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党委书记自杀，想起含冤入狱四年的浙大副校长

作者 | 难得君

来源 | 难得读书（ID：ndsy201603）

袋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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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成都大学党委书记的自杀离世让人痛心不已。痛惜之余，又让人想起含冤入狱四年的浙大副校长。这两件事暴露出了我国学术环境和体制出了极大的问题。今日这篇文章，袋鼠君希望你能明白，国家的强大，是科技的强大；科技的强大，靠的是科学家；而科学家需要的是一个合适的学术环境和体制，才能让科学家们尽情的发挥自己的才能。

近日，成都大学上了热搜。

因为他们学校的一把手党委书记，发了个朋友圈，就失踪了。

10月16日，据官媒确认，失踪的成大党委书记毛洪涛的遗体已被找到，地点在其位于成都温江住家附近的江安河畔。

毛洪涛1970年11月出生于河南焦作武陟，1989年考入位于成都的西南财经大学，就读会计学专业，在校曾担任校学生会主席。

1996年硕士毕业后，毛洪涛留校任教，并曾到美国伊利诺亚大学做访问学者。2001年，毛洪涛担任西南财经大学发展规划处副处长、教务处处长、研究生院常务副院长等职。2014年，调任四川旅游学院任副院长；2016年，出任四川省眉山市副市长，后任眉山市委常委、宣传部长。

2019年2月，毛洪涛调至成都大学，出任党委书记。

2020年10月15日清晨，毛洪涛在自己微信朋友圈发出“绝笔信”：

关于绝笔书中的内容，我不做评论，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大学早就不是象牙塔，而是一个权力漩涡。一些所谓的学者，批着官服，满心追逐金钱权力。大学的腐败和阴暗已到了需刮骨疗毒的地步。

今天，不聊成都大学的事情，聊聊当年曾经喊冤入狱4年的浙大副校长，现在怎么样了？

01

第一次听说褚健，是看到一篇文章，里面开头就是这样一个段落：

检察官提审褚健，

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答：“不知道。”

曰：“如果不是坐在这里，今天是你的中国工程院院士答辩日。”

旁听者均凄切默然。

褚健这个名字，很容易让人把他跟褚橙大王褚时健弄混。

褚健，30岁晋升浙江大学教授、同年创建中控科技的前身——浙江大学工业自动化公司，成为一家高科技企业的负责人。36岁成为长江学者、42岁出任浙江大学副校长。

2013年以前，褚健一直是一个圈内赫赫有名的科学家、企业家、教育家，但是他从未走入大众的视线。

真正“红”起来，是在2013年10月19日，这位浙江大学副校长、科学家褚健突然被拘捕，被爆贪污1亿3000多万，“掏空浙大”！

褚时健当年入狱引发过巨大的争议和同情，而褚健入狱以后，包括 中国工程院院士 在内的 数十位浙大教授、800余师生签名，为褚健取保候审作保。

从2013年11月到2017年1月，褚健案三年七次延期审理。相对原来六个罪名、上亿金额的重罪指控，检方最终变更起诉，改为两个罪名、两百多万金额。

褚健最终获刑3年3个月，折抵羁押日期，他在宣判后第三天被刑满释放。

这就是很多人称为的“中国科技第一案”——褚健案！

在这个案件里，有病毒、股权、科学家、商业利益、司法案件、甚至可能有安全问题！

整个案件就是一个商业版的《谍影重重》，情节诡异、离奇到让你难以想象！

褚健案中最离奇的是：导致褚健失去自由的，竟然是一封完全不实的匿名举报信！

02

在这封匿名信出现以前，褚健的人生，完美得就像开了外挂。

作为科学家，褚健是一个天才，他15岁考入浙江大学工业自动化专业，1986年被送至日本京都大学，作为首批中日联合培养博士，师从日本自动控制学界最权威的高松武一郎教授。

1989年学成回国，在浙江大学控制系任教，1993年成为浙江大学最年轻的正教授。

他获得过 9个国家级的科学技术进步奖。2013年被捕之后不久，他还获得了含金量极高的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

而褚健参与创建并曾担任总裁的浙江中控科技集团公司，也是国内自动化行业的翘楚，颇受浙江省乃至中央的重视。国务院高层赴浙江调研，往往少不了中控集团这一站。

然而，2012年，一封神秘的匿名举报信，抛出了一场关于褚健的惊天大案！

匿名信流传很广，有好几个版本，但是内容大致相同，列举了褚健的四大罪状： 1、贪污科研经费 2、 向国外转移资产； 3、 论文抄袭； 4、生活作风问题。

这封信引发了有关部门对褚健的地毯式调查，并直接导致2013年褚健被批捕。

而事实上，很多浙大的老师认为这封举报信漏洞百出。

褚健被羁押一年多之后，检察机关根据调查出具了起诉书，在起诉书里， 检察机关对褚健的指控，与匿名举报信的内容完全不一样，实际上间接证明了，这封匿名举报信完全不符实。

比如“贪污科研经费”一项，褚健认为，自己领导的科研团队100多人，合法合规、审批严格的人员经费和津贴，是无法“定性”为其个人“贪污”的。

这正是浙大800多位师生为他联名上书求情的根本原因。

中控技术副总裁说：

“关于公司的分红，褚健作为创始人至少可以分个几千万，但是我印象中他只拿走了七八十万。他假如贪财，完全可以把这个钱拿走，这是合法的，这个钱就是他的。你可以装，装一年，两年，但是难道说他装了二十年？”

