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凯信:
加拿大IMO选拔第一轮叫公开赛,英文名叫Canadian Open Mathematics Challenge,大部分的题目可以用加拿大高中知识解出来,不过也会有一点挑战。有填空题也有证明题,这轮大概有3000人报考,里面会选出30个人去考APMO,也就是Asian Pacific Mathematics Olympiad。这30个人可以理解为一个集训队。
然后在这里面大概12个人会考最后一轮,是一个imo形式的考试,就是要考两天,每天3道题4个半小时,要么是教练组从当年的 imo预选题凑6道题,然后给出一个模考,或者 usamo美国数学奥林匹克的题。
说说我在训练营的时候的感受。2022年那年的题目对我很顺手,我发挥的是那几场考试里非常好的一次,我大概是比第六第七名要领先大概三道题,因为那个时候运气实在是特别好。但这也导致了我那个时候的心态不是特别平稳,觉得我要比第六名强很多,虽然同时又觉得自己比第一名要弱很多。
我长短板很明显,教练非常清楚,我要加强纯几何。包括那一年我为什么有一个大领先,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考试的时候没有考几道有区分度的纯几何题,所以他们后来给了我三页的几何复习,这些复习里面有一些对于奥林匹克来说比较基本的题目或者一些imo预选题的练习题。
当时其实心态挺不好的。因为那个时候的速度是一天一题,而且很多时候要有很多个提示,且经常要做作业做到晚上十一二点,这些提示也不是那么好给,我的队友基本都能够很顺利的做出来,但是给我需要一天。与此同时,当时的我总想着要和其他人竞争,没有想到要和他们合作。
那个时候我们队经常调侃说,我们找不到一个hand out,让所有人都能够真正学到东西,因为
不管是哪一门科目,最强的比最弱的都差别太大了
,所以当教练指出来这件事情之后,也没有好好去分析到底这个东西问题出在哪里,只是觉得这个东西变成了一件好玩而且不寻常的事情。
到了IMO之后碰到了很多网上认识的朋友,然后那一刻让我突然意识到了我们曾经互帮互助,我从他们那里学到了很多有趣的方法,我也跟把自己的一些想法跟他们说了,然后他们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然后在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
数学其实本质上是一个大家合作的过程,而不光是大家一个比赛的过程。
然后讲讲2023年,2023年那些题目正好都不是特别对我的路子,所以我那个时候都差点以为自己肯定要没进队了,然后在最后一轮突然全都做出来,然后几乎压线进队了。但是那个时候我的心态已经很平稳了,因为我知道我们作为一个队应该是要互相学习,互相找别人的优点,互相探讨,理解别人是怎么想题目的。所以我跟我的队友经常一起做题,然后觉得从跟他们的探讨中得到收获到了很多的东西。
陈晨总结:加拿大国家队大家各个领域的水平是参差不齐的,所以教练一般是根据每个孩子的长短板补自己的科目。这个主要是也想告诉大家,不要觉得进队就一定要把每个科目都学到特别高的层次,实际上在某些部分有明显的短板一样是有机会进国家队的。
我记得上次你提到国家队有很多厉害的教练,和大家分享一下这段经历吧。
加拿大请了一些特别厉害的教授来讲课,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教授是我认识的为数不多的欧几里得几何的一个研究员叫Ivan Zelich,他讲了一堂射影几何的课,我那个时候什么都没听懂,就放过了。之前我觉得没有掌握基本的几何方法,所以也不能够接受更高级的几何概念,但如果现在来看这个想法的话,我认为这是不对的。
后来我在网上查了一下,发现那个时候Ivan Zelich教授跟美国的一位姓梁的一位华裔同学,他们在高中的时候觉得上学学的东西没有创新性,不能够是引发他们的兴趣,所以这两个人他们跨时区想办法解决一个欧几里得几何在射影几何中的应用问题,然后他们花了6个月之后,用了很创新的方法,论证了这个定理。我在集训结束后才知道居然教我的是这么大的一个大牛,所以
