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536|两个小时

之乎者野记 · 公众号 · · 2024-04-03 23:55

正文

朱丽女【中国】

从合肥到武汉只需要一个小时四十七分钟。

我小时候很少去武汉，其实从黄州到武汉并不需要特别长的时间，可能坐车也就两个多小时，就像现在从合肥到武汉的距离。

可在那十多年的时间里，我只在屈指可数的重要时刻才能到武汉。

比如生日，比如六一儿童节，比如国庆什么的，去武汉母亲那边的亲戚那边住上一到两天，她们都对我很好。

所以，很多时候，看起来只是车程两个小时，但感觉距离似乎却是很多年。

那更不要说到合肥了。

合肥是哪儿？我只在地理书上听说过，我从没想过去合肥。

但其实，那还只是动车，不是高铁。

本来想在车上写点东西，却发现多年不坐动车，动车原来是会“动”的，大多时候左右晃动，偶尔也上下晃动。

我就抱着自己的双臂，很快就晕睡过去了。

感觉自己就像母胎里，晃晃荡荡，脑浆被搅得很匀，像一杯焦糖玛奇朵，最上面一层是奶沫。

直到旁边的乘客推醒我，说汉口到了，他要下车。

我才醒过来，两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并不记得做没做梦。

我走过世界很多地方，在很多城市开车，都不会有奇怪的感觉，唯独在武汉是个例外，这座城市，不论我来多少次，都不想记路，也永远搞不清哪里是武昌哪里是汉阳。

我租了一辆车，跟着导航走。

因为天气闷热但却没有下雨，晚上还有活动，所以我就没有休息，打算回去看一趟父亲。

我知道家里会有很多很多规矩，哪一天该干什么，先后顺序是什么。

父亲去世前写在纸上遗嘱第一条就是，共产党员不搞告别仪式，骨灰撒到江里。

可是，他走了之后，什么都不由他了。

所以，我不会再受什么约束了，只是想回去看看他，仅此。

导航显示两小时，很巧。

路上的风中有草甸的味道，与我小时候完全不同，武汉周围的路都修得极好，去哪里都很方便，那个味道，便从城市一直吹到村野。

在所有这两个小时里，我都没有任何感觉，既不会回忆他的过去，也不会去想我的成长历程。

只是吹着风，闻着草甸的味道。

高速公路并不美，这便是湖北的感觉。

以前开到山东，开到江苏，都很漂亮，路边有大风车，有成片的油菜花或桃花，这里都没有。

两个小时，都没有什么景色，和我小时候那毫无记忆的两小时几乎没有区别，除了少去很多颠簸。

我找了个小店买了最大的礼花，一大捆纸钱和一柱香，一个火机，一包黄鹤楼。

也不知道买的对不对，可能还有蜡烛什么的，不过没关系，我觉得没什么用，有他妈什么JB用啊，现在都用比特币了，那边还用纸钱吗？

算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礼花可以唤醒平行宇宙他的灵魂，一柱香带去礼俗，一根烟插在坟头，虽然戒了很多年，为了我。

一直到车开到坟头，才突然不知所措。

我还以为我没什么感觉呢。

草甸的味道从旷野吹来，他的坟头有一株非常丑的花。

我都不知道干什么用的，能代表什么。

但我也没拔，就这样吧，我烧了纸，点了蜡烛、烟和礼花，把原本安静的地方搞得乱七八糟，炸的撕心裂肺。

草甸子味没了，都是硫磺味道，很好闻。

然后抽了一根烟，在他坟头种的小树旁尿一了一泡，跟他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看了看导航，堵车很厉害，但回去也是两小时，真他妈巧啊。