德媒对冯德莱恩多角度且褒贬各异的评价更反映出欧盟以及德国当前所关注的主要问题和面临的考验。其中，就对冯德莱恩本人的评价而言，既有对冯德莱恩工作方式和应对欧盟国家时克制态度的质疑，也有对其在应对新冠大流行、气候危机以及欧盟革新等方面工作的肯定。对欧洲发展本身而言，对新冠危机和气候危机的应对、布鲁塞尔权力的扩张或许会造就一个更加团结的欧洲，但在英国无协议脱欧、欧盟预算草案未能顺利通过以及权力扩张的潜在风险的背景衬托下这一前景却又并不甚明朗。此外，冯德莱恩对拜登任选的期望或可预示未来欧美关系发展的走向。
乌尔苏拉•冯德莱恩（Ursula von der Leyen）担任欧盟委员会主席至今已整整一年。由于与英国的谈判陷入僵局，这位基民盟政治家担心，令人厌烦的英国无协议脱欧将掩盖所有其他问题。除此之外，如今在布鲁塞尔，危机感会多于庆祝和喜悦。
波兰和匈牙利目前正在阻止包括新冠“复苏基金”（Corona-Hilfstopf）在内的欧盟预算的通过。这是一件带有叫板意味的轰动事件。高达7500亿欧元的复苏基金本应标榜着欧洲团结，如今却陷入困境。11月16日15时45分，预算被否决不到半小时，布鲁塞尔的记者们从一封邮件中惊醒过来——冯德莱恩将要发表一份声明。对欧盟乃至欧委会主席而言，很多方面正处于险境之中。复苏基金旨在帮助27个成员国应对新冠疫情的冲击，正如冯德莱恩团队为其命名的一样，“下一代欧盟”（Next Generation EU）项目承载着塑造欧洲未来的希望。这像是一声呼唤团结的号角。但接下来的声明内容却令人始料未及。
“新冠病毒以惊人的速度传播。为了对抗大流行疾病，我们需要安全有效的疫苗”，这名曾经的医生（指冯德莱恩）在视频会议中讲道。她在声明中宣布，欧委会已与一家疫苗生产商签订合同。但在此，冯德莱恩却对欧尔班（Viktor Orbán）和莫拉维茨基（Mateusz Morawiecki）的诡计（指否决欧盟预算通过）只字不提。后者被很多人认为是在对欧洲进行敲诈。他们意图在将来违反法治国家原则时免遭欧盟削减或冻结资助金的制裁。现实是，他们的否决票冻结了27个成员国的资助金。
（一）冯德莱恩的工作形象
这名62岁女政客的行事风格与人们的认知相符。她始终专注于事情本身，而非政治的喧闹。而且，她一直都在维护自身的形象。当前，她的工作重心是战胜新冠疫情。冯德莱恩近期警告：新冠疫情每周在欧盟造成近三千人死亡，已成为最常见的死因。她把关于法治机制的艰难博弈留给了前任上司默克尔和德国政府，后者目前正担任欧盟轮值主席。对冯德莱恩来说，这一议题的博弈空间不算太大：预算必须获得一致通过，她需要争取每一个成员国，以推进她的议程。目前为止，这一策略让冯德莱恩顺风顺水。在担任欧委会主席的第一年里，冯德莱恩和欧盟都扩大了影响力，当然这也得益于新冠疫情。
冯德莱恩的起步可谓磕磕绊绊。欧洲议会大选后，各国元首和政府首脑无法就委员会主席的领衔候选人达成一致，最终于2019年7月推举出了这位默克尔治下任期最长的女部长。冯德莱恩用两周时间成功说服了深感受辱（译者注：指推举冯德莱恩为候选人的提议）的欧洲议会，最终以获得多出所需票数九票的结果胜出。
和在柏林时一样，她的工作方式备受争议。在贝尔莱蒙大厦13层的办公室旁边，她还让人布置了一间卧室。冯德莱恩起早贪黑，由于新冠疫情，她已连续数周未能与汉诺威的家人见面。“她凡事都想要亲力亲为”，一名欧委会委员说道。他提到，冯德莱恩有时在周六上午召集各总司司长，即各领域的最高级别专家，一同研习政策。这股工作热情令人印象深刻。但冯德莱恩极少向下级授权，这招致了欧委会内部的不满。她的决策圈太小了。有时连欧盟专员都不知道这位欧委会主席及其内阁在做什么。批评者认为，一个超过三万名员工的机构不能被如此领导，否则下层将没有机会和渠道向上层献言献策。
