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翻译克拉克爵士的书《观看绘画》,波提切利《神秘的基督诞生》第三部分。
※ ※
前景中,酒红色的衣服衬托着苔藓的绿。画面右边,牧羊人们体现出灰色和棕色的微妙对比,又被整幅画中最耀眼的白色天使赋予活力。左边,三个王虽然被清教徒式地剥夺了他们的王权象征,但体现出更多节庆的颜色。天使们的翅膀有种柔软的、彩虹般的粉色。
不过,画面中间的和谐色调是极其庄重的,有石头和驴子的灰色,以及圣母大氅的青色,这种庄重提醒我们:上帝的圣山上,空气十分纯净,不适于人类呼吸。
清冽之感同样强化了天堂和尘世的对比。只有在现在,我们才能意识到,冬日天空是多么清澈寒冷。我承认:过去我从未观察过画中小小的云朵,它们如同珠宝一般,很像德国画家阿尔特多费笔下的云朵,装饰着金色穹顶的边缘。
《基督向母亲告别》by 阿尔特多费
画面的前景比我预想的要更加丰富。三组人物地位同样重要,这让我开始思考他们的意义。这些受难者头戴橄榄叶,是不是萨伏那洛拉与其两个同伴的神秘象征?或者更有可能的是,他们象征了所有经历过巨大苦难的人?这些人物向彼此伸开双臂,他们的头互相触碰,身体彼此远离,无论如何,他们都以视觉形象表现出重聚的福灵(Blessed Spirits),这是但丁《神曲》中给我们的奖赏。
《基督降生》是第一幅来到英伦三岛的波提切利作品。1871年,它在皇家艺术学院展出,这似乎在认可拉斐尔前派所处的第二个阶段——诗意阶段。伯恩-琼斯的天使产生的效果已经很明显了,虽然他和支撑波提切利构想的压力与挣扎相差甚远。
《演奏竖笛的天使》by 爱德华·伯恩-琼斯
不过,拉斯金认为,这种潜在的歇斯底里是支撑热情的另一个原因,并让他写下他自己最难忘的幻象:“想象一下,在路德门山(Ludgate Hill,译注:路德门山是伦敦圣保罗大教堂所在地,也是金融街所在地。)之上,天空突然从黑色变成蓝色,十二个银翼金羽的天使从天空飞落,降至铁路桥的檐口上,就像鸽子降至威尼斯圣马可大教堂的檐口,天使们邀请下面充满渴望的商人们一起,在世界上无疑最繁华的城市中,和天使一起,花上五分钟,高唱诸如《圣经·雅歌》103段中的前五句:‘我的心哪,你要称颂耶和华。凡在我里面的[现在人们有机会表达自己最内在的情感],也要称颂他的圣名。我的心哪,你要称颂耶和华,不可忘记他的一切恩惠。’只是这么说一下,你是不是已经感到这样的想法是多么令人震惊?同时,我现在只不过是阅读这些文字,俗不可耐。”
三十多年前,我在《鹰巢》一文中读到这段话,从那时起,只要看到波提切利的《基督降生》,就会想起它。在那些年月里,看到绘画产生这样的反应,人们不是特别愿意接受。但这种反应有没有远离波提切利的意图?同时,当这个问题在我的脑海中成形,我开始反思艺术史本身动摇的根基。在达芬奇之前,关于画家如何看待自己的作品,我们没有多少根据。有些学者相信,他们只不过是手艺人,所有想法都来自有学识的出资人。有人认为,艺术家们可以掌握最复杂的哲学体系,并将其在作品中表现。我不知道哪一种更接近事实。但我很确定:波提切利是一个极为聪慧、渊博的人,他把自己的智慧应用于作品主题中,同时还能体现在构图上。要举例的话,他在佛罗伦萨诸圣教堂中创作的《圣奥古斯丁》,是精心研习、思考《忏悔录》的成果;而在《基督降生》中,所有的运动都蕴含意义,只有当我们自己沉浸在他那个时代的思想和图像中时,这些意义才会凸显出来。
《圣奥古斯丁》by 波提切利
※ ※ ※ ※ ※ ※ ※ ※ ※ ※ ※ ※ ※ ※ ※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