那么，既然匿名信的内容完全不实，为什么会有人散播这封信？

原因众说纷纭，甚至有人猜测，褚健案有国外势力介入！

03

一个高校教授做的公司关国外势力什么事呢？？？

这就要从褚健的中控集团开始说起了。

1993年，褚健靠贷款自己筹到20万，创办了中控科技集团。

他说自己的初衷，就是有感于中国民族自动化产业的薄弱，希望能尽微薄之力改变现状。

从此以后，他一直坚持做中国自主知识产权的民族品牌。

在中国，高校老师成立公司，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应用到业界，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也是各个高校鼓励的事情。

然而中控却有一点不同，中控不仅是一个年收入超过40亿元，在自动化行业占据30%以上市场份额的公司，而且这个公司所从事的，是一个关系到国家安全的重要战略领域——工业自动化控制！

工业自动化控制系统，被誉为现代工业的“大脑”和“神经中枢”，几乎所有的工业设施、交通设施，比如：信号灯、地铁、高铁、三峡大坝、甚至国防武器装备，都要靠它来控制和指挥。它关系到整个国家的安全，也关系到你我的安全。

比如2011年温州动车事故，官方给出的原因是信号系统故障，这就是工业自动化控制领域的问题。

连汽车都在推自动驾驶的现在，我不知道你们想不想得出来，工控网被攻击会有多可怕！

如果有一天，恐怖组织用网络病毒攻击一些重大设施的工业控制系统，后果将令人难以想象！

2010年10月，在出差的航班上，一条新闻引起了褚健的注意，伊朗核电站里的2000多台核燃料铀浓缩离心机失控炸飞了，造成重大损失。

褚健立刻让人查伊朗这批离心机用的什么控制系统，很快查出来是西门子的pcs－7系统。他猜测，此次事件极有可能是伊朗核电站的工业控制系统受到了网络攻击！

而2010年的褚健，早就想到了这件事。他有点着急了，中国大量的重要基础设施和工业设施，都是用国外的控制系统，极端情况下，这些装置形同虚设！

用很多人的话说，中国很多大型设施的工业控制系统，在安全上“如同裸奔一般”，如果有人想要攻击，那么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

伊朗离心机事件后，尽管高管有分歧，认为这类项目短期不可能盈利，“应该是国家干的活儿”，但褚健还是力排众议，带领中控投入巨资，研究工业控制系统信息安全，并且取得了重大进展。

褚健和他的团队提出EPA行业标准，在2008年，被国际电工委员会批准EPA为国际标准，这是中国自动化领域第一个国际标准。

2011年底，国际标准制定大国——德国将EPA纳入德国国家标准。

在褚健之前，中国的这个领域，完全被外资公司垄断。GE、霍尼韦尔、西门子，都是这个领域的龙头公司。

褚健带领中控坚持走自主创新道路，从单一的流程工业自动化领域，拓展到智慧城市、数字医疗、机器人、建筑技能等新兴领域。产品从低端走到高端，从国内走向了国外。

中控的出现，成功打破了，当时国内的DCS系统，被国外品牌一直垄断的状况，使国外品牌的价格只剩最初的1/3，为国家节约了至少400亿元的设备引进投资费用。

中控对国家实在太重要了，被认为是：“我国唯一可以与美国抗衡的、自主知识产权的、国家工业控制系统信息安全领域的高科技企业”！

它甚至被商务部，列为禁止被外资收购的公司。

褚健想把中控做成中国的霍尼韦尔。

04

2011年，褚健卖掉了自己在中控集团9%的股份，创办子公司中易和。这不是一家赚钱的公司，但最有战略价值，锁定了军工自动化、新能源、节能产业、机器人……几大新兴战略科技产业领域。

然而，褚健被捕之后，在长达9个月的时间里，在看守所里不能见任何人，包括他的律师。而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他的中控集团一共有6次股权变动，这家最有商业价值和科技含量的子公司中易和，被贱卖给了另外一家上市公司。经核实，这是一家有外资背景的上市公司。

此前，另一家中国工业自动化公司上海新华已经被外资企业收购。而在2013年褚健被捕后，北京和利时的创始人王常力博士立即辞去了所有职务，留在新加坡，没有回国。

到此为止，中国自主的工业自动化公司全军覆没。

2014年，王成、钟山、苏君红和周立伟，四位国家工程院院士联名向国家安全委员会陈情，陈情书里有这样一段意味深长的话：

相信任何系统，都会有漏洞，如果境外机构，利用我们司法系统里的漏洞，攻击了我们的核心研发人才，国家的损失不可估量！

最终对褚健的指控，主要说他在1999年-2004年发生了贪腐行为。

检方认为：褚健低价购买浙江大学工程中心和浙大海纳中控公司，持有的中控科技公司股份，造成国有资产流失。

1999年-2004年这段时间，正处于浙大中控改制期间，而在这之后，2005年，褚健重返浙大校园，担任副校长一职。

也就是说，褚健案犯事并非在浙大副校长任上，而是折戟在浙大中控改制这事上。

如此说来，一二十年的中控改制，才造成了如今扑朔迷离的褚健案。

客观地说，褚健和中控涉及90年代各大学兴办校企的乱象。

当时出现大量这种类型的所谓校企，出资方和产权属性都比较混乱，很多细究起来都有违规甚至违法的事情。

但是这种事情很普遍，至今恐怕还有不少体量远大于中控的企业存在类似问题。

我认为最重要的原因，是中国的制度创新远远落后于现实，以至于出现了褚健这样颇有荒诞感的悲剧。

2016年，科学狂人埃隆·马斯克在搞火箭回收，而褚健在狭小的牢房里，为他最大的罪名——中控10多年前的改制问题做辩白。

科技世界一日千里，而我们还在历史的泥沼里打滚，为这些早就该退出历史舞台的制度问题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