（二）冯德莱恩的克制态度
东西欧的鸿沟让冯德莱恩感到震惊。波兰人和匈牙利人总是抱怨说，他们被视为欧洲二等公民。这让冯德莱恩在对其作出批评时，包括在法治国家议题的问题上，显得尤为克制。欧尔班本人最近在《时代周报》中承认，冯德莱恩治下的布鲁塞尔的风格语调“毫无疑问”变得更加温和了。
对冯德莱恩的不满主要来自于欧洲议会，欧委会被指责没有履行好作为“合约监护人”的责任。绿党和社民党也就此添油加醋，认为冯德莱恩以微弱优势当选归功于匈牙利青民盟和波兰法律与公正党。多个党团都对冯德莱恩过于看成员国脸色的做法表达了不满。若在以前，欧洲议会和欧委会会协同一道，做各成员国政府背后的鞭笞者。而现在，很多人抱怨，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
若以此，冯德莱恩到2024年任期届满时只会无功无过地完成任期：虽然没有损害欧盟利益，但也没能增加布鲁塞尔的影响力、“绿化”欧洲经济。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她必须改变自己的风格。发表慷慨激昂的讲话是远远不够的：冯德莱恩有时必须寻求机会与不守规矩的政府进行公开对抗，必须将其置于应有的位置并向其施加压力。
正因如此，她对匈牙利的克制令人气愤。波兰和匈牙利拒绝通过欧盟预算的行为明显是在向欧盟进行勒索：两国政府不同意通过预算草案，原因是他们拒绝其中一项新条款。这一条款允许在一国违反法治原则时限制对该国的资金援助。新条款本就已经通过得过晚，又由于复苏基金的缘故，这一条款的重要性更加不言而喻。正常来说，冯德莱恩应该制定措施，严格控制援助资金的使用，以防止滥用。意大利和西班牙或许会将这些限制视为对不服从指令的一种干预，但这不能成为不设限的理由，反而这正是动机所在。（这里"限制"指的是：欧盟希望接受援助的国家进行宏观经济改革，如果采纳了这些要求，西班牙政府就要废除2012年提出的劳工法，而波兰和匈牙利则需要改革其法律制度。但是，西班牙、意大利与波兰、匈牙利的立场有着根本的区别。--编译者注）
（三）关于内部合作与冲突
最近，来自欧委会内部的不满之声渐多。许多欧盟的基民盟人士认为冯德莱恩“偏绿”，而德国内部的联盟党团也有此传闻。来自基民盟的欧盟议员拉德克（Dennis Radtke）最近甚至公开发表了一封针对欧委会主席的“告急信”。“我希望在讨论宏大目标之时，也要以同样的热情关切企业工人、中小型企业主和农民们的生存焦虑”，他在信中写道。前欧盟预算执委厄廷格（Günther Oettinger）也为德国经济衰退感到惋惜，或许同僚们曾在鸡尾酒招待会上向他表达过此种担忧。然而冯德莱恩尚未参加过这类活动。
不过这位贝尔莱蒙大厦的主人不会因这种批评而产生过多的焦虑。她对自身与党内的冲突了然于胸。在担任家庭部长时，冯德莱恩曾力推生育津贴，以让男方更多参与到育儿中。当时，基社盟的同僚拉姆绍尔（Peter Ramsauer）对所谓的“父亲生育金”嗤之以鼻。尽管如此，生育津贴最终也被批准通过。
（一）欧盟革新的宏大目标
冯德莱恩一开始就明确表示要革新欧盟。但她最初被外界低估了，因为她从未担任过政府首脑，无法掌控局面是意料之中的事。如今，这种论调逐渐销声匿迹，原因在于人们意识到冯德莱恩明智地抓住了重点。她想使欧洲更加绿色、更加数字化，同时提升抗风险能力。这些议题都是单个欧盟成员国无法完成的，并且其重要性在疫情之下更为凸显。
（二）气候变化议题的进展
