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作为一个大学教师,我骂大学的行政化,或者说衙门化是骂得比较多的。骂到最后,连自己都觉得无聊了。有人说我是带刺的牛虻,可惜,大学的皮太厚,根本叮不进去。然而,冷不丁看到一则消息,说北大要进行改革了,取消大学之下院系的行政级别。也就是说,如果这些改革落实,那么今后北大的院系,就不存在处级和科级干部了。北大校长不以身作则,先把自家副部级的职位取消,拿自己下属的院系开刀,虽说有点不那么仗义,但是,如果能真的开了这一刀,多少也算是件好事。当然,这事干的还远远不够,学校里那么多跟党政机关配套的机构,行政级别是不是也该取消?否则,大学里的教授们,还是可能为一个副处长争得打破脑袋的。
记得三年多前,我呼吁大学取消行政级别的时候,人大的校长出来说,不是他不想取消这个副部级,而是因为整个社会都是官本位,如果单单人民大学取消了的话,以后再跟地方谈事,人家就会不理你了。深圳南方科技大学的朱清时校长也说过,由于他们的学校没有行政级别,到地方上开会,人家就不知道该把他往哪儿安排,座次都不好排。
他们说的都不错。现今的社会,就是一个按照官家等级来排序的大会场。如果一个单位一个人,没有行政级别,人家就不知道该怎么给你排序。我们曾经跟一些中央国家机关的人一起出去调研,明明这些机关中的人是我们学生辈的,但人家安排座位,就是会把这些学生辈的人排在前面。
但是,官本位并不个好东西,或早或晚,是需要被打破的。首先需要的,是身在大学的人,有这个气魄。对方只看官阶不看人,那是他们狗眼看人低,你何必要在意?如果你非得在意人家的安排,你的座次,出门坐飞机能不能走贵宾通道,能不能做头等舱,你就永远是这些官位的奴仆。这从反面也说明,我们现在的大学校长,尽管有教授和院士头衔,其实根本就不是学者,更不是教育家。试问,当年蔡元培、张伯苓、梅贻琦、蒋梦麟他们,在意过这些吗?出门一定要前呼后拥,一定要有人安排,不能自己一人拎包就走吗?
打破官本位,就意味着你无论做过多大的官儿,只要不是特别的安保需要,你就是可以一个人拎包就走。开会坐在那里,要看你来的早晚。众星捧月的人物,社会上有,但不是高官,不是校长,而是明星。
小时候看《水浒传》,很惊讶于这些草莽人物,怎么会学官场排座次。后来才明白,在中国,哪儿都这样。连所谓的学者,哪怕没有做过学官的人,也根深蒂固地在意开会是人家给他排的座次。所以,一旦做了学官,一样官架子十足。在一个连和尚庙都有行政级别的国家,学者如此追求,似乎也算不了什么。
不过,在当下,尽管上面也会喊几嗓子打破行政化,我却觉得大学的行政化根本破不了。把大学视为行政体系中的一个衙门,对于官场来说,是一种非常便利的事儿。就像出版社的改革,说是企业化了,但换汤不换药,还是行政化管理,否则,出版形势如此差,这么长时间了,怎么没见一个出版社破产的?所以,别说事业单位改革,大学去行政化,根本去不了的。就算有一天形式上去了,骨子里也是依旧。
一个“官本位”,就是某家人脖子上的灵通宝玉,去不得的,也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