不管是从是我2022年还是2023年,都有一些特殊嘉宾大牛,是我们的老师,让我感到加倍荣幸可以跟他们学习。
陈晨总结:实际上各国国家队里有非常多很好的资源,很多厉害的教练会来给大家讲自己擅长的题目,同时也会给大家讲解一些高等数学的初步。相当于各国国家队都是把这群孩子当成未来的准数学家来进行培养的。
还有一点,所有的人参加活动一定要留出一定的时间玩,去看看当地的风景,要交朋友,这是很重要的。只要数学竞赛学到后面,大家都会觉得我们是有共同爱好的一群人,不是什么一起参加比赛,分一个名次的这种竞争者,而是对同一个事物有共同爱好的朋友。
饶睿:
我大概说一下我在中国国家队的一些感受。
其实中国国家队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就是你会发现你的队友都特别强。
不仅你的队友特别强,可能过你会发现那些因为第七名第八名遗憾落选的人,甚至可能比你还要强。
因为你的队友很强,导致你会发现在中国可能你可以有短板,但这个短板不能太大,比如我之前的短板应该是代数,但在这种情况下,我在一般的考试里面,三道代数题,我应该还是得至少做出两道的。
中国竞争环境比较激烈,但是也有优势,因为你的队友特别的强,所以你在跟队友交流的过程中,就可以得到一个很全面的全方位的提升。
当然中国还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制度,叫做国家队培训的旁听制度。
我觉得我整个竞赛水平提升最快的一个时间是高一的时候,我去跟着国家队旁听了一次国家队的集训,当时感觉整个人的很多思路,不管是你跟国家队的同学交流,还是说去学习他们的方法,或者说跟周围一些别的旁听的同学去交流,这种集训确实是真的会给整个人带来一个思路上的改变,你就会明白国家队是怎么想问题的,然后你去学习他们的方法,并且可能有一些自己的特色,形成自己的一个做题的体系,也会逐渐形成自己的一个风格。
我觉得我第一次进集训队的时候,我应该是配不上这个水平的。但在旁听完一整个国家队训练之后,我就觉得我应该是勉强配得上这个位了。
我觉得这个机制是非常好的,因为它能够让每个人有一个快速提升的资源与渠道,而且这个东西它本身收费也非常便宜,相当于其实对国家队来说是免费的,对非国家队来说,反正我当时是学校直接帮我报销,学校也特别好,就等于免费刷了一波经验,就升了一波大级。
陈晨总结:你总结得很对,你去尽量多蹭很好的同学加很好的老师,早早的进入这个环境肯定是能学到很多东西的,不仅大家能学到很多知识,而且你直接接触一线高手,很容易就受到他们的激励,形成很明确的学习目标,这个也是很重要的。但是你说这个东西成本很低廉,这显然是鬼扯,因为教室里面能承载的人是有上限的。
张瑞祥
补充一下我自己在中国的体验,因为这个体验也是10年之前的,现在可能对大家不太适用,现在大家都非常的厉害。
之前几位同学说的其实都挺好的,稍微call back一下。一个是国家队旁听,这个确实是非常非常靠谱的体验,而且我觉得我是首批体验的受益者,我感觉我可能是第一个去国家队旁听的,当时比较非正式。老师们对我非常好,邀请我去旁听,确实是非常不一样,就是学到了很多东西的一个体验。
还有刚才陈晨老师和王凯信同学他们都提到参加竞赛出去玩和交朋友这两件事其实特别的重要。比如说对于我现在做研究来讲,回过来看,以前可能是我们09年左右,
大家如果去看《走向IMO》的话,会有陶哲轩给中国队的寄语,他说:“出去玩,交朋友这种经历我想强烈推荐。”
但当时我看寄语的时候,我就有一个感受,我说我们搞竞赛培养的这些数学都不算什么吗?他为什么只提了这两点?但放在现在觉得我能够更好的去理解它,就是说你搞竞赛,如果对于研究或者从事其他行业的关系来看确实有帮助,但是你印象最深的,以及你收获最多的财富就会是出去旅游,出去交朋友这样开阔眼界。
然后说一说我自己经历里面一些不一样,其实我也是很幸运跟饶睿