至少在气候变化议题上，如今的走势并非事先可以预估的。在疫情初期，缺乏协调一致的边境封锁政策使欧洲陷入了严重危机。冯德莱恩痛心地看到，公共卫生政策的所有决策权都掌握在成员国中。许多来自中欧的声音，包括她自己的政党也认为，当下确实不是过多关注环境保护的时候。但冯德莱恩却在危机中把握住了发展机遇。默克尔和马克龙对她有足够信任，这使得她能够将经济恢复项目与欧盟预算挂钩，同时还搭上“绿色协议”和数字化进程的议题。
如此一来，她不仅保住了自己任务的优先项，而且还将合适的投资项目揽入囊中。此次应该是欧委会首次大规模举债，才能够在欧盟内分配这数千亿欧元。如果不是波兰和匈牙利的反对，首笔资助金本应在2021年初到位。
欧盟的拦路虎不仅在预算草案方面。冯德莱恩在移民政策辩论时曾承诺“新的开始”，这却使得妥协更加难以达成。波兰在气候保护议题中停下了脚步。欧盟各国元首和政府首脑本打算在12月份的峰会上达成有关2030年气候目标的决议。然而现在看来，峰会极有可能被那些行使否决权的国家牵着鼻子走。事实上，除默克尔外，目前只能依靠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维持局面。“但比利时人（指米歇尔）太弱势了”，一名欧盟代表说道。相反，冯德莱恩则“不屈不挠地贯彻自己的计划”，成功坐稳了欧委会的大本营。
（三）应对新冠大流行
如今，冯德莱恩走向了更宽广的舞台。欧委会在各国疫苗计划中斡旋谈判，成功使欧盟在全球抗击疫情中扮演了关键性角色。她在今年五月份组织了捐助方大会，成功筹集160亿欧元。180个国家和地区加入了由世卫组织和欧委会共同创立的“新冠肺炎疫苗实施计划”（Covax）。她坚信，尽量给贫穷国家公平地分配疫苗，有助于增强欧盟软实力。在这里，人们更能感受到冯德莱恩曾信心满满地提出的“地缘政治委员会”的气息，而不是27个成员国在外交政策上达成共识的近乎徒劳之举。
总体而言，这一届欧委会在任职首年即获得了影响力。
（一）新冠疫情下的欧盟预算危机
周年纪念日的阴沉气氛在某种程度上很是应景。新冠大流行所带来的危机对冯德莱恩的影响是巨大的。不过危机几乎是欧盟的常态，总是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某些领域，并且联盟越大、越有影响力，危机发生的可能性就越多。但是这场大流行是一场极其严重的危机——在冯德莱恩的领导下，欧盟采取了一项特别大胆的举措，即设立7500亿欧元的复苏基金，用以支持经济上较弱的国家，这就赋予了欧委会主席前所未有的基金分配权力。但问题在于，冯德莱恩将如何利用这一权力。
此外，欧委会要对这笔基金所产生的债务负责。为了能更轻松地偿还这些债务，欧盟在未来要能够提高自己的税收。这将是朝着欧洲一体化迈出的又一大步。
欧盟的创始者之一让•莫奈（Jean Monnet）预言：“欧洲将在危机中铸就。”这是对欧盟应对当前各类危机的结果的一个预判。大流行可能会造就一个以冯德莱恩为首的更加团结、经济上更加独立的欧盟。
（二）气候危机
气候危机也赋予了布鲁塞尔更大的权力。新冠大流行之前，冯德莱恩曾宣称，应对全球变暖是她任期中最重要的目标之一，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成员国致力于实现宏伟的气候目标。而现在，欧盟委员会有责任通过严格的欧盟法律和明智的支持计划实施必要的经济变革。
当然，布鲁塞尔的权力增长本身并不是目的。它不会自动赚得赞美之词，反而会适得其反。但是，气候变化是单个国家无法独自应对的问题的典型例子。如果来自复苏基金的数千亿欧元能够真正帮助像意大利这样的国家推动经济发展，那将是一笔很好的投资，它将增强欧洲的凝聚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