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冯唐

不住轮回，不住涅槃。冯唐文字，文字打败时间。

一个人，可以想几十年

冯唐 · 公众号 · 美文 · 2024-10-29 10:05

正文

一碗明月一杯酒

对此断桥与残雪

这是一幅淡雅的作品。虽然“断”、“残”总是不免显露出一丝悲怆的情绪，但随即联想到西湖十景之一的“断桥残雪”，生出了不少憧憬和向往。

西湖的雪不多，相比颜值，“断桥残雪”的流传更多似乎是来自文学的力量。据说，“断桥”最初是出现在唐代诗人张祜的《题杭州孤山寺》当中：断桥荒藓涩，空院落花深。

但似乎很少有人把“断桥”源头追溯到张祜，人们更多的还是讲述两个关于断桥的故事：

一个是关于一对姓段的夫妻，因为帮助了一位老人而获得了酿酒的灵丹。于是，好酒声名远扬，段氏夫妻用挣来的钱修了一座段家桥。在被称为“断桥”之前，这座桥就叫段家桥。

另一个故事大家都知道了，是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说当年牧童救下一条小白蛇，一千年后，修炼完成的白娘子来到人间寻找恩人，许仙便是当年牧童转世投胎。两人的初遇便是在断桥。后来两人又经历种种磨难，最终一家人的团聚也是在断桥。

相比断桥，残雪的意会要困难得多。汪珂玉说：“西湖之胜，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雪湖稀少大概也是被推崇的原因，但少见确实也是个问题。许多时候，人们只能略显苍白的描绘，桥拱处的雪先融化了，两边尚有残雪，看起来桥像断了。

张岱是个聪明人，给大家找了个台阶下。“十锦塘，一名孙堤，在断桥下。司礼太监孙隆于万历十七年修筑。堤阔二丈，遍植桃柳，一如苏堤。岁月既多，树皆合抱。行其下者，枝叶扶苏，漏下月光，碎如残雪。意向言断桥残雪，或言月影也。”

“漏下月光，碎如残雪。”还嫌不够，张岱又专门阐释了一下“断桥残雪”：高柳荫长堤，疏疏漏残月。蹩躠步松沙，恍疑是踏雪。解释虽妙，但究竟是雪、是月又不免添了些许的疑惑。

相比之下，冯老师这幅作品里，更显眼的却是一只船。或者更具体的说，是船上对月饮酒的人。人不在画里，人在看画人的心里。几抹淡墨即是断桥，空白的纸面全成了湖水。明月、断桥、残雪，全成了人的背景、人的心情。

月光下，一个人，一个湖，一个浪漫的传说。

一个湖

可以看一天

一盆火

可以看一晚

一个人

可以想几十年

月色

今晚的月色真美

你们大概发现了，我最近老翻以前的作品。这幅作品也是出自2021年夏天的那次色空展。

有关“今晚的月色真美”，你们大概听说过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在故事里，夏目漱石还在做英语老师的时候，觉得直接把“I love you”翻译成“我爱你”太直白了，于是便翻译成了“今晚月色真美”。据说，这里边还涉及到日语发音的问题，但最主要的还是非常含蓄委婉的表达爱意。

如果故事是真的，夏目漱石大概忽略了月亮的感受。这么美的月色，气氛都拉满了，你还在那儿含蓄个啥。

我看到很多人说起这个故事，很多人很是喜欢，但并没有查到准确的出处。这并不是重点，看到这幅作品时，我只是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许多年过去了，那爱意早已随风而去，为什么那个晚上总是让人念念不忘？

月色不知人事改，人事常新，月色如旧。月亮也挺心大的，甜蜜的，伤心的，终成眷属的，擦肩而过的……但只要是个晴朗的夜，只要轮到月亮上班，月光便会毫不吝惜。它大概是知道，终究是免不了分分合合，倒不如在人们心里刻下一个美好的夜色，多年以后依旧可以安慰人心。

如今在灯火辉煌的人间，月亮已经不太容易刷出存在感了。大概只有“x年一遇”的超级月亮出现的时候，朋友圈才会零星出现几张摄影作品。接着问大家一个问题：你有多久没有好好欣赏过月色了？有多久没有深情的感叹一句“今晚的月色真美”了？

山僧贪月色

并汲一瓶中

到寺方应觉

瓶倾月亦空

以前啊觉得这小和尚可笑，傻傻的贪恋月色，被心中执念蒙蔽，怎不知“瓶倾月亦空”？如今竟不禁有一丝羡慕，夜多好啊，可以傻傻的陶醉于今晚的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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