同学一样,高一就进了国家集训队,当时也觉得不配这个位置,然后就去玩玩,然后确实见识到很多高手,包括大家现在熟悉的就是刘志宇这些,都是当时我们集训队的队友,所以第一年还是比较轻松的心态。
第二年的时候,其实我自己还是比较雄雄心勃勃,觉得自己的实力进队肯定没问题,但是国家队最后一场考试发挥的其实挺不好,非常遗憾的没有进队。那么我高三的时候,印象非常的深刻,就我自己也有些回忆的文章里我会写,其实就是觉得自己这个水平应该到了,但是因为过去有一些不太好的经历,不好的经历总会在你脑子里面挥之不去,所以最后我们高三大考第二天刚好也比较困难的。所以我当时其实还是很慌张的。
现在想想,我就觉得也无所谓,就像凯信同学也提到的,到最后这个份上其实谁进队都不太重要,因为自己这么多年也努力过很长时间了,然后队友也都非常的好,放平心态以后反而结果是很顺利的把这些问题都做出来了。
包括以前去俄罗斯参加数学竞赛的时候,也有一道很困难的题,最后半个小时才做出来,出来后发现我其实发挥得很好,那题就是非常难。
所以我想说的是竞赛这个东西除了你的硬实力,肯定还有很多非常随机的因素,将来的生活当中一样会有更多的随机性,所以早早适应这种接受这种随机性的心态,也不见得一是一件坏事
,
而且我一直都是挺强调,除了数学之外就是竞赛对我们的锻炼,还有比如说心态,就跟你参加体育比赛一样,会锻炼你的心理素质,锻炼你对于生活的看法,这些其实都很重要。
徐赫:
新西兰现在的选拔方式的话,其实就是一层层的考进去,新西兰只有前24名人比较少,所以说他们相对应的就缩水了冬令营的大小。
因为相对人少很多,所以最后感觉进入国家队之后,奥数圈其实是非常小的,基本上所有其他的,至少国内的人你都会认识,然后也会有很多朋友,比如我在进队前就有跟其他的国家队的队员去做一些社区性的项目。
具体到参加IMO的话,会发现是一个比较松散的过程。我们基本上训练是前面两周一次,然后临近IMO之前几天就拉出来集训,连考几天模考,然后就去考试了。所以说它是有一定的基础的保障,但是主要来说还是得靠自己。
而且跟可能凯信同学比较相似的是,
队员之间实力差距非常悬殊,甚至有的时候讲课的老师是之前的国家队的队员,可能实际水平跟你差不多,或者甚至可能比你还弱。
不过你还是能学到一些东西的,因为有些学生他就是有特别的专长。
新西兰和澳洲会有相互交流,像当时我有一年是去参加澳洲的冬令营,然后在那边见到了澳洲的国家队,还有他们的很多人,也去那边也讲了一次课,在那学到了不少东西。
陈晨:那你们跟澳洲的合作实在是太多了,挺好的,相当于能交的朋友多了一倍。
还有你最后那一次参赛经历,真的非常锻炼心态了,心态不好的人肯定直接崩了。
我就稍微简略的讲一下,当时大概是
考前一个月我的护照给偷了
,当时补办护照明显是来不及,所以就向IMO委员会申请说不去挪威考,我们领队也很帮忙到处问,然后问完了说有几个地方能考,一个是北京、澳门、香港还有蒙古,然后国内当时是疫情隔离,所以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如果早点反应过来,其实是可以去中国来考的,时区和环境也比较适应。
不过当时没反应过来,
最终护照肯定重办是不行,结果补办了一个旅行证,飞去蒙古去考试去了。
当时蒙古签证的话,因为是旅行证,反正入境的时候也受到一点阻拦,不过还好签证他们是有批,具体入境的时候语言不通,所以说最终找了个中国人过来用中文沟通的。
最终反正最终一波三折,到了蒙古,他们的领队把我接去市区,第二天就马上在那边考试,所以说基本上连飞了个二十几个小时,当时IMO训练我几乎是完全没有参加。
陈晨总结:实际上是当时在疫情快结束的背景下,你又去不了挪威,所以必须找一个在网上参加IMO的地方且允许使用旅行证到达的地区,然后去考试,这里面其实协调工作还是非常多的,而且存在巨大的不确定性。
丢护照肯定是巨大的失误,但是人总是会失误的,失误了之后你要冷静沉着的去把它处理了,还能够放平心态把这事给解决了,这还是很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